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梦里搞事情

　　那双透着幽幽绿光的眼睛紧盯着我。我屏住呼吸，不动声色地与它对视着。
　　它满是戒备，发现我有任何微小的动作都会发出警示的喉音。只是它似乎很虚弱，我能听见它克制不住的颤动声。
　　我想了想，决定主动示好。
　　我尽量平稳呼吸着，努力向它展示善意。我缓缓撑起上身，在它的注视下把身旁的树枝还有其他尖锐物体全部拨开。我盘腿坐在洞口前，晃了晃空无一物的双手，又放在膝上，随即也不动了。
　　周围静悄悄的，树洞中一时也没了声响。
　　它缩回了树洞最里端，我从外面看不见它了。过了一会儿，我做好了发生最坏情况的心理准备，咬咬牙将一只手慢慢探向漆黑的洞口。
　　洞口很小，我的手伸进去后我就只能依赖触觉了。我在快要靠近那处热源时停住，深吸一口气，闭眼等待它的反应。
　　一只小小的爪子试探着落在了我的掌心——我感受到几团柔软的肉垫，还有尖甲刮蹭到手掌的微微刺痛。可我的心却像是突然被羽毛挠了一下，痒痒的。
　　它确认了我没有敌意，接着一大团毛茸茸的温暖裹住了我的整只手。我小心翼翼地拖住它的身体，一点一点往外挪……
　　一出洞口，它就迅速将身体圈成一个球，瑟缩在我腿上，宛如一只大猫。只是它额前形似“王”字的黑色绒毛出卖了它的身份。
　　竟然是一只小老虎！
　　但是它的状况真的很糟糕。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从后颈贯至尾前，皮肉翻卷，触目惊心。它的背部几乎被黑血覆盖，干涸了的血液凝固在皮毛上，硬扎扎地竖立起来。它的眼睛完全闭上了，只剩下微弱的气息，显然之前的对峙已经是它的极限。
　　我不会医术，可这山上也没有医师。回想起曾经跟随山下姑娘采过的草药离这不远，我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我急匆匆抓起草药在石块上研磨成汁，一滴一滴倒在小老虎的伤口上。它在昏迷中感到了疼痛，痛苦地抽搐了几下。给它上完药，我总算松了一口气。采了一大把草药塞满小半个竹筐后，我抱着小老虎回了家。
　　我把门窗关紧，点了一盏小油灯和几支蜡烛。它趴在软和的棉褥上，逐渐放松了全身，沉沉睡去。
　　它还是一只幼崽，不知道虎妈妈现在何处。我在这山上生活了快两个月，从来没遇到过大型动物，准确地说，就没遇到过它这么大的动物。这座山实属贫瘠，我每天都要为自己的口粮操心，不时还要靠原主留下的那点储备度日。
　　它身上的伤口应该是近几日有的，看上去像是镰刀砍的。也许是被上山的村民偶然撞见了，当成了危险动物才受伤的吧。
　　我不知道它这么严重的伤能不能用山上那些不知功效的草药治愈，甚至不知道它能不能撑过今晚。我只能坐在一旁，默默在心中为它祈祷。好在它福大命大，第二天终于睁开了眼睛。
　　我学着电视剧中对待病人的方式，把它伤口附近的毛用剪刀去了，每天拿布巾沾了水清理伤口周围的皮肤，隔几个小时就换新药。我找不到母乳，只好用熬好的米汤作为替代来喂它。
　　这样过了几天，我发现它的伤口居然有转好的迹象，伤得较浅的地方开始结疤了。虽然它还要休养，但是已经可以稍微动动头和前爪了。我安心了一点，在它旁边放好了一日份的食物，清晨背着原主留下的最后一袋番薯下了山。
　　小老虎不可能一直靠喝米汤生存，它必须要吃肉。可是我怎么才能弄到肉呢？我想来想去，只能用粮食和山下的村民交换。这次一筐番薯换来了五只小鸡仔，我还求来了各家杀完家禽后不要的内脏。现在气温很低，不用担心肉会放坏，这些应该够小老虎吃一阵了。
　　没有遇到小老虎之前，我每天还有一段时间可以闲闲没事做。现在我彻底过上了种田生活，不仅要照顾小老虎，给它定时喂食，还要去林中找野果、去山里采草药，这样才有东西拿到山下换肉。几只小鸡仔我没舍得立刻杀掉，决定养大养肥了当后备粮。
　　小老虎醒着的时间越来越长。每次我拿着小勺投喂肉糜时，它都会把头搁在我的腿上，张大嘴巴乖巧地看着我，浅黄色的眼睛中倒映着我的笑脸。有时候它还会故意咬住勺子，要我给它摸摸头、揉揉下巴才松口。我起了坏心思假装要拔它白白的眉毛和胡须，把它长长的尾巴一圈一圈卷在手指上玩，它也只是耸耸毛乎乎的耳朵，用鼻头在我身上蹭了蹭。
　　这只小奶虎俨然成为我梦境中唯一的光亮。我开始理解现实世界里那些心甘情愿成为猫奴的人了。安姨对动物的毛过敏，所以尽管我很想尝试养宠物，却从未有过机会。我捏着小老虎浅褐色的温软肉垫，正式把它纳入麾下，封号“大王”。
　　“大王大王~小的又来给您上供啦~”我一脸奴相地半跪在床边，讨好地伺候我的大王进食。
　　大概又养了半个月，小老虎的伤结痂了大半，附近的毛也稀稀疏疏长了出来。然而我还没高兴多久，就深深体会到了什么叫“生龙活虎”“龙腾虎跃”“放虎归山”“虎口余生”“谈虎色变”“养虎为患”……
　　Naive！小老虎是虎不是猫，生活却对我这只小猫咪下手了。我放下砍刀和背篓，推开门看着屋里的一片狼藉：桌椅用具全都散落在地，一把椅子摔断了一条腿；墙上和家具上到处是爪痕，床头的薄木板已经被抓破了；虎毛滚得到处都是，我的水杯里都漂着一小撮。而这一切，我昨天才重新收拾打理过。我手扶着门，逐渐怀疑人生。
　　落叶飘零洒满我脸，吾儿叛逆伤透我心。我含住吐出的一口老血，扬颈吞了回去。
　　自从它伤好后，它就变了一只虎，仿佛之前的乖巧全是表象，直到完全把我套路了才终于露出獠牙。每天上蹿下跳搞破坏，晚上也折腾个不停。帮它把伤治好了，虎也喂胖了，没事就想着逃跑。外面大冬天的什么食物都没有，我还要给它到处找肉吃。我摸了摸手腕处的抓伤，流下老母亲般哽咽的泪水。
　　“大王！给我出来！”
　　我粗略扫视了一圈，没有发现小老虎的踪迹。该不会是跑了吧……亏我出门前还特意把门窗锁死了。
　　我听见里屋传来一阵声响，走近了好像是从床底发出的。我弯腰一看，这只老虎撅着黄澄澄的腚正在扒拉我放在床下的木箱，把里面的旧衣服咬成一条一条碎布。我气不打一处来，第一次萌生出要拿棍子捅它屁股几下的想法。
　　我钻到床下，发誓一定要抓住它好（上）好（下）教（搓）训（揉）一顿。结果它察觉到我的意图，转身就挠了我两爪子。我的心态瞬间崩了，哇哇呀呀朝它爬过去。
　　我甚至都没看清它是如何从床缝中滑出去的，小老虎就一下没了影子。我连忙跑出房间，大门忘记关了，它果然不见了。我懊恼地锤了自己一拳。
　　唉。算了，我也是有脾气的，这只没良心的小老虎既然不要我这个主人，我也不管它了，让它自生自灭。
　　于是经过了坐立难安的四天，我提着新鲜剁好的鸡肉，毫无尊严地踏上了寻虎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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