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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言
宋舒白说话的时候神情是淡漠的,勘破红尘如同仙人一般,但他望向薄暮的那双秋水点瞳的眼睛却藏了那么点感情,几分温柔几分缱倦。
“不是,感情仙人您认识我们头儿?”
小胖反应过来,咋咋呼呼的捅了薄暮一肘子:“头儿,我咋没听你提起过?”
薄暮也是懵着脸,好在他平素也不太有什么表情,这点迷茫也没外露的太明显。
“是在很久以前了。”宋舒白神色平静,收尾却带了点怅然:“我与你父亲是故交,在你还小的时候曾照顾过你几日。”
水烟却是不知为何将薄暮的衣袖越篡越紧,最后终于怯生生开了口:“宋公子,既然你和阿哥并未熟识,那我们就此别过,我和阿哥还有重要的事去找爹爹。”
“是啊!”小胖接嘴到:“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要不是徐昔言这小子不让人省心……唉!”
薄暮也点了点头,若无要事,他们便先行告辞了。
宋舒白眉心微蹙,纤长的睫毛垂下来,盖住了眼中的情绪。
“不知可否说与宋某听听,没准可以助你们一臂之力。”
小胖看到神仙哥哥并没有因为他们是半大不小的小屁孩而轻视他们,反倒是一副饶有趣味的模样,一时忍不住添油加醋说了起来。
小胖嘴快,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他就已经把事情的开头结尾连带着徐家几个朝代的起起伏伏讲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末了还像是总结,唏嘘道:“人这一世啊,变幻无穷,沧海桑田……”
眼看着小胖就要把话题往人生哲理的歪路子上引,好在宋舒白清清冷冷的声音打断了他的长篇大论。
“病症可以说一下吗?宋某不才,曾师从过了然大师,对一些疑难杂症倒正好略知一二。”
“是不是就是那个神医了然大师”小胖激动的搓起了手:“要是神仙你能帮徐夫人看看的话……徐夫人说不定就有救了!”
不知为何,不过刚见了面,小胖却是对宋舒白信任的一塌涂地,就差五体投地来表达对这个神仙哥哥的信任了。
“阿哥,我们还是去找爹爹吧,这样子劳烦别人也不太好。况且……婶婶的病连齐老都无能为力……”
与赵小胖相反,水烟怯生生的,一双大眼中盛满了担忧和惶恐。
薄暮沉吟了一会,安慰的摸了摸水烟的头:“没事的,有阿哥在,你放心,我们先和宋公子去看看徐夫人,要是真治不了,再找爹爹也不迟。要是你实在不想去的话,可以先回家等着哥哥。”
水烟眨巴着大眼,里面存满着盈盈碎芒,几乎要落下泪来,却还是倔强的摇了摇头:“水烟要和阿哥一起去,遇到危险了,水烟可以保护阿哥。”
“你这个小丫头,还想保护我。”薄暮嘴角含笑,虽然他不知道水烟为什么对宋舒白戒备这么深,但他还是好言安慰了水烟,好说歹说把小姑娘逗的破涕为笑。
“头儿平时冷冰冰的不爱爱说话,却偏偏对一个堂妹这么好……不过要是我有一个这么可爱的堂妹……”小胖想到自家的混世魔王七七,郁闷的嘟囔道。
他身旁的宋舒白听到了小胖的嘟囔,看似不经意之间看了薄暮和水烟一眼,这一眼好似颇有深意。
徐家的宅子是在镇口,说是宅子,自从徐父一命呜呼驾鹤西去后,便一天天的破败了下去,那几幢勉强还可以看的过去的屋子都卖给了别人,只留下了一间最为破烂不堪的作为母子俩的栖身之处。
冬季积雪本就使人行走不便,再加上又是几年来最为罕见的大雪,除了宋舒白依旧是仙姿缥缈外,薄暮几个走的歪歪扭扭,速度自然是十分缓慢。
倒是有小胖在,在路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倒也不觉得枯燥。薄暮依旧是听的多应的少,宋舒白却意外的对这些琐事很感兴趣,小胖一见神仙哥哥感兴趣,讲的更加起劲,唾沫星子漫天横飞。
水烟拉着薄暮的衣角,对宋舒白很警惕的样子。一不小心左脚被右脚绊了一下,眼看着就要连带着薄暮摔了个趔趄,薄暮那点三脚猫功夫还没反应过来,眼看着就要摔进雪地里了,薄暮心一横,索性要给堂妹当了人肉垫子。
等回过神来,他却并没有倒在冰冷的雪中,而是落入了一个柔软的怀抱,怀中有淡淡清香萦绕。
颈间有温热的鼻息,薄暮不知怎么的,脸就有点红。
等他重新站稳道谢时,宋舒白神色不变,只是轻轻说道:“你显然是学过功夫的,只是根基还不太稳,没有练到家。我正好会一点武学,虽然浅薄,但是教你还是绰绰有余,不介意的话,拜我为师如何?”
薄暮愣了一下,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是该接受还是该拒绝。
赵小胖自然兴奋的很,嚷嚷着要薄暮答应,水烟反而沉默了,低头拽着角。
宋舒白见薄暮有些为难,说道:“拜师是件大事,可以先问问过令尊的意见再定夺。”
说着,忽然嘴角微扬,“做我的弟子可以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你可要好好考虑。”
仙人一般出尘的男子用款款的语气说出这般谦逊有礼的话,就算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不忍心拒绝吧。
薄暮点了点头,很温顺的模样,只是他的耳朵不知道是被西北风吹的还是怎么样,竟然烧的通红。
众人深一步浅一步走到徐昔年家时,已经是接近下午了。当他们扣开徐家那扇朱漆已经斑驳的不成样的大门,随着长长一声诡异的吱呀,出来应门就不是徐昔言,也不是常年卧病在床的徐婶,而是一个扎着素净天青色发带的少女。
小胖使劲眨了眨眼,随即像被螃蟹夹了手指头大叫起来:“我的小姑奶奶啊,哪阵风把您给刮来了啊!”
少女显然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小胖,愣了一下,便毫不犹豫的反唇相讥:“我看是哪阵妖风把我们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赵大爷吹来了吧!”
小胖毫不客气:“知道就好,还不让大爷我进去。”
少女似乎想起来什么,眉目里有了一丝慌张:“你们等等,屋里太乱了,我先进去收拾一下。”
小胖还来不及嘲笑,破旧的大门就在他眼前又被吱呀一声关上了,门后传来少女清越的嗓音:“赵天琪你要是敢进来就死定了!”
“这叫什么事啊?”赵小胖显然对自己被亲妹子挡在门外的事实感到十分郁闷。
“哎你们说,是不是赵七七在里面偷偷和徐昔言亲热被我们发现了?”小胖又自言自语的接下去到:“要真是这样,看我不打断七七,啊不,徐昔言的狗腿。”
赵小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就去推那扇门,又是一声长的吓人的吱呀,破败萧条的屋子内部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老子还怕她一个娘们不成?”
赵小胖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踏进了徐宅中,之所以小心翼翼,是因为他怕他胖爷跺跺脚,这久未修缮过的屋子指不定就塌了。
跨过门槛,绕过唯一可以见证徐家昔日繁荣如今已经积了厚厚一层灰的屏风,屋子的内部便一览无余,除了正中间用来吃饭的木桌和两条长凳之外,简直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
小胖也被震惊到了,几个月未来,他原本以为已经无法再“干净”的屋子好像又“干净”了不少。恐怕他再晚来几日,就只能蹲在地上吃饭了。
而扎着长长天青色发带的少女正在用已经脏到看不出颜色的抹布努力擦拭着桌子。看到小胖进来,七七杏眼圆睁,举起手中的抹布就想扔小胖,但是转念一想这又是为数不多的几块完整的抹布之一,只能讪讪骂了几句。
“哎,我和你们说,昔言哥哥在屋里温书,你们可不准去打扰他!”
赵七七抹布一甩,颇有当家的势头。
小胖郁闷了:“哎我说,到底是徐昔言是你亲哥还是我赵小胖是你亲哥啊,咋从没见你在自个儿家了这么勤快过。”
“我到是想昔言哥哥是我亲哥,可惜呀~”赵七七得理不饶人:“还不快去拖地!”
赵小胖不乐意了,转身就去推徐昔年的房门,赵七七却忽然急红了眼。
“哎你这个死胖子,怎么还听不懂人话呢?”
啪叽一下,赵小胖大脑壳上就结结实实飞了一块抹布。
赵小胖没料到他亲妹子会给他来这么一出,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手仍然顺着房门往里推,腐朽的木门缓缓推开,像是要惊醒沉睡千年的妖精狐魅。
妖是不可能被惊醒的,被惊扰的只能是安静坐着温书的徐大公子。
徐昔年背对着他们坐着,像是从未听见过外面的吵闹声,脊背挺直,长长的发用烟青色的发带束起,只留下一两缕随风垂在耳边,而就连这一两缕碎发都是风雅好看的样子。
有一缕光打在他流瀑一般的长发上,反射出淡墨色的光晕,纵然是在这种简陋之地,也只让人觉得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抱歉,昔年,打扰你了。”
薄暮开了口,他知道徐昔年最讨厌旁人打扰他看书,幼时他吵到了昔年温书,徐昔年就一连好几天冷冷的不理他,好在小胖死皮赖脸的功夫够深,徐昔年才“回心转意”。
“无碍。”
声音清澈,像山间幽幽的泉鸣。
“是我招待不周,让你们在门外久等了。”
徐昔年的脊背依然挺直到孤傲,即使维持到姿势僵硬,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松懈。
这是薄暮从小认识的徐昔年,这是徐家用尽几世繁华才积淀下来这么一个的徐昔年。
可是薄暮又觉得陌生,好像他去了很远的地方,拼了命用劲追赶,也只能看到一个遥遥背影的那种疏离又陌生的感觉。
“如果没有急事的话,可否让我把这章书看完再招待你们,过段时间要参加科举了,时间有些紧凑。”
薄暮还是道了是,在替徐昔年掩上门时,薄暮恍惚间看到了桌角边的一抹红色,泛着丝制品特有的光泽,似乎还绣了金线,看面料是极为华贵的丝帛。
徐昔年一向喜欢极为清淡的颜色,从衣物到饰品都是浅淡的天青色,这抹红色红到妖艳,甚至出现在徐昔年的卧房都带着浓浓的违和感。
徐昔年背影清冷孤傲,依旧是散不开的疏离,薄暮却恍惚了一下,隐约间觉得徐昔年像是离他很远很远,这个只比他大两岁的少年,却好像把自己隔离在了一座孤岛。
薄暮敛了眉眼,长长的睫毛覆盖了眼中的情绪。
他没有告诉徐昔年,他带了宋舒白过来,这个人可能治的好徐夫人的病。
他关上了门。
赵七七呼了一口气,好似终于放下了心,她压低了声音道:“薄暮哥哥,你下次站在门口和昔年打声招呼就行了,他为了今年的科举,不怎么希望别人打扰。”
“恐怕不只是因为科举吧。”薄暮接着说到:“我带了了然大师的弟子过来,或许能看看徐夫人的病。”
赵七七差点惊呼起来,好在她及时捂住了自己的嘴:“你是说,徐夫人有救了?”
薄暮摇头:“只是可能。”
赵七七眉眼却都鲜活雀跃了起来:“如果真的可以……那昔年哥哥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薄暮哥哥,你说的那个神医在哪,能不能现在请他来看看。”
少女的眼里满是惊喜与希冀,让人不忍心去戳破她周围那些幸福的泡泡。
薄暮点了点头:“他就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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