霜天晓角

　　《萌芽》创刊五十年了，二十一世纪出版社出了一套精选本的丛书，封面性格卡片说：五十岁了，依然还是萌芽……大约一个杂志像人一样，年过半百了总有点庆幸自己还在人世的意思。在我的心里《萌芽》远没有那么大，那么老，那么沧桑，它走到今天最多也就是一个七岁的孩子。
　　一九九九年我还在丹阳师范这个集中营读书的时候，每天恨不得穿上从头到脚的黑衣服把自己包裹成一个循规蹈矩的修女，一个体制的忠诚卫道士。但在所有孤寂冷清的周末夜晚，我喜欢带上我的“装满秘密和百合花”的本子去那个不大的阅览室坐着。如果平时晚自习作业完成了，也可以去那里坐坐，有一种偷来的闲适感。那时我第一次看到《萌芽》，可见《萌芽》是在一个怎样贫瘠的年代里闯入了我的眼帘。那时候愤青韩寒还没有现在这么出名，郭敬明这小子还不知在哪个角落里呆着，张悦然她们都还没有成为雨后的春笋。我翻开《萌芽》看到的第一篇，是安妮宝贝的《八月未央》，从此开始了我的“萌芽时代”。第一次被那种阴暗潮湿的长着苔藓般的文字气息所吸引，喜欢朝颜那样的名字，喜欢在阳台背过身体仰头看天的姿势，白云、鸽子、青草味、棉布裙……总而言之，一篇矫揉造作的小说俘获了一个小修女的身心。我那时候知道了甘世嘉、梅思繁、周嘉宁和宋静茹，对《萌芽》里的这些有才气的女孩子如数家珍。后来，了解《萌芽》的一切，新概念作文大赛在全国风起云涌，“一文进名校”的科举神话在现代重新上演，越来越多的老成少年被捧红……我还是坐在阅览室的一角，静静的看着《萌芽》里的人物，经历我不曾经历过的高中生活和可望而不可及的大学生活。我那时候的思想和文字很受萌芽的影响，有一种“为赋青春强颓废”的暗色调，作文日记中都有一种发霉的萌芽味，自己却一味的喜欢，不管别人怎么看。
　　几年后自己也进入了大学，发现根本没有那样戏剧性的生活，也不用担心“你最好的朋友的男朋友爱上了你”这样的悲剧。那时候萌芽所发散出的“小资”味已经开始全国蔓延，标志是所有小说的主人公名字都开始用一个字，“星巴克”和各种香水名称所代表的物质符号的出现频率史无前例。2002年郭敬明的《一梦三四年》在《萌芽》发表的时候，我感觉已经离萌芽很远了，离我的幼稚时期也很远了。虽然时间上跨度不大，心理距离上却很悬殊，人长大（或者假装长大）有时真是一夜之间的事。我看萌芽仍然像一个亲切的老朋友，因为它对我还意味着一个难以忘怀的纯真年代。再后来围绕韩寒、郭敬明二人一系列的事件，2004年的萌芽大争论，萌芽成为80后的总基地、青春文学的大本营……我发现这个老朋友始终像天山童姥一样，永远的只有七岁那么大，而当年的小修女却已经长成灭绝师太了。慢慢的我从萌芽的朋友变成了冷漠的看客到今天苛刻的评论者，这不知是萌芽的不幸还是我自己的不幸。“新概念”作文大赛到今年已经举办第九届了，刚刚翻完2006年11月的《萌芽》，越来越浓的上海气味，越来越严重的伪成人腔，最糟糕的——越来越明显的网络化和商业化，要靠抄袭事件和“韩白之争”来表明身份，萌芽确实该到五十岁了——过气的心有不甘的昨日黄花。我作为萌芽的一个年轻的老读者，却不想看到今天的萌芽成为半老徐娘，它在我心里应该永远是晴朗明媚的七岁。虽然我已成它的一个过客，今天却还有很多“如我那时正做着好梦的青年”，希望不老的《萌芽》能以少年人的天性、执著梦想的力量温暖一代又一代的彼德.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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