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撰记

　　四月的俄邦仍然是白雪皑皑的。这经年不化的银白景象几乎是伊万关于自己国家惟一的印象与念想。凛冽的寒风宛如一把最锋利的刀刃，一点一点剔除着伊万身上柔情的部分，并赋予他孩子般的偏执和残忍。
　　来自北方的寒流同样塑造了布拉金斯基皇家一族几乎如出一辙的冷血残酷，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布拉金斯基没有仁善的君主，只有踏着堆积如山的尸体最终踏上王座的恶魔。身为太子的伊万，在放逐了打算暗杀自己的弟弟托里斯后，便深深了解到了这一点。

　　清匪党，除外戚，平定普鲁士国，对击天朝，年仅二八的少年在短短几年间就奠定了自己在俄邦不可动摇的地位，甚至连在位的老君主，在面对这样一个不可预估的强大势力时，竟也忍不住惧怕起来。俄邦十年，年迈的老君主在朝臣的压力下被迫退位，少主伊万上台，开始了俄邦最为辉煌的一页。

　　初次见到王耀是在清明雨后。少年背着一个沉睡的小鬼，撑着伞，匆匆地从人群中穿梭过，沾着些许泥浆的黑靴踏在青石板上，轻溅起点点水花。明明是落拓甚至是略有些萧索的背影，却给伊万带来莫名其妙的冲击。四月本就是春意盎然，何况天朝的江南最不缺那点泼墨山水的诗意，伊万只觉得这仅仅是江南软弱的暖风造成的错觉，便放任少年消失在人海中。

　　“如果那时我抓住你了……”
　　王耀扬起头，不耐地从对方手中抽出被把玩的、如上等绸缎一样的黑发，傲慢地回答：“不会有任何改变。我那时不是你的，现在——你也掌控不了我。”
　　世人都说王耀便是天朝最绮丽的风骨。君子如莲，君子如玉，那堪堪动人的一笑，竟是难以手书的美好。消遣着传说的人怕是没见过这位如莲如玉的公子阴沉狠厉的一面。战事结束后，为避免瘟疫传播，初即位的他毫不犹豫地下达了屠城的旨意，尔后更是一把火烧尽了所有尸体，大烟弥漫间不见他有丝毫动容。约莫美丽就是世间最厉害的武器，朝堂上下对此三缄其口，关于王耀的英明果决不乏褒扬，于其杀伐狠绝却只字不提。
　　思及至此，伊万失笑出声，见伊人一记冷眼杀来，喃喃道：“天朝人还真是护短啊……若不是当初因为一面之缘掳了你来做质子，怕就是我也会看走眼呢。”
　　王耀只当那人在发癫，并不理会，待手中厚厚一摞奏折批阅完毕才抽空淡淡应上一句，“我倒宁愿不曾遇见你。”

　　选定王耀作为质子大概是自己最心慈的一念之差。在俄邦的重击下，天朝俨然气数将近，只消懦弱的六皇子成为太子，甚至登上王位，自己手里的傀儡线便可握紧，天朝唾手可得。
　　而眼下站着的少年字字铿锵，“臣乃天朝四皇子，按长幼序，臣本为太子，以太子质，无何不妥。”
　　抬起头，一双幽深的眸子定定地看住自己，“望陛下三思，且放臣两个幼弟，臣必当倾力以报陛下大恩。”
　　伊万认出了那个江南烟雨的背影。刊尽铅华，落拓洗毕，少年婉约柔韧的风华涩涩地张扬开来，竟令伊万呼吸一窒，千万般的理智都焚烧殆尽，只有久违的兴奋叫喧着“留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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