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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早不晚
距离齐威的婚礼已经过去两个月了。
那次婚礼以后沈念再也没有见过顾长风。她试着向齐威打听了顾长风的一些消息。听他说,顾长风和谢熹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到大,关系极为亲密。
齐威很疑惑沈念为什么一直关心顾长风,她打了个幌子掩盖过去了。他也许知道问不出什么也不再逼问她。
其实过去两个月,沈念似乎全然忘记了顾长风的长相,只记得他的笑,如果能再遇见他一定要再深深看上一眼,沈念想。
沈念一直是一个有些无趣且孤独的人。生活也过得平淡无奇,没有波澜。在偌大的苏州,只有一个至亲几个挚友。沈母从沈父出事后就有了心理疾病,连带着她也有些精神障碍,夜里睡不踏实,总是做梦。
这似乎成为了她学心理学的缘故。好在齐威和于译一直把沈母当自己的母亲看待,这几年沈念在国外,也是他们去医院照看她。
尤其是于译,听护工给沈念说,他几乎是每个周都会去疗养院一趟,带点水果,带点沈母喜欢的小食,还要带几个小故事讲给她听。
沈母常年在病床上,精神状态一直不好,偶尔看着于译会叫出沈念的名字,于译也不恼,还捏着嗓子学她的语气跟沈母说话。沈念偶尔看着护工给她发的小视频,不由得笑出了声,心里有些安慰。似乎有一个人在帮着她承担这一切,让她变得没有那么疲惫。
沈念回国以后去照顾沈母时,她好像不大认得沈念了。口里叫着沈念的名字却看着她的身后。
沈念看着这样的她,想起了读书时期被她支配的岁月。沈母这个人一直很强势,至少在沈父出事以前她从来没有让沈念自己做过决定,大到上不上培训班,上什么培训班,小到穿什么颜色的衣服,每日三餐吃什么。
后来沈念十四岁那年,沈父出了事,沈母突然开始改变,不知道是醒悟还是其他缘故,她不再管束沈念的任何决定。哪怕沈念问她自己应该做什么样的决定,她也绝对不搭理沈念。
而沈念已经在她的指挥下活了十四年,已经不太懂得怎么抉择。她们的关系一直不大好,以前她母亲老觉得她是个没出息的人,等她有出息了,她母亲已经不大知道了。
时钟刚比正六点,沈念就已经收拾着准备回家。桌上的电话响个不停,她压根儿就不看。她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一定是于译。于译最近老喜欢约沈念吃饭,沈念有时候都在想这个人是不是要追求她,如果他每次都把饭钱结了的话。
沈念提着包走到医院门口,就看到抱着一捧玫瑰花的于译靠在他的车旁边,看到沈念就挥了挥手里的手机,果真是这个男人打的电话。
沈念在心里咒骂了一句,然后笑着走过去。于译把花递到沈念面前,沈念正想顺手接过花时,他突然收回花放到身后,沈念的手在空中停留着,那一刻她真的想甩他一巴掌然后转身离开,如果身后没有同事的话。
“你干什么?沈医师。动我的花作甚?这可是我的追求者送我的。”他一脸奸笑看着沈念。沈念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忍住踹死他的冲动直接拉开车门坐在了副驾驶上。他绕了一圈坐进驾驶座来。“念念,帮我拿着!哎别偷闻啊!”于译深深地闻了一下花,然后一把把花塞进沈念怀里。沈念咬紧牙关告诉自己,这是我妈的“女儿”,不能打死不能打死。
“你不问我怎么突然来接你吗?”
突然吗?今天是周三,已经是第三次了。沈念内心念叨。
“齐威让吃饭,说是聚一聚。距他结婚到现在已经两个月了。哦还有,顺便给你接个风洗个尘。”
两个月了才想起来给她接风洗尘?不用了,已经自己洗过很多次了,洗干净了。
“哎你干嘛不说话啊。”
“开车不说话,说话不开车。闭嘴!”
终于,安静了。
来到齐威定的饭店,于译把车钥匙丢给保安,拉着沈念径直走进一间包厢。走进去以后发现原来不止齐威他们夫妻俩,上次婚礼上的好几个人都在,包括顾长风,和谢熹。
齐威正在和一个男人说话,看到他们进来,便走过来。齐威看到沈念手里的花,瞪直了双眼,然后看向于译。沈念也跟着看向他。
于译看了看他们俩,又看向花,没有任何犹豫把花扔进了垃圾桶。“来来来,”于译拉着沈念坐到两个空位置上,“念念挨着我坐,齐威你过去挨着你媳妇儿!”齐威走到自己的位置上,“我压根儿就没想坐到你们旁边的好吧。我肯定是得挨着自己媳妇儿啊。你以为谁都像你啊,没对象就只有挨着沈念。”
沈念挑了个眉,望向齐威:“怎么?单身要被你们排挤还是怎样?”
饭局进行到一半,开始了工作族的常态。齐威拉着沈念走到一位男人身边,带着浓浓的酒味开口道:“老陈!这就是我给你说起的浦安医院的心理医师沈念。沈念,这位是陈安,金诚律师事务所的金牌律师,”齐威刚说完,这位金牌律师立刻伸出手,“沈医师!久仰大名!我叫陈安,你也可以跟着齐威叫我一声老陈。”陈安上下挥动手示意,沈念看了看换上招牌笑容,也伸出手,“陈律师你好!我是沈念。”陈安听沈念这样称呼他,挂着的笑容抽搐一下又回原样。“一直听闻齐威有一位医生朋友,长得特别好看,医术还特别好。我还一直说齐威是骗我的,今天一见确实没说错啊!哈哈哈!”
“不知道作为律师是怎么看出我身为心理医师医术高明的呢?”陈安听完愣在原地,齐威赶紧拍拍他的肩,拉沈念走回座位上。“不是,沈念你能不能礼貌一点?弄得人家多尴尬啊!”
“我还想问你在干什么呢?给我相亲?”旁边正在和别人喝酒的于译听闻马上凑个头过来,“相亲?给沈念?别了吧齐威,别毁了人家男生。”
“你闭嘴!”沈念和齐威同时说出口,于译见状立刻转过头去继续喝酒。
“沈念...”
“打住!你别又来长篇大论行吗?真的,你就像我妈一样,这么喜欢碎碎念。”
齐威不知是喝了酒还是忍着一股气,脸憋得通红,“谁是你妈?我就是不想看你一天到晚就忙工作,人家老陈不是我要给你介绍的,他之前就听我提过你。这次饭局原本人家不来的,听说你要来才来的,你就不能对人家尊重一点。”
沈念抬眼看着他,“我没有不尊重他啊,是他说的不符合实际嘛。”
齐威被怼得哑口无言,深深望了沈念一眼,走回到陈安的身边说了几句话。期间陈安转过来看了沈念三次,沈念端着招牌笑容,心里骂了齐威不下十次。最后一次陈安看向她还对她点点头,她也回应了一下,这事儿就算结束了。
不过这个饭局其他人都吃得很开心,推杯换盏,觥筹交错。而沈念没有和他们饮酒,一直都在关注一个人。时隔两个月,再次见到他,沈念居然有和第一次见到他时同样的心跳。
顾长风今天穿了一件灰色的毛衣,吹了一个三七分的刘海,手里端着一杯鸡尾酒。应该喝了一点小酒,他的脸上有些红晕,不像齐威那样的满脸通红,只是一点点。
沈念看着这样的他竟然觉得有些好看,盯着他出了神。突然他端起酒杯向沈念这个方向走过来,沈念坐在原位心扑通直跳,手臂上起了鸡皮疙瘩。看着看着顾长风就走到了沈念面前,“沈医师,可以喝一杯吗?”
沈念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只能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顾长风凑到沈念耳边,说道:“我看你一直看着我手里的酒,想了一下应该是很喜欢,所以我给你送过来了。”说完他站直身子看着沈念。沈念站起来准备去端她桌上的红酒,顾长风突然把他手里的鸡尾酒塞到沈念手里,“这个我没喝过。”
沈念端着顾长风的酒还没回过神。
“顺便我也尝尝沈医师这边的酒。”说完拿起沈念桌上的酒碰了一下她手里的杯子一饮而尽。“好了,我喝完了,沈医师该你了。”沈念回过神来对他笑了一下,也一口喝完了手里的酒。沈念能感受到那酒从她的口腔进入食道的凉意,像顾长风身上带着的凉意,有些刺喉,又有些舒畅。
顾长风见她喝完这杯酒突然间笑起来,“沈医师,你不怕我给你下药啊。”
沈念想了想说道:“没事,这里的人都看见你过来敬酒了,我要是出了事就是你的责任。况且齐威才给我介绍了一个律师朋友。到时候我可以告到你倾家荡产。”
顾长风听完笑的更加开心,“好!那我等你来起诉我。”言罢他看了沈念一眼回了自己的座位。
谢熹从顾长风走过来开始就在盯着沈念,直到顾长风走回去,谢熹才望向他,和他嘀咕了几句,又看了沈念一眼,眼神中满是深意,心里对她留下了一点印象。
饭局还未结束,顾长风和谢熹跟齐威打了招呼便先走了。沈念一个人看着饭局上的形形色色的人,没有言语。中途于译凑过来跟她说了几句,齐威带着柔嘉过来敬了一次酒,陈安也过来敬过一次,再也没有人跟她说话。
沈念也乐得清静,在一旁吃着菜,玩着手机。正玩着微信突然弹出一个好友申请。她以为是陈安,转过去看了看他,他正在和其他人喝酒聊天,没有注意手机,不像是他。
沈念点开头像,是一个男人的侧影。她眯眯眼仔细看了一下,觉得有些许像顾长风。
她抿抿唇,确定了添加好友。不一会儿,对面就发来一条消息。“沈医师不好奇我是谁?”
沈念看着这语气,更加确认了她的猜测,回了一句,“你不是才走吗?”
“我好像把我的钥匙掉在椅子上了,你可以帮我看看嘛?”顾长风紧接着又发了一条过来。沈念抱着怀疑走到他的座位上看了一眼,并没有发现什么钥匙,回了他一句没有。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复:“对不起,原来在我车里,我已经找到了。谢谢你啊沈医师。”沈念看着这老套的搭讪方式,正准备嘲讽一句,他突然又发了一条过来:“不要误会啊沈医师。我这不是搭讪,我是真的没找到钥匙。”
沈念轻笑一声,觉得有点意思,准备跟他好好聊聊,关于他有她联系方式的问题。
他就又发了一条长消息过来:“上次齐威婚礼,你给过谢熹一张名片,我是从上面看到你的联系方式的。至于为什么会找到你,是因为他们都在喝酒,而我走的时候看到你在玩手机,我觉得你应该会看到。”嗯这些理由很合理。
那为什么不是谢熹加她呢?沈念又冒出新的问题。
他突然又回了一条:“谢熹手机没电了所以是我加的你。”好的,每一个问题都找到了合理的解释。
沈念打了几个字又觉得不合适就删了,没有再去回复他,他也没有再发过来。
沈念安静地在包厢里坐到了十一点多,直到齐威送走了最后一位朋友。
“走吧沈念。我先带柔嘉回去了,让于译送你回去啊。”齐威说完望向于译,“于译,快起来了。我给你们打车,你把沈念送回去。”
“不...不行!我...我车还在...在外边儿呢!我开... 开车... 回去!”沈念叹口气走过去拉起于译,“你们走吧,我来打车。”
齐威看着她,说了句路上注意安全就带着柔嘉出去了。
“于译,走啦!”沈念生拉硬拽,终于把喝醉酒的于译弄到了饭店门口,刚走到门口,车就来了。
沈念和司机一起把于译弄上了车。在车上,于译一直在唱歌,一会儿是张信哲,一会儿是刘德华。沈念实在听不下去了拿一张纸把他的嘴堵上了。
沈念心里很清楚很明白为什么于译会唱这些歌。
于译这个人一直都不怎么喜欢唱歌,听过的歌还没沈念看过的书多。可他之所以会去学张信哲和刘德华的歌,是因为沈念的妈妈。
沈念妈妈年轻的时候最喜欢的就是刘德华和张信哲。经常会买CD在家里放。于译初中有段时间天天在沈念家里看漫画,也就是那个时候,于译知道沈念妈妈喜欢刘德华和张信哲的。
每次她妈妈犯病时,于译就喜欢给她妈妈放刘德华和张信哲的歌,她妈妈就会慢慢安静下来,轻轻跟着合唱。那是沈念见过她妈妈最温柔的样子,不吵不闹,一点也不强势。眼睛里全是光亮,明明白白的,真真切切的。当时沈念就想,这世间一定有一种力量可以超越所有,击碎万般困难,比如音乐,比如情感。
于译此刻坐在沈念的身旁,浑身酒味,眼神迷离。嘴里一会儿叫着沈念的名字,一会儿叫着“小微”。
林微,于译的前女友。
于译曾说过这个女孩子对他用情至深,可是他却真的不够喜欢她。沈念不知道于译这个花心大萝卜现在到底是怎么想的。至今就谈过一个女朋友,齐威给他介绍的所有姑娘,他总是不满意。
沈念至今记得他那个唯一谈过的女朋友就是林微。在一起了半年,林微问他愿不愿意跟她回家见见她爸爸妈妈,于译说我不愿意,我只跟你谈恋爱。给林微气得给了他一巴掌,然后提了分手离开了苏州。
齐威没说别的,只说于译现在的状态不适合谈恋爱,心里有人的人总归不好去祸害其他人。沈念不清楚于译心里的人是谁,但她清楚于译这个人很执拗,不喜欢的不会留下,而不得到自己想要的不会善罢甘休。沈念只祈祷那个姑娘有一个好结果,可千万别落在于译手里。
驱车半小时,终于到了于译住的小区。
沈念拖着他吃力地回到他房子门外,在他身上摸摸索索半天,没看到钥匙。
沈念拍了拍他的脸,“于译,于译?醒醒,你家钥匙在哪儿?”
他嘟囔了一句,沈念没听清,凑近了一点,“你说什么?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于译嘴唇凑上去轻轻挨了一下沈念的脸颊,带着酒意,他相当于亲吻了沈念一下。
沈念当时脑子一片空白,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一样。当她反应过来时,看到于译靠在墙上,低着头一言不发。
沈念忍住脾气没爆发,轻声问他:“于译,门钥匙在哪儿?我们要进屋。”
“我放到车里去了。”他说话的声音可能跟蚊子学的,沈念凑到他嘴巴边上才听清楚。
原来还真的有人会把家门钥匙放到车里。
沈念长吁一口气,正准备带他下楼回自己家,电话突然响了。
她拿了手机一看,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她细想一下,也许是齐威的新号码。
沈念,是一个不太熟悉又令她心跳加速的声音。
“沈医师,你到家了吗?”是顾长风。
沈念很好奇他怎么突然打电话过来。
顾长风说:“我在你家小区门口。”这句话把沈念吓了一跳。
“你怎么知道我住哪儿?”沈念脱口而出,心脏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心里有无数个设想,但想了又推翻,想了又推翻。
再次叫了个代驾驱车半小时,沈念终于把于译带回了她住的地方。泊好车,沈念给刚才的号码拨了过去,很快就被接起来。
“喂,沈医师你到家了吗?”语气中竟然有些紧张。
沈念吞了一下口水,说道:“在停车场,你得过来接我一下,有个重物我抬不起。你把电话给物业,我给物业说一声。”
“好。”跟物业沟通好以后,电话很快被挂断。
不出五分钟,顾长风就到了停车场。他还穿着刚才那件毛衣,头发已经下垂,在停车场里的灯光映衬下显得特别柔和,戴着一副金框眼镜,脚上是一双家居拖鞋。
“你...怎么穿着...”
“我从家里直接过来的。沈医师,先不说这个。你..说的重物是于译?”
沈念咬咬唇,点了点头。他二话不说拉起于译的手往肩上搭,一个人扛着于译上了楼。 沈念跟在后面,没有再和他说一句话。
直到进了门,将于译安置在客房内,沈念和顾长风才坐在沙发上。
他们都没有先开口,气氛有些冷清,沈念站起身接了两杯水走回来。
顾长风开口打破了这份宁静。“沈医师怎么会把于译带回来?”
“和你一样。”顾长风听闻抬头望着沈念,满脸疑惑。
“家门钥匙掉车里了。”顾长风听到这话不禁笑出声。“我承认加你不是因为这个,不过刚刚加上你,谢熹就说没找到我的家门钥匙。我就顺便问一下你。”
“谢熹和你住在一起?”沈念抓住了话中的重点。
“没有,她住我对面。”顾长风喝了一口桌上的水,结果被烫的倒吸一口冷气。
“对不起,忘了给你说这是开水了。”沈念端着自己的杯子笑出了声。
“没关系。”他放下杯子,“沈医师我今天过来...”
“叫我沈念就行,我不是在工作。”沈念打断他。
他楞了一下反应过来,嘴里一字一句念着沈念的名字,她听着从他嘴里念出的字竟然如此悦耳。
他继续说道:“沈念,我今天过来找你,是因为害怕。”
沈念一点也不吃惊。
顾长风一个一米八大个子的男人会害怕,如果沈念是普通人简直不能理解。但是沈念是一名心理医师,于是她没有说话,听他继续说了下去。
“我最近总是做一个梦。梦里有一个男人老是拿着菜刀在对着空气比划,还有一个小孩子在旁边哭。”
“那个小孩子是你吗?”沈念问道。
顾长风想了想摇摇头,“我看不清他们长什么样,不过应该不是我。我的记忆里没有这些画面。”
“那后来呢?你梦到什么?”
顾长风伸手扶了一下眼镜,说道:“后来我就醒了。醒了以后我就跑到浦安医院去找闻医师,结果他们说他今天飞北京了。我就想到了你,向他们打听了你的地址就找过来了。”
闻医师,闻莱。我的师傅。
“所以你一直都有在闻医师那儿看病?”
“是的,从两年前到现在。闻医师说我的精神状态一直不太好。以前我不做梦的,到了最近才开始不停做梦。闻医师说我经常做这个梦是因为我的记忆里有这些东西。可我真的不记得这些事了。”
说实话,单看顾长风本人谁会觉得他居然偷偷在看心理医师呢?
他的笑容明亮干净,眼里满是亮光,始终透着希望,不是一个心理疾病患者该有的状态。只是出于这些年行医的经验,沈念很清楚不能用外表去评价那个人是否存在心理疾病,并且很多时候看起来越开心越积极的人其实内心已经失望阴暗到极致,只是无人倾诉于是他们强装镇定。
顾长风冲沈念说道:“我每次夜里总被噩梦缠身,醒了我都会想发狂,想摔东西。可当天一亮我好像就自动将这种情绪埋在我内心最深处,除了闻医师我没有告诉过其他人。”
沈念听着听着往他的方向移了一点,“那为什么愿意告诉我呢?浦安好的心理医师多得很。为什么偏偏是我?”
顾长风盯着沈念的眼睛,一动不动。许久才冒出一句话:“我不知道为什么,一见到你就觉得很安心,总觉得似曾相识,觉得看到过这双眼睛。”
良久,相视沉默。沈念突然笑出声,这听来倒像是一句情话。
她抬眼发现顾长风还在盯着她,轻咳一声说道:“既然你是我师傅的病人,又来找了我,如此信任我。”沈念拍拍胸脯,“你放心,我会替你解决的。”
顾长风听闻轻笑一声,突然间低沉的气氛变得愉悦。“闻医师...是你的师傅?”他突然发问。
“对,以前在医科大学就是他在带我,去留学也是他替我申请的名额,包括回国以后在浦安心理医院工作也是他帮的我。”沈念特别自豪地跟他说起这件事。
顾长风恍然大悟道:“原来闻医师说的那个脾气特别不好,老爱占他便宜,让他请吃饭的小丫头片子就是你啊,沈医师。”
沈念惊讶于这个评价。反应过来后在心里咒骂了几句。
沈念刚出国和刚回国时缠着闻莱请客,闻莱当时很大方地带着她去了高级餐厅,谁承想,竟在背后如此诋毁她。
沈念看着顾长风的眼神开始慢慢变化,赶紧冲他解释:“不是的不是的。我从来没对他发过脾气,还有请吃饭我都有回请的。而且都是我请他居多。”
顾长风见她这般解释,笑的更加开怀,“哈哈哈!我跟你说笑的!闻医师虽然跟我这样开过玩笑,却还是夸赞过你的。我在他那儿治病时,他不止收过你一个徒弟,还有好几个。但是只有你是真正被他称赞过。”
“那他都夸我什么啊?”沈念很好奇这个老头会说出什么称赞人的话。
“他说,你是这些人当中唯一一个真正明白如何走进患者内心的。他还说,作为一名心理医师,最重要的就是要真真正正了解病人的世界,走到他的世界里,才有可能带着他走出来。”
沈念细想了闻老头这些话,抬头看着顾长风,忽然间想起很久以前的一个晚上,她也像顾长风那样因为做了一个梦而被惊醒,去找了闻老头。
闻老头有时候就像沈念的伯伯一样。以前沈念还没有学心理医学时,她的母亲每个月都有去浦安医院找闻老头看病。也正是这个缘故,沈念才会学心理医学。
沈父在她十四岁那年出了车祸,她和她母亲见证了那一幕。
那天原本是个很普通的日子,沈念一家人驱车出去吃饭,在车上沈念和沈母提起想学画画的事情,但是沈母一直很反对沈念去学这些,直接拒绝了她。
沈念不敢和沈母对着干,只好作罢。
沈父感觉到了车里的气氛,想缓和一下,就说如果念念实在喜欢就送她去学学,当个兴趣爱好也挺好。
沈母一下子就被激怒,扯着喉咙大声吼道:“学这个干什么?以后去路边给别人画画赚钱养活自己还是拿着刷子去刷大墙?沈荣强我告诉你,你没啥出息就算了,我也不奢望了。但是沈念绝对不能跟你一样。你年轻的时候不是学音乐的?现在在干什么?给别人开车还要看看别人脸色!沈荣强,你那手吉他还拿得出来吗?你想你女儿跟你一样没出息...”
沈父一辈子没什么太大的波澜,虽然年轻时候的梦想是做一个歌手,有过漂泊四方的举动,但是后来还是回归现实,托了点关系去政府机关给领导开车。
男人最不愿意听见的就是被自己的妻子骂没出息,还是当着自己女儿的面,于是沈父涨红了脸都要转过头跟沈母吵嘴,结果直接被对面一辆货车撞上。沈念和沈母在后排受了伤,晕过去,沈父却被弹出来的安全气囊炸成重伤,周围的人叫了救护车,可救护车来的时候沈父已经抢救不过来了。
后来沈母心里留下了阴影,她一直在想如果当时她不那么愤怒说了那些不该说的话,沈父也不会因为生气而跟她争吵,也不会...
从那以后,沈母再也不管沈任何决定,沈念考哪个高中哪个大学,读什么专业沈母再也不过问,她的心里终究是过不去这个坎了,就当是完成了沈父的遗愿。
沈念想到这些事,眼神不断黯下来。顾长风突然站起身走到她旁边又蹲下来,小心翼翼地开口道:“你是医师还是我是啊?怎么情绪比我还低落?”
沈念深吸一口气,缓过神来,“哪有?我只是有些困了。”
“眼睛都红了,这也是困的吗?”顾长风往沈念身上靠近了一点,她的鼻间窜进了些许他身上的味道,像苦涩的咖啡味,又像冒着热气的牛奶味,一半苦一半甜。
“你大晚上喝了咖啡?”
沈念听到顾长风吞了一下口水,摸了一下鼻子,“没有喝咖啡啊。”
“你没喝,那你摸鼻子干什么?”
突然空气变得安静下来。
“好吧,我不想睡着。”
顾长风在沈念家待到喝完三大杯热水以后就准备离开了,还约定了他俩下次见面。
沈念送走他以后回房间去看于译,他睡得很香,呼噜声充满整个房间。沈念觉得如果任由他这样发展,可能她就要成为做噩梦的那个人了。
沈念翻遍整个房间终于找到一张止鼾贴,贴在了于译的鼻子和嘴上。终于,没有呼噜声了。
她回到房间收拾完,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那天晚上,沈念做了一个梦。
梦里沈念一个人在一条黑暗的路上走着,走了很久很久,久到她以为这条路根本没有尽头时,前方出现了隐隐约约的光亮。那束光指引着她,而那条路也开始渐渐变得明亮起来。
这应该不会只是梦吧,沈念这样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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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父的突然离去导致了沈母生病,于是沈念成为了心理医师。而顾长风与沈念不是第二次见面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