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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错了别点

作者:杳杳云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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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3


      这语气,这神色,啧啧,简直如出一辙。姓白的果然都是一些冷血无情的家伙……芊芊表情更加无措:

      “对不起,哥哥,我方才真的不是有意的……”

      少年看着这小厮露出一副要哭的表情,厌烦之心更甚,几乎要挥手让人把他拖下去——但他抑制住了这种想法,再欲开口时,那不知好歹的小厮却抬起了一双眸子,泪蒙蒙地看着他,那因泪光而显得极氤氲极湿润又极黑的双瞳,就这么直愣愣撞进他的视线,令他脑中一刹那空了一空。

      恍若空山新雨后,滴在雪白宣纸上的两滴浓墨。

      但很快,小厮低了头下去。随着这一低头,少年一瞬间回神,顿时恼怒之心更甚,只森冷道:

      “还不快去。”

      芊芊哀哀叹了一声气,心道自作孽不可活,今儿真是倒了血霉,招惹上这么个祖宗。

      此中缘由,却要细说。

      她一路悄悄随着那换作刘顺全的内侍,绕到了接待贵客的暖房,却见一名脸蛋生得漂亮至极的小公子边披上一件绛紫色外衣,边往门口走去,沉着脸命令属下不许跟随。刘顺全一路送到门口,却不敢多走一步,面上神情尽是无可奈何,想来那小公子的身份必然极为高贵。

      联想今日到府的那位贵客,这位小公子的身份,已然是显而易见了呢。

      芊芊将身子隐在暖房外的榕树之下,脸庞陷入树叶交错的光影中,显得神情叵测。

      她看见那小公子径直往琼梨苑的方向走去。

      微微敛了眸子,一个主意在脑海里成形,她自先往位于暖房附近的小厨房办完手里的差事。

      将笙王的吩咐传达了,又找来一名小厮为她遣送糕点,随后,也向琼梨苑走去。半道里,却折了方向,踱步来到北边一处荒芜许久的荷花池。

      她猜想,那少年必然是故意让他的侍从看见他行进的目的地,但显而易见,少年不喜有人跟随监看,故而不会真正到那里面去。而附近唯一一个还算清净闲散的去处,便是位于王府东边,苑外往北的一座四角亭,与亭外这片荷花池了。

      芊芊到的时候,没在亭中发现人影,还有些困惑。她并不觉得自己的推测出了差错——果不其然,远眺一眼,便看见荷塘对面的花丛中,隐隐约约现出那抹紫色。

      她想,这也许是一个机会。进入笙王府,不论途径,还是时机,总觉得冥冥中有所诡谲云涌。何况,她真的很不喜欢被人掌控的感觉。

      想起那个温柔款款的笙王殿下——芊芊叹了一口气——如果允许有选择,她希望选择权,至少有一次是在她的手中。

      现在,机会来了。

      大祁帝国的太子殿下,是否,能给她一些惊喜呢。

      ——果然有惊喜。却惊大过于喜。

      她走到荷塘边,凝目看了看那在水面上打着旋儿的轻薄紫衣,那衣衫也不知是什么材质,瞧着倒不吸水,不至于沉没进水中——芊芊忽然想到一个物什,抿唇笑了笑。

      她转过头来:“哥哥稍待。”极认真的模样,唇边还带着微笑,露出一颗尖尖的小虎牙。

      少年一愣。

      只见这黄脸小厮三两步跑到四角亭外的一棵杏树之下,在那树边捣鼓了什么,远远再跑回来的时候,手里已多了一根细长的竹竿。

      少年微微站直身子,饶有兴致地看着那家伙接下来的动作。

      芊芊挽了裤脚,露出一截纤细苍白的脚踝,少年目光微微一滞,移到她那张平平无奇的蜡黄的脸庞上,突然觉得哪里说不出来的奇怪,但又不明白这种奇怪从何而来。

      一脚踩入荷塘的浅水区,芊芊躬下身,费力用那捣花的杆子将那件紫衣挑了回来。几乎是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垂首细看,那双略微有些独特的眸子,竟然泛起一道怀念又虔诚的光芒,转瞬即逝。

      少年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

      紫衣染上的花香浸了水,融合成一股独特的有些清冷的幽香,很熟悉,有点像那位笙王殿下周身时常环绕的香气。

      芊芊有些出神地看着掌中愈发浓重的紫色,忽然回忆起还不算久以前,她那个终年苍白纤弱的弟弟,披上象征正统王族血脉的紫狐双羽鹤纹大氅,那张与自己一般无二的脸上,绽开一抹羞涩的微笑。

      她那么清楚,那么清楚地记着那抹微笑,只是想在无数个可怕凄冷的梦回时分,能得到些许自欺欺人的安慰和救赎。

      不能再想下去了,芊芊深吸一口气,走到一直望着她的少年的身边,将紫衣奉上。

      她飞快且不安地看了少年一眼,又仓惶地低下头,一副笨拙,怯懦的样子。

      少年轻嗤一声,用指尖拨了拨她掌中湿透的衣衫,却不拿走,转身回到了原本休憩的地方,衣袍一甩便重新躺下。

      “衣服放下,你走吧。”

      连续几天处理了宫内外好些事务,接下来还有一场至关重要的宴会。如今好不容易得了些清闲,他可没那么多耐心跟一个小厮再多置喙。

      随手折了一片草叶叼在口里,微微闭上眼,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气质竟是瞬间变了。

      忽然有微微的水珠飘飞在脸上,他皱起眉,朦胧的视线中,看见一片绛紫色掀动翻飞,然后,平铺在花丛之上。

      有细小的花瓣溅落四散。

      在这种清新馥郁的香气中,他听见那黄脸小厮轻轻地问:

      “哥哥,你可知这世间,万物之道,自然之理是什么?”

      少年霍然睁开眼睛,直直地盯向芊芊,哪知这厮说完这么一句匪夷所思的话后,便静静地看着他,再不发一语。

      忽然起了些兴致,少年也不追究这奴才明显有所冒犯的口吻,取下唇里衔着的草叶,漫不经心道:

      “万物之道,便是鸟为食亡,强存弱死。自然之理,便是命途天定,贵贱自分。”

      说罢,讽刺地勾了勾唇。

      “是么,我却不这么认为呢,”芊芊蹲下身,与平躺着的少年对视,她湿润的眸中,仿佛含着若隐若现的光芒。

      半晌,少年被看得微微蹙了眉,她才将目光移向脚下铺陈的紫色衣衫:

      “万物之道,自然之理,在于相铺相成,融汇合一。譬如今日这场因缘际会,他既赠我花香,我便予他露泽。”

      言罢,弯了眸,那细微的弧度,却使得整个面目似乎都生动起来。

      赠我花香,予他露泽。明为万物自然之间,相辅相往,用于人前,表互惠互利之意,却是投诚之语。

      少年耳朵听近这句话,舔了舔牙齿,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看来,这小厮先前是在装傻,他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有意思,”他看着眼前人平淡又生动至极的面孔,心里一动,忽然坐起身来,抚掌道,“真是有意思极了。赠吾花香,予尔露泽。你——在哪里侍候?”

      鱼儿上钩了。芊芊垂眸,正要回话,却听见不远处隐隐有骚动之声传来。

      她心底大叹一声:时不利兮。

      果然,听见那略带尖利的呼唤声:

      “殿下,”是刘顺全,带着一堆侍从赶了过来,“太子殿下!”

      同时,芊芊已伏身跪倒。口里道:

      “适才冒犯殿下,奴才该死。求太子殿下恕罪。”

      片刻间,刘顺全已过了桥,走到太子白裔汀跟前,拜道:

      “殿下,您可让奴才好找,”又皱了眉看向地上趴跪的小厮,“他这是?”

      “哦,”白裔汀站起身,拂了拂身上沾染的花叶,满不在乎道,“这奴才冲撞了孤,正求孤饶恕呢。”

      刘顺全将眉皱得更紧,看见地上铺着的浸了水的紫袍,将之捡起交给身后随侍的婢女,这才问道:

      “那殿下的意思是?”

      白裔汀阴森森一笑,“孤在想,要不要直接将这不知死活的东西沉了塘。”

      芊芊抽了抽嘴角,身体却配合地瑟缩了一下。

      “殿下,万万不可,”刘顺全尽心尽力地劝阻,“如今毕竟是在笙王的府上,还请殿下切莫冲动,”压低了声音,“要为大局着想啊。”

      白裔汀阴沉着脸,看向刘顺全,却见刘顺全眸光往一旁撇了撇,他循着看去,正看到荷塘对面,那杏花树下立着的一抹云白色。

      “皇叔!”白裔汀看清了那人,眼睛一亮,脸上的不快阴郁竟变戏法似的一扫而空,他上前几步,笑道,“小皇叔,你是什么时候到这儿的,怎么也不让人通报一声。”

      跪伏着的芊芊瞪大了眼睛,悄悄抬头,果不其然,只见白景笙正站在放置捣花竿的杏树下,落花飘摇如细细雨丝,从她的角度只能看见那少年线条优美的下颌,以及青丝流泄的肩头。

      可仅仅如此也已经足够美丽了。

      刘顺全道:

      “说来还得谢谢笙王殿下,若非他提醒,奴才也想不到殿下竟在此处。”

      白裔汀点点头,往白景笙的方向走去,刘顺全一拂袖子,示意芊芊跟上。

      芊芊埋头苦笑。

      那边,白景笙将手上的书卷收入袖中,望着走来的一干人等,懒懒笑道:

      “本君寻思怎么不见了太子,竟是躲这儿来享清闲了。”

      “小皇叔莫取笑我,”白裔汀伸了伸懒腰,“走到哪里,都有一群人跟着,我嫌他们聒噪,便独自来此处小憩一二,实非我躲懒不去拜访皇叔。”

      白景笙叹道,“可见太子立下甚严。你那些人得了命令,横竖不敢违抗,却巴巴地来找我寻你。我手底下那些,一个两个,心思分外活络,却是管他们不住的,实在让本君头疼得很。”

      “皇叔还是仁慈太过,”白裔汀哼笑一声,“下人若不听话,杖打一顿便好,打得他血肉横飞皮开肉绽,半条命先给他去了,待他吃足了教训,也不敢有胆子再犯。皇叔又何必为这种小事劳动心神呢?”

      白景笙微微眯眼,眸光扫过白裔汀身后某个瘦弱的身影,轻轻笑了:

      “太子说的有理。”

      被那冰冷眸光激得一个颤栗的芊芊咬紧了牙关,一滴冷汗,从额上滑落。

      “塘边风大,”白裔汀甩了甩袖子,率先走进凉亭,“小皇叔,还是进亭中详谈吧。”

      不多时,一群人拥进了四角亭内。

      芊芊立于角落,恭敬侍立。

      “小皇叔,方才我在那边休憩,被你府里的顽泼家伙掷石砸了头脸,你看,这儿还红着呢。”白裔汀指着额头,语气委屈又愤懑。

      白景笙似笑非笑:

      “哦?是谁这么大胆?”

      白裔汀笑嘻嘻地摆手:

      “不过倒也无妨,应是个不懂事的小家伙,孤大人有大量,便不与他计较了。”

      白景笙歉意地笑笑,“太子登门拜访,在我府上却受到损伤,是本君照顾不周,”转头吩咐,“且去取药膏来。”清冷的声音,带着微微的柔和拂过,听着很是令人舒爽。

      “诺。”他身后的婢子应道。

      白裔汀感激一笑:

      “那就谢过皇叔了。”

      夕阳西下,白裔汀毫无仪态地坐到亭栏上,嘴里重新叼上了那根草叶:

      “我就说,皇叔你这府里景致是最不错的,不光风景好,便连丫头也模样端正,令人舒心。”语罢,笙王身边的婢子似是羞得微微退了一步,白裔汀见了,嗤笑一声,看向角落里缩着头的芊芊,鼻子里微微发出冷哼:

      “只不过这伺候的小厮嘛,瞧着就很是粗手笨脚,愚钝不堪了。”

      某粗手笨脚愚钝不堪的小厮嘴角一抽。

      白裔汀还欲开口,白景笙却先一步道:

      “新晋的人,入府不过几日,自然不及你的侍从机敏。”笑着瞟了芊芊一眼,芊芊会意,立时走过去,拿起木桌上的茶壶,为坐在桌旁的他倒着茶水。

      “那是,”太子对笙王的赞美照单全收,吐掉口中草叶,“我们东宫的人,一向管教有方。”突然似是想起什么,咬着牙,眼神阴鸷:

      “哪像西陵那一帮人,简直是狗仗人势!主子不过是区区郡主,就敢在小爷我的地盘耀武扬威!”

      说的这话,压根儿没有一点原先在芊芊面前展露出的冰冷阴沉,反而散发着浓浓的市井泼皮的气息。

      白景笙笑而不语,手指轻轻叩了叩桌面。

      “不过,”白裔汀忽然露出得意又解气的神情,“孤听说昨日西陵那帮人在邱明山围猎,可发生了一些不太好的事儿呢。”

      白景笙挑眉。

      刘顺全道:

      “笙王殿下有所不知,昨日西陵郡主在追捕一只麋鹿时,爱马竟然无故发疯,当众将郡主摔下了马背,还踩死了她最宠爱的一名近仆。”

      “竟有此事?”白景笙略有些惊讶地看了看白裔汀,似有怀疑。

      白裔汀叫道:

      “皇叔可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摊了摊手,“这一次,确然不是我的手笔。”

      白景笙笑意不减,抿了口茶,他自然知道不是白裔汀干的。他想起那一天,在城门口,他看见的高高举起的鞭子,还有如同枯败瘦叶般卷落的身影。

      他坐在高高的马背上,目光穿过围拢的人群,投向那乞儿脏污的脸,那么卑微那么平淡的脸庞上,却有着他不熟悉的,安静而坦然的神情。

      他感到奇怪,为什么世间有这样的人,豁出性命,却只为救一个与自己毫无干系、甚至半只脚都已踏入黄土的残废老人?

      是因为天性里那愚蠢的善良?遭逢如此大祸,竟然也没有令你有丝毫改变么。白景笙说不出心里是失望还是嘲弄,或许,也有一些淡淡的同情。

      所以,他唤来了李持。

      命人将乞儿送到医馆,白景笙这才走向城门。仆从牵着马,紧随其后。

      他将目光投向城门,那位西陵郡主被守卫拦下,正大声呵斥着,欲再次挥鞭。

      听见连声的呼喊,这才掉转了马头,冷脸看着最前方,那身穿朱红朝服,如松竹秀立的美丽少年,以及他身后陆陆续续驾马追上来的十余人,傲慢而不耐地开口:

      “笙王殿下,本郡主已向东祁皇帝请示离京,陛下也已恩准了我。如今你们却来阻拦,这,是为何故?”

      白景笙闻言,望向她,眼中却是寡淡的,并无一丝情绪。

      笙王背后的礼部尚书杨华思皱了皱眉,翻身下马,朝几丈开外的西陵郡主作了个揖,姿态放的很是恭敬:

      “郡主误会。杨某等人并非有意阻拦,不过是担忧郡主罢了。”

      顾玉宛气得发笑,厉声道:

      “放肆,本郡主同笙王说话,你在这儿插什么嘴?!”

      一直冷眼看着这一幕的太子驱马而出,紫衣玉带随着微风轻轻摆动,他嘴角微挑,讽道:

      “杨大人乃我大祁堂堂礼部尚书,陛下亲封一品大臣,怎么,竟是连与郡主您对话的资格都没有了么?”

      西陵郡主,名头再好听,说到底,也只是个郡主。就算是在西陵,也不过是个正二品的职位罢了,怎么也越不过一品去的。

      顾玉宛端坐马上,听了太子这话,却是神色一顿,收起了恼意。笑道:

      “杨大人,方才多有得罪。”欠了欠身,算是赔罪,“是玉宛初来乍到,不知东祁竟有这诸多规矩,想必您大人有大量,应不会同我这等小辈计较才是。”

      此言一出,四下里皆静极。杨尚书身后几位门生侍从已怒至目眦欲裂,其中有武生几欲拔剑而起,被杨华思低声斥退,只朝顾玉宛拱了拱手:

      “自然不会怪罪郡主,只是我等实是为郡主着想,”他姿态虽低,语气却不卑不亢,“据杨某所知,西陵使节的通关文书还未颁下,郡主如此贸然离去,却没有通关凭证,恐怕难以离开明端三百里。”

      03
      “又恐怕我大祁士兵不识贵人,与郡主起了争执,误伤郡主千金之躯,坏了祁、陵两国多年和气,可就不美了。”

      “不识?好一个不识!”顾玉宛轻笑出声,微微抬高下巴,“好,今日,就让本郡主告诉你。本郡主乃西陵宗室第三代嫡亲子孙,家父与我西陵陛下一母同胞,封九珠亲王!”

      她环视了一眼四周,继续道:

      “本郡主的嫡亲小叔,如今是西陵首屈一指的不败战神,当年曾横扫千军,破敌无数,甚至助你东祁平上川之乱!”

      “本郡主十一挽弓箭,十三上战场,十六为先锋,杀强敌无数,一朝覆灭南辰古国,难道偌大东祁,将领士兵都似尔等酸儒有眼无珠,竟不识我?!”

      安坐马上的郡主,抬起马鞭直指杨大人,露出十分倨傲的神色。

      对于这些明显有着攻击意味的话语,那青年只是将眉头皱得更深,并不反驳。

      四下里的气氛,也愈发沉寂。

      这个时候,一直沉默不语的白景笙开口了:

      “时有传言说西陵郡主聪慧过人,伶牙俐齿,又年少成名,风头无俩。我从前一直只是听闻,却不曾亲眼得见呢。”他笑意盈盈,望着顾玉宛的那双清澈眸子,温柔地仿佛能溢出水来,似乎真的是发自内心地感叹和赞美。

      顾玉宛毕竟只是个十五六的少女,徒然得到东祁传闻中俊美如神人的笙王殿下的笑颜相对,心魂不禁为之一荡,竟于无限傲慢中生出些欣喜来,面上倨傲之色更甚。

      岂料白景笙话锋一转,语气徒然变得隐隐有些怪异,像是嘲弄,又像是调侃:

      “不过,本君却是今日才见识,玉宛郡主少年盛名,究竟从何得来。”

      这句话,便分外毒辣了。回想他前面所言,赞顾玉宛“伶牙俐齿”,可不暗指她名扬天机大陆,皆是源于一张利嘴,自吹自擂得来?

      白裔汀抚掌大笑,“妙极,”他对身边人得意道,“我这小皇叔,真真是个妙人。”

      顾玉宛也不蠢,当即回过味儿来,大怒:

      “白景笙,你什么意思?!”

      却见那红衣少年叹了口气:

      “郡主,实在是失礼了,”他看也不看顾玉宛,对杨华思道,“大人,请宣旨吧。”

      杨尚书朝他拱手,从怀里抽出一卷明黄。喝令道:

      “天朝大祁陛下有旨,众人下马跪接!”

      顾玉宛的表情微微一僵。良久,她才不情不愿地跃下马来,身后几名宽袖窄袍的侍从也紧随其后,屈膝半跪于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祁高祖时,白顾尝为一家,无有东西之分。自桓帝以来,白顾两家多生龃龉,乃至分治。时有内忧外患,大祁临危,然上川一役,西陵不计前嫌,助祁平叛,朕亦时时感念于心。今西陵郡主持节来访,东祁必当贵礼相待。朕夙夜忧虑,唯恐招待不周,乃至郡主撼然归陵,实为不忍。念及不日则大祁储君诞辰,举国欢庆,还望郡主延期暂留,共享筵席之乐。”

      平平板板一段话念下来,杨尚书上前几步,温声道:

      “郡主,接旨吧。”

      顾玉宛几乎咬碎一口银牙。她深吸一口气,扯起一个僵硬的笑:

      “臣,谢陛下隆恩。”将圣旨接过,紧紧抓在手里,掌心几乎掐出红痕。待平息些许,她低声问身旁近侍:

      “斐哥哥那边,到底如何?”

      “回郡主,据信上说,情况不是很妙。”那近侍见顾玉宛面露担忧,咬牙道,“郡主稍安,待属下寻得机会脱身,定赴……为郡主分忧。”

      顾玉宛点点头,垂眸时,眼中升起一抹嗜血的残忍。

      竟敢弄伤斐哥哥,究竟是什么人如此不知死活……待她了结东祁这堆破事,必亲去寻那贼人为斐哥哥报仇,誓将其千刀万剐,否则难泄心头之恨。

      她翻身上马,却在路过白裔汀身侧时,低声说了句什么,语调古怪,约莫是西陵地方方言,随即带着一众人等扬长而去。

      太子脸色阴沉,嘴角忽然挑起一个冷笑来。区区西陵郡主,身处异国受到困顿之际,还敢如此出言不逊大放挑衅之语,这个顾玉宛,真是该好好教训一下了。

      白景笙则站在原地,身边仆从牵了马走来,蹲下身请笙王上马,却迟迟不见殿下有丝毫动作,疑惑一望,却见笙王仍伫立着远眺西陵郡主离去的姝丽背影,微微眯着眼,眸底忽有星辰变幻绚丽如沧海霞光,仿如一点刻骨的温柔。

      如此惊艳画面,看在那侍从眼里却让他打了个颤。

      别人不知,还当是殿下对那小郡主早已暗生情愫,却撑着面子故意要与她为难,他们这些近身侍候过主君的又哪能不知晓,一般殿下对谁露出这样的神色,多半是那个人要倒大霉了。

      阿弥陀佛,上一次见主君流露出这样的眼神,还是半年前在翠袖楼与文姜侯之子偶遇的时候。

      他默默在心里给顾玉宛点了盘蜡。

      白景笙温柔远望,回想起那封密信的内容。

      安插在拓跋一氏的探子十日前自南辰来信,瀛都最终为北域收入囊中,更名乾瀛郡,设立大大小小共计十二处监察司。

      当夜众人于王宫宴饮,拓跋二公子拓跋斐亲率三百精兵入南辰地宫捉拿逃犯、其余七百人于外包围听候调遣。

      然,情势甚险。竟至地宫倾覆,北域一千精兵,全军覆没。因身边忠仆拼死相救,拓跋斐性命尚保,只重伤昏迷,至今未醒。

      这封信,不知何故竟在事件发生后十余天才加急遣送至祁,信中当夜情况,唯有八字提及——危急惨烈,闻者惊怖。

      白景笙在收到信的当夜,当即命手下查探,得知西陵郡主并无动作,似是不晓,遂略施了些手段,拦住了顾玉宛的消息来源,却不知她之后又是如何得知一切,当日便闯入宫门,向陛下请求离开明端。

      彼时祁帝正与贵妃秦氏饮酒作乐,顾玉宛直闯入殿,跪于座下连声请示,陛下正值微醺,颇有不耐,大掌一挥,准了。顾玉宛当即动身。

      不过一刻以后,笙王求见,稍稍一点,陛下猛然恍悟,大悔不已,连下旨意,派遣太子与礼部尚书,务必阻拦郡主出城!

      如今,大祁与西陵正在商议麓水沿岸一带通商之事,商税条例、制度明细尚未一一谈妥——故而西陵郡主,如今万万不能离开东祁。

      如此,才有了城门那一幕。

      白景笙此时在心中计较的,却并非祁陵国事,而是南辰地宫之案。

      凭一己之力,倾覆地宫,甚至令千人殒命。要想做到这一切,必得十分熟悉南辰宫殿构造,且心思缜密狠辣。在他的印象里,似乎,只有那人,有如此能力。

      想起那个气质高雅,终日宽袍散发,笑意风流的男子,白景笙的面上,现出温和怀念的神色。但是,仔细望他眼眸,又可看见那绝美沉黑的双眸中,浮动着细碎的坚冰,寒凉彻骨。

      那么一个千载难逢的敌手啊,传闻里睥睨千军策无遗算的那人,如同神话中的仙鹤一般的男子,是否,也来到了东祁呢。

      他很期待,与那人的再次会晤,究竟是怎样的场面,是在东祁的偌大朝堂之上,还是某一次偶然的狭路相逢呢。

      白景笙一点一点敛尽唇间笑意,望向东祁高阔明亮的天空——顾西辞,到那时,你我便一决高下吧,将那一年未决出的胜负,分个清楚。

      ……

      王府琼梨苑往北,四角凉亭之内。

      侍女奉上果盘糕点,白裔汀随手拈了块蜜饯,囫囵吞下,又伸手在白景笙面前挥了挥:

      “小皇叔,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白景笙轻轻一眨眼,眸中幽色退却,换上柔和笑意:

      “本君在想,太子殿下今日前来,恐怕不仅仅是为了与我分享郡主近况那么简单吧。”

      “瞒不过皇叔,”白裔汀嘻嘻一笑,“孤想借小皇叔贵府一用。”

      “哦?”白景笙长睫微垂,“作何用?”

      “春日宴。”白裔汀“腾”地站起身来,摇头晃脑道:

      “古有诗云,且待香鬓添绿酒,杏花足下尽风流。”袖袍一展,又坐在了亭栏之上,身子半仰:

      “东宫景致古板,没什么意思。细数明端之中,唯有武戚侯与皇叔您府上景色最为别致。可皇叔你也知道,那位戚大人与孤颇不对付,一向看不惯小爷——哼,”他面露不屑,又将目光移向笙王,诚恳道,“所以,侄儿只好觍着脸皮来求皇叔了。”

      言罢,又恢复那副笑嘻嘻的模样。

      一边的刘顺全觑了眼白裔汀,神色却是古怪——别人或许不知道,他却是耳濡目染惯了——那一句“且待香鬓添绿酒,杏花足下尽风流”哪里是古人诗作,实是他家殿下不知打哪儿弄来的话本儿里的一首艳词啊……

      他还记得下一句是,罗带轻分朱钗散,花揺露倾红蕊中……不堪入目,实在不堪入目!刘顺全原以为殿下到了年纪,对一些话本儿感兴趣实属正常,哪里能料想到这尊一向荒唐的主儿,竟直接将淫词艳曲诵念于大庭广众之下,连带着他这个做奴才的,都要羞死一张厚脸了……

      白裔汀却分毫不觉,只期冀地看着他家小皇叔。

      白景笙沉吟:

      “二月杏花正好,若有一场小宴,再备上美酒佳酿,邀三两友人同赏春光,确然不错……”

      刘顺全在一旁涨红了脸。他突然有些不厚道地想,倘若笙王殿下知道那首诗词的真正含义,究竟会是个什么样的神情……

      话说他似乎从未见过这位殿下,动怒或是失态于人前呢。

      “那皇叔这是应允了?”白裔汀抚掌笑道。

      “自然,”白景笙一叹,“想来,本君府上也许久不曾热闹过了。”

      “这有什么,”白裔汀不以为然,“待小皇叔成亲那日,吹锣打鼓的,拨箫弄笙的,还有那鞭炮,响个三天三夜也没完。若皇叔还不觉热闹,我给你请几个戏园班子,东南西北各色都来个齐全,保证全明端数你笙王府最热闹。”

      白景笙眼角含笑:

      “那便多谢太子了。”

      “何必言谢,”白裔汀阔气地摆手,又凑近白景笙压低了声音,“不过皇叔,那宴会,孤打算也给那泼妇备上一份请帖。”

      说罢,挑唇一笑,神情颇有些奸诈。

      “郡主?”白景笙无奈抚额,“陛下有意联姻,你可别玩过了火。”

      “放心,我知晓分寸,”白裔汀露出一个阴森森的笑,“只是让她吃些苦头。”

      一直努力降低存在感,站在白景笙背后的芊芊听得此言,心中一动。

      “皇叔,”白裔汀忽然弯了眼角,“你总劝我莫要太过,可你自己呢,”他声音压得更低,神情难测:

      “邱明山管辖马厩的聋子老庞,在郡主出事当天就失去踪影,勘案之人皆毫无头绪,我的人却查到十年前盗匪作乱,你手下一名门客,救下过一位右耳有疾的庞姓青年。”

      太子因此次出来带的都是心腹,倒也不怕消息泄露,其实就算泄露,庞某已远走高飞,没有证据,西陵人只能哑巴吃闷亏。何况,西陵郡主一行人肆意妄为,东祁臣民看在眼里,早有不满,若真是笙王授意,也不会有人多言,反而会拍手称快。

      白景笙与他对视,黑眸深深,笑意不减。

      白裔汀笑道:

      “据我所知,皇叔与郡主并无什么过节,这样做是为何呢。”他又似恍然大悟,“想必,定是出于厌恶吧。”

      厌恶?

      厌恶那样娇纵跋扈,目中无人的女子么。

      厌恶吗?

      不厌恶吗?

      白景笙轻轻蹙眉,眼里仍是柔如春风,顷刻间卷落一片茫茫夜色:

      “是,我十分厌恶那种女子。”

      白裔汀了然,忽想起眼前这位小皇叔,曾被送去西陵作过质子,整整七年。恐怕是在那时,他与那个眼高于顶的小郡主结下了梁子也未可知。

      他这样猜想,却不知道,白景笙在西陵的那七年,与顾玉宛其实从未真正见过。

      这位笙王殿下的真正用意,或许只是为了笼络人心罢——至于,究竟是笼络谁的心,那就不得而知了。

      凉凉的晚风吹过,天,已暮了。

      ……

      一盏茶凉尽,太子众人早便告辞离去,亭中,只剩了芊芊与白景笙二人。

      凉亭内很安静,静到似乎能听到杏花簌簌落尽的声音。

      芊芊出神地望着残凉的月色下,那落了满地的红白杏花,内心升起淡淡的惆怅。

      她想起她的生命里曾踏足过的许多的人,她曾以为他们永不会离去。可是命运就是这么奇怪,它永远不遂人愿,你所盼的,等不到,你所挽留的,也抓不住。

      人的生命,难道竟都如这杏花一般,脆弱至朝生暮死,在经历繁美盛开过后,结局总是凋零。

      生何其短暂,死何其凄凉。

      那么,又何必来这世上走一遭呢?又何必,只留下她一人,留给她无边无际的思念与挂牵。

      芊芊闭了闭眼。这样宁静的夜晚,她只觉满身疲惫,那眉毛愈发耷拉着,顿时更显颓靡。

      忽然,白景笙道:

      “纳兰,你可知为何这一带,本君从未让人打理。”

      芊芊微微睁开双眸,她的视线里,只有一卷散落如泼墨的发,铺泄在秀挺美好的背影之上,丝丝缕缕在冷风中扬起,又下落。

      “奴才愚钝。”她低声道。

      “明端常有传闻本君府上景色,巧夺天工,精妙绝伦。”白景笙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茶盏,“一些景致,确然是由顶级的园匠打造,桩桩手笔,都极尽人能,令人称叹。”

      “然而有一些景致,譬如琼梨苑,又譬如这片荷塘,本君则不会命人刻意修整。只因本君总期待着有朝一日,能见着些不一样的景色,虽未经任何人手雕琢,而异质天成——或许能为本君府上,带来些不同的生机。”

      说到此处,白景笙轻轻蹙了眉,转动杯盏的指节一停,目光远眺亭外那池惨败的荷塘:

      “只是,纵观如今光景,本君,似是大错特错了。”

      芊芊听到此处,哪还能不明白这位笙王殿下在影射什么。她叹了口气,来到白景笙面前,屈膝一跪,拜倒在他脚下。

      “殿下究竟想看到什么样的景致呢。”她忽然抬起头来,一双眸子仍是那么湿润明媚,“或者说,殿下究竟想让小民,为殿下带来什么呢。”

      白景笙淡淡俯视她,面上早已没有一点笑意,用一种十分冷漠平静的目光,从芊芊蜡黄的脸色,看至漆黑的眉,明亮的眸,似是在审察什么。

      芊芊也看着他,迎视白景笙那双因光影交织而显得轮廓深邃的眸子,当里面浮现微微的冰冷的时候,竟让她产生一种异样的熟悉感,似是在某个梦境,曾有一双这样的眼眸,一闪而过。

      可是,为什么……

      此刻,风停了。

      一片漆黑的暗沉中,白景笙敛了目,拭去心底那一点呼之欲出的杀意。

      且再看看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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