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爱你的那十年（艾子瑜）

　　贺知书想起他第一次见到医生的时候。

　　没有一丝烟火气，红蓝条纹的衬衫外面套着一件大v领的藏蓝色针织衫，像是从英国古典小说中走出来的绅士。应该是在这一行业待了太久，久到完完全全看淡了生死，没有多余的表情。
　　后来就算自己和他的关系被纵容到那种地步，就算他当着自己的面落了好几次泪，但是艾子瑜骨子里的克制和教养是不会磨灭的。
　　简单地说，他是温柔的。
　　不会是刻骨铭心，不会是山崩地裂，但绝对会是细水长流。

　　贺知书看着艾珂，心道：年少的艾子瑜应该会像个小大人吧，话不多教养好。

　　不过当务之急是解决眼前的这个像个校霸的艾珂。

　　艾珂旁边还站着两个女生，跟她一样的一股自视甚高的表情，扎着高马尾扬着下巴也看着他。
　　贺知书觉得另外两个人的表情应该是从艾珂这里学来的。
　　“艾、珂，请问你有什么事吗？”贺知书问。

　　“你给我辅导吧。我初中部的，马上中考了。”艾珂恢复了之前倨傲的神情，靠在身后的墙上说。
　　完全不像是有求于人的模样。

　　不过贺知书一点也没生气，也可能是现在没什么事能让他生气了，问道：“找个专业的家教老师吧，我虽然学习不差，但是能不能教别人我还是没这个信心，误人子弟可不行。”
　　“我说你行就行。”艾珂看他想走，忙拉住他，不让他进教室。

　　同桌谭井走到教室里之后发现贺知书没有跟过来，于是又折回去，却发现他被一个女生拉住了，赶忙走过去，凑到贺知书耳边说道：“你干嘛了艾珂都给惹着了？”

　　贺知书耸耸肩摆头小声说道：“帮忙。”

　　谭井一把把贺知书扯道自己身后，说道：“还有两分钟上课，我们的张老班听没听说过？不如放学细谈嘛。”
　　虽然第一节课不是张老班的课，但是只要亮出张老班的这个人，就算是高中部的霸王听了也闻风丧胆。

　　“放学我准时过来，你待在教室里哪儿都不能去！”说完，艾珂甩着那一头丝丝分明的头发转身离去。

　　身后一声口哨传来。
　　刚班上大部分的都被艾珂吸引过来了，此刻都转头去看口哨声源处。

　　是蒋文旭。
　　他看着自己又吹了一声口哨。
　　“声名远扬啊贺知书！”他站在椅子下方的横木上，他身高本就在班上数一数二，踩在横木上便更加鹤立鸡群。
　　上扬的嘴角、大白牙，十七岁的蒋文旭阳光单纯，让人怎么都移不开目光。

　　但不包括现在的自己。
　　他冷淡地看了一眼蒋文旭，没理会他，只闷头往自己的座位上走去。

　　可是走了两步就停下了。
　　自己在哪儿坐的？
　　于是转头向谭井笑了笑。

　　谭井怎么会知道做事比谁都认真的人会忘记自己座位在在哪呢？
　　于是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别呀，不就两声口哨嘛，都不愿当我前桌了？”蒋文旭在自己的位子上坐好，伸手拉前桌的板凳。
　　贺知书在心里给他道了个谢，这才走回座位上。

　　在换位置变成同桌之前，他是自己的后桌？
　　贺知书回忆了一番却没有想起来。
　　在遇见蒋文旭之前，贺知书的人生早就被自己在心中规划得一丝不苟，好好念学、好好学医，在适合的时间遇上不可替代的一个人，平凡如清水，却又像是深山的不为人知的澧泉，甘甜不腻。
　　所以那会上课听讲、闲了读些散文，来往最多的应该只是同桌，压根不会在意班上的谁谁谁。
　　就算那个时候蒋文旭因为样貌好、玩得开，也是在和他坐了同桌之后才知道的。

　　第一节语文课，翻开课本贺知书这才知道时间多么可怕。当初信手拈来的古诗词，甚至正文下方的注释都能一字不差地背出来，但是现在只存有那股熟悉感。

　　语文老师说要四人一组小组讨论的时候，贺知书是千般不愿意地转过头去。
　　还好还好，他在睡觉。

　　恨意要说没有了，那就是在自欺欺人。
　　同样都是男人，同样需要自尊、需要认同、需要被需要。但是自己从前活得不人不鬼，只是因为把爱意托付错了人。
　　哪有什么破镜重圆？心都被剁成八块了。

　　贺知书看着蒋文旭的头顶愣了神。
　　你想不想尝尝被辜负的滋味呢？

　　刚好讨论声愈来愈大，睡得迷糊的蒋文旭突然抬起头来，直接对上了贺知书的发愣的眼神。
　　贺知书垂眼的时候，睫毛也耷拉下来，像帘子一样遮住了一部分眼眸，清凛。和窗外的暖阳似乎处在两个世界。

　　“看着你眼睛真是凉快啊。”蒋文旭朝他笑。

　　贺知书漠然收回目光，拉着谭井讲话。

　　“哎哎哎？不是，你这人……”蒋文旭看着贺知书皱着眉头，一脸不解自己到底怎么惹了他。
　　蒋文旭的同桌笑话他：“你烦人家烦得少么？”
　　“开学来就摸了人家知书的头发、上课找知书借笔打扰人家上课……啧啧。”

　　等到老师结束了讨论，贺知书和谭井转过身去，蒋文旭这才小声问同桌：“你觉不觉得今天贺知书和前几天不一样了？”
　　同桌摇了摇头。
　　“你看啊，你不觉得他有脾气了么？他以前只会笑笑说没事，但是今天……你又不是没看到，那眼神冷漠得像是……像是我把他吃了一样。”

　　还是被前面的贺知书听到了。

　　初中部下午放学是在五点钟，但是高中的下课时间却是五点半。
　　四点半的时候，谭井就戳了戳贺知书的胳膊，小声说道：“溜不溜？”
　　倒不是怕艾珂一个初中部稚嫩未脱的小女生，而是不想给自己找什么事。现在只想守着爸妈，考到医科大遇上他，之后不管发生什么变数都可以，只要谁都健在就好，包括自己。

　　贺知书点点头，说道：“我一个人走吧，万一张老班巡岗来了还有一个人打掩护。”
　　谭井比了个OK的手势，贺知书就收拾了东西准备走。

　　贺知书长得清瘦，说话不温不火很有礼貌。
　　还没升到高中部来的时候，高中老师便从以前的老师口中听说过贺知书——乖巧听话学习好。就连学校保安都知道这个人。
　　所以学校保安在上课时间点看到贺知书朝校门这边走的时候，还温声问道：“小书今天怎么这么早？”

　　“叔叔好，今天有点不舒服，想早点回家休息。”
　　“嗯嗯快回去吧，让你妈妈给你用红枣枸杞熬点鸡汤，瞧把孩子瘦的！”保安叔叔疼惜道。
　　“谢谢叔叔，叔叔说得我都馋了。”贺知书笑着点点头。
　　“客气什么呢，注意安全啊！”
　　“好的，叔叔再见！”

　　还没打铃，校园里基本上就没人走动，就连走出大门也是一阵安静。
　　却有一声低沉的摩托车声音由远及近传来打破这安静的氛围。
　　声音不大，却在这安静的街道中显得突兀。

　　贺知书抬头看过去，只看到那辆摩托直接停在校门前。
　　车上的人斜着身子，停稳后取下头盔，另一只修长的腿跨过来站到地上。动作流畅很酷，但是贺知书没想去欣赏这一幕，只想着早点走掉。

　　然而自己却被那个人叫住：“贺知书？”声音低沉冷漠却带着一股狠劲。

　　熟悉到骨子里，就算被风吹到远处也能认出来，这个曾经一遍遍在自己耳畔呢喃的音色，这个时常绘成撩人心弦的情话的音色。
　　让自己不再害怕外面的惊涛骇浪、破碎的山川地表的音色。

　　回头看过去，轻轻得应了一声：“是……我啊。”
　　自己都不知道泪水早就已经爬满了面颊。

　　贺知书赶紧擦了擦眼中的泪水，毫不在意自己落魄的模样，只是想看那张脸看得更清晰些。

　　“下辈子我做你的小媳妇儿。”
　　“男的我也喜欢。”

　　这么甜的话其实藏着心酸。说这话的时候，艾子瑜的声音软得像是被温情浸泡了许久，再搭上那个由心而露出的笑容，就像是一帧画。

　　但是那个从摩托上下来的小艾子瑜突然就慌了神，皱着眉头支吾道：“你……你怎么……了？”

　　现在的艾子瑜和第一次在医院见到的时候没什么区别，神情写满着“请勿打扰”。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