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

　　第三节 料峭寒冬，何许？
　　深冬严寒森森，一粗衣幼童蹲在被冰雪覆盖的河中间用手中的石块砸着冰面，他的手红肿冰冷，但是他手中的石头更冷也更硬。
　　两手把着石头的幼童狠狠的砸着结实的冰面，不过即使是他使了他能使出的最大力，冰面却也只裂了点浅浅的印记，凿冰开洞是需要体力的，他一个四五岁的孩子又有什么大的体力呢，于是他只能砸一会歇一会，但他歇息又不敢太久，太久的话按照这天气，砸的再多再快也赶不上结冰的速度。
　　青灰色的雪夜，幼童蹲在一间破茅草屋里烧火，火上的土罐子里正咕噜咕噜的冒着热气，烧煮了一会后，阵阵鱼香飘进了他的鼻子里，用两根细树枝制成的筷子在里面拨了拨，白嫩的鱼肉被拨开，很是让人垂涎，不过他没有立即夹起来放在自己嘴里，而是拿过放在脚边的一只破碗将鱼肉放到里面，堆堆叠叠了大概有一个碗底后，他的肚子也已经咕噜咕噜叫了半天，但他还是没有吃而是用厚厚的茅草包着罐子倒了点汤到碗里。
　　汤有些清淡，不过依旧是闻着香甜鲜美，拢了手腕处破烂的袖子，幼童小心的包着碗边，小心的站起来端到屋里一截断墙后的茅草床边。
　　茅草铺就的土炕上躺着一个鼻息浓重的妇人，那妇人脸上的疤痕在豆苗大般的油灯光下看着有些可怖，而嘴唇也泛着不同寻常的黑紫色，妇人还在熟睡但似乎睡的不安稳，嘴巴翕动的听不清是在说什么，不过幼童不怕也习以为常，他轻手轻脚的走过去将手中的鱼汤放到地上一块稍微平坦的地面，然后探过身两手抱着那妇人的头稳当当的靠在自己腿上后，探手端过旁边已经变温的鱼汤轻唤道：“娘，娘，娘，你喝一点这个吧！”
　　眼睛微微睁开的妇人，瞳色有些暗淡，她看着头顶上有些蓬头垢面的幼童，脸色一下子狠厉起来的斥道：“滚开！”，不过由于她很虚弱，是以那语气里面的嫌恶恨意也浅淡了不少，幼童听的微微笑了一下，伸手固定好她的头将手中的碗边凑到还在翕动的嘴唇边哄道：“娘亲，这个是鱼汤！”
　　“滚开！”妇人加重气息说出这句话后便狠狠的抬手挥开放在嘴边的碗。
　　叭啦一声，端在幼童手里的碗飞了出去，碗里的鱼肉和汤水洒在远处的茅草上，幼童看着碗歪歪的倒在地上一时间有些发楞。
　　“滚开！”那妇人拼了最后一丝力气伸手抓住幼童鬓边垂落下来的头发往侧前拽，幼童吃痛一时没能从呆立的状态中抽离，于是咚的一声，他从炕头摔到了地上，头先着的地。
　　双眼迷蒙歪倒在冰凉的泥地里的幼童，听着头上边不断咳嗽的娘亲，他终于是忍不住的哇哇哭了出来。
　　“毛毛”三婶在茅草屋外喊。
　　“三婶”从矮墙后面钻出来的幼童应道：“三婶，我娘她不肯吃鱼汤！”
　　“哎呀毛毛啊，你娘她这病，村头的方郎中说没得治啦，你啊还是乘早打算的好，我跟你说啊，李财主小儿子那里还缺个陪读，你呢模样长得又俊俏，性子也机灵，我同他管家说啦，你呢去他家陪李小公子，一月少不得也是三文，你娘亲的丧葬费你以后的生活打点呢也就有个着落了，毛毛你看这样是不是好极。”
　　“你胡说，你胡说，我娘才不会死，你胡说！”毛毛听三婶说完，很是气恼的推开凑到面前的脸，气的浑身发抖。
　　“哎哎，你这孩子，这样的好事咋的不去，你娘亲对你又不好，而且你娘亲瞧着样子就不行了，你现在不答应，明儿个若你娘亲咽了气儿，我看你这毛孩子咋办。”
　　“你胡说，你胡说！”毛毛冲上去拿拳砸，却被三婶一把抓住了胳膊，她见这毛孩子敢踢踹自己，语气很是发狠的说：“你这野种还这么不识好歹啊你，哎呦！”
　　小腿正中一脚的三婶痛的惊叫，她心中气愤，伸手便是一抓毛毛头上凌乱的长发往后一搡说：“不去拉倒，老娘还不愿沾你这野种的晦气，呸呸呸！”
　　寂静的雪夜，三婶将毛毛推到了雪地上，她见毛毛自刚才倒在雪地后就没有发出声音也没有立刻动弹，心中很是慌乱的走过去，待走的近了她这才看见毛毛脑袋周围的雪都给染成了黑色，这是见血了。
　　“啊，不是我啊，你别来找我啊！”冷风萧瑟似水的灌进三婶吓得大喊大叫的嘴里：“你不要怪我啊，我什么都没做啊、、、、、、”
　　好暖和，暖和的似是一阵阵暖融融的气流在四肢百骸游走，周身热乎乎的，毛毛觉得这暖暖的感觉应该就是被人抱在怀里，他想睁开眼看是否是他的娘亲，但是他睁不开，面皮上的疼痛突然而至的瞬间，毛毛听见有人在喊他，不过听着是一个陌生的名字，谁的名字，谁的名字。想着谁的名字，毛毛的脸更加疼起来，而等他再睁开眼，却发现他还躺在雪地里。
　　寒风阵阵，毛毛觉得好冷，他缩手缩脚的从地上爬起来，却发现裤腿短了好些，而袖子，他低头看着袖子，好像也短了。
　　茅草屋里，油灯已经熄灭了，窝在炕尾的一角，毛毛盯着在黑暗里躺着一动不动的娘亲有些想哭，这就是他自己的娘亲，她为什么从来就不抱自己呢，为什么呢。可是即使是如此，在一想到三婶说他的娘亲会死，他就很想哭，以前他见着村里人死后被埋在土里，可土里那么冰那么凉也是那么的，黑，他不要他娘亲死，他只有他娘亲了，他不要她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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