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喜欢的人

　　牵动着全世界魔法师的心的魔法道具「Σ驱动器」，其中的程序代码其实就是幽灵脚本的衍生。
　　所谓的幽灵脚本，简而言之就是真实存在过的东西的缺陷复制品。但是那往往是留在某种物品上的程序代码，并且大部分只有魔法师能看见。学过一点魔法的飞鸟就能看见Spade的幽灵脚本，但是他自己发动不了。

　　然而，「Σ驱动器」中蕴含的程序代码，效果强大到能让完全不懂魔法的人也顺利发动。它可以通过发动者的身体，捕捉其中微弱的电子信号，然后重现说不定连那个人自己都忘记了的过去的记忆世界。
　　不是某个人影、某个东西、或者某一段声音——是所有感官的记忆。就像是进入“茧”那样的VR游戏一样，直到拔掉电源为止都不会结束。

　　人的意识也只不过是脑内的电子信号，从现代魔法的角度来看，只要匹配可以读取它的程序代码，当然可以将它进行复制、再现。
　　不过最重要的是，「Σ驱动器」可以近乎无限放大留在记忆中的电子信号，所以记忆世界也会被数十倍、甚至数百倍地扩展。
　　比如一年前的某天，你经过了涉谷车站前的十字路口，而当时隔着一条马路的IT公司正在开新产品的研发会议。那么只要回到那个时候，就可以想办法悄悄潜入那家公司，弄到现在正长期霸占排行榜的手机app的一切数据。
　　这么一想的话，或许说它是“过去限定”的时光机也没问题。

　　只是，目前「Σ驱动器」只会捕捉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时候的记忆，还不能随心所欲地看见指定的时间段的事。所以那位总裁才会开出令人垂涎欲滴的高价，请现代魔法师帮忙调整其中的程序代码。

　　像Spade这种收集全世界宝物的愉快犯怪盗，想必现在也只是把它堆在宝物库的角落里积灰而已，实在是暴殄天物。

　　找不到Spade的踪迹，蔷子便顺手查了查怪盗基德，不过这个小偷除了总是莫名其妙地把偷到的宝石又还回去之外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电视台的外景主持人热心地解说着基德当晚表演的魔术，蔷子耐着性子看了一会，干脆关掉了视频。
　　魔术师啊……蔷子不喜欢这个人群。

　　毕竟就像“人类的幽灵脚本”和人类本身一样，魔术师在蔷子看来也是魔法师的缺陷复制品。
　　他们依靠事先准备好的机关和把戏，演绎出“无中生有”的虚假奇迹，并且让观众们心甘情愿地花钱被欺骗，这对于能施展货真价实的奇迹的魔法师们来说可以说是一种挑衅。
　　况且因为魔术师的存在，时不时就会在交易中遭遇令人无语的怀疑。“怎么可能，这是魔术吧？”这句话应该可以激怒所有年轻魔法师。
　　虽然在现代魔法诞生后，这种观点开始有弱化的趋势，但是蔷子的自尊心大概比她想得更高一点。

　　她关上了笔记本的屏幕，伸了个懒腰。
　　大家井水不犯河水，那个怪盗基德为什么会认识她呢……

　　***

　　可惜的是，有人比蔷子找到Spade更快地找到了她。

　　宁静的周六，惶惶不安地挨到了勉强可以称之为清晨的时间，蔷子立刻拨通了飞鸟大贵的电话。

　　“……我是飞鸟。”对面的声音含糊不清，大概还没睡醒，“请问怎么了？”

　　蔷子捧着手机，十分殷勤地报了名字：“我是小泉，那个……飞鸟，我有事想拜托你……”

　　飞鸟那边顿时沉默了下来，蔷子几乎可以想象到他用迷蒙的眼睛盯着手机屏幕，一脸茫然的表情。
　　毕竟他根本没和蔷子用过敬语，刚才会这么礼貌地接电话，大概是在睡梦中下意识以为有警察之类的人找他。

　　“是你啊……”沉默过后，他语气中多出了明显的不爽，“你以为现在几点啊？”

　　“早上五点。你看看窗外，差不多天亮了哦。”

　　“亮个鬼，你还在用美国时间生活吗？”

　　蔷子看了看研究室窗外的天空，嗯……黑蒙蒙的。
　　毕竟已经是秋天了，连太阳都还没出来，院墙外的世界静悄悄的。

　　“不好意思吵醒你了，是真的很重要的事情。”

　　“怎么了？”

　　虽然声音还是懒洋洋的，但看来飞鸟姑且有一听的打算。

　　见似乎有希望，蔷子十分正经地说出了请求。

　　“你能不能陪我去见一趟家人？”

　　“……哈？”

　　……昨晚，在准备关电脑睡觉时，蔷子收到了来自小泉红子的邮件。
　　邮件上简短地写着欢迎她回到日本之类的问候，然后说想要久违地见个面，末尾附上了地址。
　　收到这封邮件时，蔷子整个人都是懵的。先是不认识的怪盗莫名其妙地认识自己，再是多年不见的姐姐莫名其妙地知道她回国的消息。
　　蔷子不禁怀疑是不是美锁把自己卖了，不过那个人应该是不会主动做多余的事的。实际询问过后，美锁也确实没有通知过小泉家。

　　虽然想要假装没看见这封邮件，但是身为现代魔法师这个办法好像有点行不通。
　　而且对方既然已经知道了自己在日本，如果想要见面，就算蔷子不去，以红子的手段想必也可以主动找上门来。
　　比起为此每天担惊受怕，还不如自己来掌握见面的时机。

　　“——我真的不太擅长应付红子，一想到要回家就觉得自己快心肌梗塞了。”蔷子郁闷地用脚尖左右推动自己坐的转椅，不过从她口中说出来的事听着都不怎么严重，“我在日本认识的人只有你一个，所以只能拜托你了。”

　　默默听完之后，飞鸟并没有松口：“但是我一个外人，陪你去你家也太奇怪了吧。”

　　的确，两人小学时关系是很好，但那也是很久前的事了。
　　如今他们是否还能称得上是朋友可能都需要打个问号，但是蔷子也没有其他的人可以带去壮胆了。

　　“这个嘛，我想就说你是我男朋友就行了。”反正小泉家的人也不认识他。

　　“行什么行！！？”

　　蔷子皱了皱眉，忍不住把手机稍微拿远了一点，不过吼她的音量并没有因此变小。
　　飞鸟的音色在男孩子中本来就很高，隔着空气依然震得蔷子脑壳疼：“就为了这种事情和家人介绍假男朋友，你在想什么啊！”

　　“……「就为了这种事情」？”

　　蔷子平静地反问。

　　一瞬间，对面仿佛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声音顿了顿。

　　“并不只是「这种事情」，所以才觉得为难，我也没想到对方会主动邀请我。”蔷子自然没有生气，仍然维持着先前悠然的语调，“详细的事情，我想见了面再说……不可以吗？”

　　“……”

　　短暂的沉默后，只听飞鸟轻轻叹了口气。

　　***

　　从异世界召唤来的魔物通常不受这个世界的常识左右，肆意妄行，而“红魔法”的程序代码就精于控制它们，所以小泉家在古典魔法师之间是很有名的家系。
　　蔷子连古典魔法都不是很擅长，更别说红魔法了，基本是一窍不通。再加上离开家这么久，小泉家对她来说几乎没有归属感，也完全没有“我是荣耀的古典魔法师家族的一份子”这种自觉。
　　见了面也不知道要说什么，这对小泉家来说大概也一样，所以蔷子真的搞不懂为什么红子要见她。

　　红子写在邮件中的地方正好在圣华市与东京的中间，于是两人直接约在目的地见面。
　　这附近有一大片名不见经传的山丘，并不是私有地，不过红子说的地址就在山丘边缘。
　　因为还没到市区，周围依然是茂密的树林，一栋气派的二层洋馆就伫立在其中。

　　“……魔法师都必须得住在这种地方吗？”
　　飞鸟奇怪地看着蔷子，明明是周末，不知道为什么他仍然穿着制服。
　　“小泉家本家不在关东地方，这边我也没来过几次。”蔷子努力从脑子里翻找出了陈年记忆，“大概就是这种房子在助长人们对魔法师的刻板印象吧。”

　　和银座的姐原美锁家不同，这栋洋馆虽然也看起来历史悠久，却是有人在打理的。而且站在门外，也能感觉到整栋洋馆都覆盖着强力的程序代码，让人完全无法窥探屋内的情况。
　　飞鸟似乎没办法感觉到这种防御用的古典魔法，只是觉得四周有些阴冷而已。蔷子猜测这大概就是附近连一间民居都没有的理由，这样下去可能又有新的鬼屋传闻要诞生了。

　　“谢谢你陪我来。”在按响门铃前，蔷子对飞鸟笑了笑，“飞鸟果然一点都没变，是个温柔善良的人呢。”
　　“先说好，我才不要假扮你的男朋友。”飞鸟冷淡地撇开脸，“如果被问到了，就说我们接下来要一起做别的事，所以顺便陪你……之类更现实点的理由。”

　　“……我觉得说你是我的男朋友好像更现实一点呢。”
　　“再废话我走了！”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蔷子赶紧拉住他，“我按门铃了哦。”

　　说完，蔷子略带紧张地按响门铃。
　　很快，从对讲机里传来一个苍老的男声，恭恭敬敬地请两人进去。
　　与老人对话时，飞鸟就神情复杂地站在她身后，蔷子并不知道他低声说了什么。

　　——但是，你好像变了。

　　在庭院稍等了一会，一个看着就很可疑的老人缓缓打开大门，对蔷子低头鞠躬：“蔷子小姐，等候您许久了。”
　　“啊，嗯。”
　　蔷子微笑回应，不过她根本不记得这个侍从打扮的老人是谁。
　　侍从示意两人跟他进去，随后转过身带路。蔷子下意识地朝飞鸟丢去一个求救的眼神，飞鸟无语地耸了耸肩，上前一步和她并行。

　　小泉家的洋馆内自带古典魔法的庄严气氛，两边墙壁都是厚实的红砖，房屋内的每件摆设看起来都是贵得不行的艺术品。
　　飞鸟压低声音：“这哪是洋馆，是城堡吧。”蔷子苦笑了一声，没有回答。

　　穿过狭长而昏暗的走廊，又下了一层吱呀作响的木质楼梯，终于抵达了一个点着油灯的房间。侍从站在门口，低眉顺目地请两人进去，说红子就在里面。
　　蔷子忍不住问：“其他人呢？”
　　“目前只有红子小姐住在这里。”
　　面对一个比面对很多个还是要好一点的，她忍不住暗自松了口气。红子毕竟是红魔法的正统继承人，被划分了属于自己的房子也很正常。

　　飞鸟无声地拍了拍她的肩，蔷子深呼吸之后，伸手打开了门。

　　房间内意外得宽敞，但飘荡着难以言喻的诡异气息。
　　靠墙的柜子上摆放着许多瓶瓶罐罐，旁边还有人体骨骼的标本。看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塌的古老木桌上有一个圆圆的水晶球，正发着暗淡的光芒。
　　穿着长袍的红子就坐在桌前，听到声音后她站起身来，侧头看向走进来的两人。

　　那的确是一个美得不可思议的少女。
　　她有着与蔷子一样柔顺的长发，雪白的肌肤，连长相都十分相似，一看就知道是姐妹。
　　但不同的是，她的双眸都像红宝石般深邃。与蔷子相比，就像是同样的宝石镶嵌在了更加昂贵的饰品上，有着说不出的强大气场。

　　“……好久不见了，蔷子。”她微微一笑，“这是你的朋友？”

　　只要看着自己的脸，就能大概猜到红子现在长什么样，所以蔷子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她压下心中的紧张，露出了与红子一模一样的微笑。

　　“因为接下来还有别的事要做，就让他陪我先过来了。”蔷子侧头望向飞鸟，“这是飞鸟大贵……飞鸟？”

　　只见飞鸟怔怔地看着红子，脸上浮现出了不自然的红晕。
　　那双明亮的翡翠色瞳孔里倒映着摇曳的灯火与红色魔女的身影，融合成了奇妙的色彩，其中满是向往与爱慕。

　　“好、好美……”他往前走了两步，然后被蔷子一把拉住。

　　紧接着，蕾丝般半透明的光链从两人相触的肌肤间迸裂开来，蔷子清晰地看到程序代码与程序代码发生了激烈地碰撞，最后消失殆尽。

　　“嗯？”飞鸟回过神来，回头望着被蔷子握住的手，“干嘛拉着我？”

　　“这就是小泉家代代相传的古典魔法。”
　　蔷子把他拉回自己身边，努力保持嘴角的弧度：“你刚才被她魅惑了，我再晚一点拉你，你就要向她求婚了。”

　　因为直接编组了程序代码，蔷子的手心温度比常温略高了一些，飞鸟察觉到她的手似乎正在不易察觉地颤抖。
　　他来回看了两个类型迥异的魔女一眼，忽然有种自己被当成了魔法战争的人质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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