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息

　　车上前头的两位聊天聊得挺好，后面两位就被衬地十分沉默。
　　阚佩还好，余烬尴尬地不安分，总是做出不自觉地小动作。

　　“别紧张。”
　　“嗯? 什么? ”余烬停下动作，转头看他。

　　“我说，”阚佩友好地笑笑，“你叫什么名字？”
　　“余烬。”
　　“哪几个字？”
　　“余留灰烬。”

　　阚佩点点头，心中记下，却觉着这人好没意思，问一句才答一句，他不愿再主动搭话，思绪也就飘到别的地方去了。
　　没飘多远，听见余烬问到：“你呢？你叫什么？”看那表情，似乎是鼓足了勇气。

　　阚佩重新感到了乐趣，摊开右手手掌心，示意余烬放一只手上来。余烬犹豫了一下，照他的意思放了，也摊开掌心。
　　“阚佩。门敢阚，是个通假字，形容虎叫的。”阚佩低着头，往他那边凑了些许，呼出的热气在余烬手心挠了挠，“佩，心悦诚服。”
　　余烬忍不住蜷缩起手指，碰到阚佩的食指，又猛地张开，正正经经的。

　　“这两个字不太好讲，你介意这样吗？”阚佩乐了，放开余烬的手，身体后仰留出点距离。
　　“不介意。”余烬愣了一下，没记得动作。

　　“那好。我把名字写到你手里了，你记得。”
　　余烬收回手，不紧不松地握着，好像真的有什么东西在里面一样。“记得。”

　　两人断了交流，余烬深感度日如年，但真到达目的地了，余烬惘然，觉得真快啊，顿时绵延出不舍来，开门起身的速度都慢了不少。

　　“余烬。”
　　“嗯? ”
　　阚佩侧了侧头，支着胳膊肘撑脸，“再见。”
　　“……再见。”余烬抱着一堆东西下了车，空白地听父辈互相捧哏，直到车子喷出尾气扬长而去，余烬才缓过神来。

　　“忘记问他上哪个学校了……”
　　“什么？”
　　“没什么，上楼吧。”

　　余保生跟上他的脚步，道：“别敷衍过去啊，我可听见了。“
　　“你知道? ”
　　“知道，刚才聊到了，他和你一个学校一个年级的，只不过这学期才转来。”
　　“哦——”余烬两个台阶两个台阶的跨，比余保生快了一倍。
　　“……臭小子。”

　　余保生好容易追上他，事实上他已经在家门口等开门了。
　　余保生没好气地敲了他的脑壳，给他开门，余烬很快冲了进去，甩手把东西放在沙发上，然后猴急地把空调开了。

　　“回来了。”宋佳淑从厨房里出来，看到余烬晒的通红的脸，心疼极了，催他去洗个脸，再用洗手台上那盒护脸的精华护理一下。
　　余烬：“……”虽然但是，大可不必。

　　“愣着干嘛，还不快去？”宋佳淑眉头一皱，余烬赔了个笑，溜进了厕所。
　　余保生放下东西，跑到宋佳淑面前告状：“我跟他说男孩子要细致一点，他不听。”

　　“这事儿你得听爸妈的啊。别仗着有一张好脸皮就瞎折腾，等你把这张脸折腾坏了，你就知道后悔了。弄好了就出来，做了东坡肉，再晚点儿就凉了。”宋佳淑湿着手拍了一下余保生的肩，对着洗手间朗声道。

　　余烬撑着洗手台盯着那盒护脸精华看了好一会儿，最后屈服于家庭地位阶级以及该死的甜美的东坡肉，伸出了颤抖的小爪。

　　*

　　李辞郇在厨房忙活了一阵子，将成品端了出来。
　　“小佩，来吃饭了！”
　　“嗯。”

　　阚佩本来是有意换自己做饭的，但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李辞郇已经动起手来了，那股兴奋劲叫人难以开口。

　　虽然昨天尝过他做的饭菜了，迎着李辞郇期待不减的眼神，阚佩认真地每个菜吃了一口，再道：“好吃。”
　　“那是自然。知道你要来，我特意去和一个厨师朋友学的。来，多吃点，长身体的时候要跟上营养。”李辞郇立刻得意洋洋起来，另拿了一副筷子给他夹菜。
　　阚佩身形一僵，显然对这种亲近并不习惯，倒是没有阻止就是了。

　　饭后，阚佩收拾了碗筷拿去水池里清洗，李辞郇急道：“我来，我来。你去整理行李，你昨晚住的卧室，那床底有我新买的行李箱。今天又买些东西，你的应该不够装的 ”
　　阚佩没有停下动作，道：“我来洗。”李辞郇一愣，讪讪收回手，“……诶，好。”

　　李辞郇瞧着儿子的背影，耳里回响着一声声稚嫩的抽泣——“爸爸……爸……”，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到底要说什么他也不知道，又担心会说出令阚佩反感的话，终究作罢。

　　“洗好了，要放哪？”阚佩望了过来，李辞郇边走过去边道：“这就我来吧——行了，放好了，快去整理行李吧。”
　　“……嗯。”

　　没一会功夫，阚佩就拉着自己的和那个说是新买的行李箱出来了，李辞郇笑了笑，把其中之一拉了过来，打开了门。
　　李辞郇把阚佩送到出租楼下，阚佩拒绝了他的帮忙，转身就要走。

　　“小佩，想要让你留在家里，是我的私心。现在就想问问，我偶尔来看看，成吗？”
　　阚佩顿了顿，微微侧身，道：“你做的菜真的挺好吃的。”
　　落下着句话，阚佩便走了。

　　白色比亚迪没停太久，在阚佩差不多到出租房的时候，它就开走了。

　　*

　　阚佩被闹钟叫醒，懵懵懂懂地起了床，床前的日历上标注着今天就开学了。
　　他闭眼清醒了一下，然后穿了拖鞋去洗漱。

　　早餐在楼下买了两个包子和一杯豆浆，店主送了两个白馒头，祝他高中顺利。
　　阚佩第一次见这么清奇的祝福法，不知该露出什么表情，不过还是礼貌地表达了感谢。

　　进了学校，分班的红榜前意料之中的挤满了人。红榜是根据高一下学期期末名次划分的班级，有A、B、C三个等级。
　　阚佩是转学生，应该在B级班。

　　阚佩在外围瞅了瞅，实在看不见，于是解决了两个包子和豆浆以后，把白馒头揣进怀里，小心挤了进去。

　　在九班。
　　阚佩大致扫了一眼，发现了余烬的名字。要是说意外，也没有太意外，就是能感叹一下“真有缘”的程度。
　　为了不挡住别人看榜，他又揣着馒头退了出来。

　　“同学，你叫什么名字啊？”面前冒出了一个戴圆眼镜的男生，眼巴巴的看着他怀里的白馒头。
　　“想吃？”
　　“嘿嘿，我妹动了我的闹钟，我以为要迟到了，所以……”男生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又道：“别误会，我就是想想，没有和你要的意思，学校有小卖部，我待会儿去买些吃的。”

　　阚佩点了点头，还是把白馒头给了他，笑着说道：“还是吃这个吧，我之前吃了两个包子，已经饱了。这俩是送给我的，不花钱。”
　　“真的吗？谢谢谢谢……对了，我刚刚问你的名字你还没说呢。”男生心满意足地吃了起来。

　　“下次见面再告诉你吧。”
　　“为什么？”
　　阚佩提了提滑下肩膀的书包带，道：“因为我迷信一点，相信缘分。”
　　说着问了一下高二九班的位置，问到后和他说了再见就走了。

　　男生咬了口包子，看着他的背影，扶正了自己的眼镜。
　　“秦肖南，你看什么呢？”男生听到有人唤自己的名字，转头见余烬走过来，下意识的回答道：“看给了我馒头的。”
　　“谁啊? 你没吃早饭? ”

　　“不知道，早不早饭的就别提了。许哥呢？”
　　“在路上。先不说这个，你有没有看分班的情况啊？”
　　“看了，你在九班，我和许哥在七班。你昨晚说的那个人，我没看到。”

　　余烬颇为奇怪，摸了摸下巴。
　　“没看到？没道理啊，我爸听错了？”

　　秦肖南生生咽了最后一大口，没咽下去，急忙找余烬要水，好不容易缓过来才说道：“不是，人太多了，我还没看全就被挤出来了。”
　　“哦。行吧。”余烬有些失望。
　　秦肖南见他这样，试探地问到：“要不，我们再去找一找？”
　　“行……”

　　“下面播送一个通知，请各位学生注意，找到对应的班级后马上进入教室，不要逗留。通知再播送一遍……”
　　余烬的话被打断了，他撇了撇嘴，等广播播完后，道：“算了，先回教室吧，这种东西还是要靠缘分。”
　　秦肖南：“……”行吧，缘分。

　　秦肖南还想劝几句，余烬就打了招呼跑掉了。秦肖南晃了晃手里的水杯，看着他的背影想，你的水杯难道跟你无缘吗? 就这样抛弃了？
　　他只好把水杯先装到自己书包上，等会儿看在不在同一层。
　　他瞥了眼红榜，默默向教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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