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光而生

　　班里渐渐响起窃窃私语的声音，住校生的自习本就靠自觉，没有人监督，很多早早写完作业或者对作业不太有兴趣的都聚在一块小声聊聊天。１７岁的年纪，正是对男女关系敏感的时候。若是有谁和谁关系暧昧，大都一边起哄一边露出羡慕的表情。平时关系不熟的男女生大都注意保持合适距离，保持着有点好笑又单纯的男女大防。所以自习的时候大都同性朋友坐一起，或者是明确表明关系的小情侣，又因为人少座位少，大家为了放包什么的，都基本隔着点坐。所以莫衷这么大大咧咧坐在向生旁边，难免显得突兀。教室里的少年少女八卦了好一阵。
　　这边向生一向粗神经而且自认不是一个自恋的人，只是稍微莫名其妙了一下下。又想想平时莫衷一向不是一个善言的人，有时候都让人觉得是不是有社交障碍了，比较起来和自己平时不多的交流，也显得尤为亲近了。又细想莫不是真的有社交障碍又？她虽然不太懂但是也知道有很多抑郁症自闭症患者的。这么想想向生更觉得自己不能疏远莫衷。偏过头主动打招呼到：“你。。。你也住校了吗？”
　　莫衷看着她侧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又看她像只小兔子一样明明忐忑还要故作镇定和他搭话，心下好笑，又想人类到底每天在想什么啊。一边淡淡“嗯”了一声。
　　向生顺其自然道：“是家住的远吗？”
　　莫衷愣了一下：“对，很远。”
　　向生笑道：“这样啊，高中了家住的太远也确实很耽误学习的。住校很好呀，可以省时间学习，还有室友可以一起玩。”
　　“你呢，也是家住得远吗？”莫衷想着虽然不知道具体操作，但是跟着目标多了解目标总是没错的。
　　“我啊。。。”向生那双明媚的杏眸倏尔略过一层阴郁。但她很快又穿上那层明媚的表情，笑道，“我倒是没有特别远，但是每天跑家太累嘛。另外高考快到了，想节约时间学习的。对了，你作业写完了吗，等会只有一节自习时间了。”她闪躲着转移话题，速度快到若是普通人可能会真的相信她是个只知道学习的书呆子。
　　莫衷看着这个女孩子自以为腈纶实则拙劣的演技，曾经被逼着每天在刑室旁观的他又怎会不明白她想遮掩些什么。他思考着，这个女孩子背后到底有什么呢，为什么茫茫人海偏偏选她做自己的目标的。
　　向生看莫衷只是沉默地盯着自己瞧，又慌张起来，手脚不知道往哪儿搁。
　　就在她慌得开始不自觉绕手指的时候，莫衷终于像是大发慈悲似的说到：“什么作业？”
　　向生讶异：“什么。。。什么什么作业？语文数学英语生物物理化学呀。。。你不会一个都没写吧。”
　　莫衷掏出书包里空白的练习册，开始头疼。这个可能是他来到人间最烦的一件事了。在魔界的时候他只用修习法术即可，何须修这什么数理化。本来他也不在乎什么高考，可是若是和从前一样不交，白天就得听那个叫袁振的数学课代表唠唠叨叨唠唠叨叨，下课还要被先生叫到办公室说道半天。什么别怪我说的难听我就没有见过你这样的学生，什么我也是为了你好，这样下去自毁前途，再者就是动不动要叫家长。莫衷只觉得莫名其妙，天天耽误他接近目标。
　　向生劝了两句又开始认真写自己的作业。莫衷无语看着这个完全班主任钱玲翻版的小唠叨鬼，又瞥到她写的满满的作业，灵光一闪，道：“你作业写起了吗？”
　　“我呀？我就差这点点物理题了，马上就好，下节课打算做一下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向生一边说一边冥思苦想，物理是她最不擅长的一科，所以总是被她放到最后做。
　　莫衷惊道：“你们要考五年的高考？”这么烦人的听起来比天界又要来攻打魔界了还要严重的事，居然要考五年的吗？
　　向生楞了一下，“噗。。。哈哈哈哈哈，什么跟什么啊，莫衷你这么有幽默感的吗。”
　　莫衷不明白自己说的话哪里好笑，但是总归被嘲笑了，这点自觉他还是有的。一瞬间他脸上的表情有点挂不住，掩饰性地咳嗽一声，然后趁向生在笑把向生的书包直接勾了过来，作业嘛，反正上头写了字就可以了。
　　向生看着他光明正大翻出自己作业本，又不知道从哪摸出一只圆珠笔，开始光速抄作业，顿时目瞪口呆。
　　“喂，莫衷，你这样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
　　“就是。。。就是抄作业。”
　　“怎么不好了。”
　　“没。。。也没什么不好的。就是你自己也要学哦，这次就算了，剩下时间也写不起了。但是以后要自己写哦。不然高考的时候不能作弊，是没有人帮你的。”向生下意识有点开心，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抄她作业呢，又犹豫老师说过让同学抄作业就是害了他，想着下次一定不给他抄了。
　　莫衷听她又开始说一些莫名奇妙的话，只装作听不见低头奋笔疾书，又轻轻抬起一侧书做遮掩，暗暗用了魔力。这种无聊的事他才不会一板一眼做呢。
　　向生趁莫衷抄作业的时间，终于安静了一会，顺利想出最后一道大题解题思路，将将落笔，想着看看莫衷那边。没想到一转眼，莫衷手那里莫不是一片残影？她怀疑自己总觉写太久作业把自己写迷糊了，就揉了揉眼睛再看，莫衷手果然正正常常在那写着呢。就笑了笑：“写到哪儿了？”
　　莫衷一扔手里笔：“写完了。”
　　向生奇怪道：“这么快，胡说的吧？”边伸手想拿过来看。
　　莫衷怕被她看出有异，一把拿起向生的作业递给她。向生接过来，觉得莫衷可能就是只抄了主要步骤，没看出来还挺会抄嘛，看来是个惯犯，明天要是再问自己要作业抄，也不知道怎么拒绝他好。
　　很快下课铃响起，本来只是小声聊天的人顿时开心地站起来舒展筋骨，教室里渐渐喧哗起来。向生也站起来，去和自己的室友说了说话。莫衷坐在桌子上没有动，一边休息自己的手腕，一边观察向生。只见向生被室友围着，室友嘀嘀咕咕说了些什么，向生脸立刻爆红，嘴上又支支吾吾反驳着些什么，一副恼羞成怒的样子。莫衷看着看着就想，人类表情真的很丰富啊。笑着的向生，害羞的向生，慌张的向生，自己以后，还会看到怎样的向生呢？
　　最后一节自习课，莫衷照例发呆，向生翻出了她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开始在上头划重点，莫衷才知道五年高考就是一本练习册的名字。莫衷发呆之余就想，这个女生真无聊啊，只知道学习。又一想自己在魔界做些什么呢？好像更无聊一点。所以魔界和人间哪个更无聊呢？似乎一般无趣。所有人，魔，神在追求的，不过一般无趣罢了。想到这里他讽刺地笑了，又去找向生说话：“喂，你每天嘴里就是高考高考，有意义吗？”
　　向生楞了一下，张了张嘴想搬出老师教给的那套高考是人生转折点，但是看着莫衷那张黑白分明似无悲无喜又似看透一切的表情，把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难得说了一句真心话：“不一定有意义呀，这一切，都不一定有意义呀，我们做的一切一切，都不是为了有意义才去做的。”
　　“那为了什么，没有意义为什么还要去做。”
　　向生又笑了笑：“不一定有意义呀，但是和其他大部分人一样就好了，这样比较安全。”说完，又去看参考书去了。
　　这次换莫衷沉默。是啊，自己来做什么劳什子养魔，也不过是为了治病。又为什么要治病？不过是为了和大部分人一样罢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自己和这些汲汲营营如蚁群一般的人类是一样的。莫衷没有去问向生为什么安全，他想起来第一次来坐到向生身边的时候，教室里那些窃窃私语。这个世界可能时时刻刻都在防着向生这样的孩子小时候成为问题儿童，长大了成为问题青年吧。若是这些人类知道自己是个魔，恐怕会立刻一把火烧死自己吧。魔的孩子注定成魔，杀人犯的孩子也肯定会做杀人犯的。莫衷这么想，没准这个小女孩，也只是表面上和其他普通人一样吧。养魔养魔，这个女孩子总之是应该有成魔的潜质的。
　　但是真的要撕开她那层脆弱的伪装，让她变成魔界里那些面容狰狞的魔女吗？莫衷觉得自己和向生说话，沉默的时候越来越多。每次她的遮掩，是真的遮掩呢，还是试探着披露自己呢？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个女孩子，在伸出脆弱的触角，和这个世界其他人求救呢。若是这样，可惜她认错了人，不知道身边是一只披着人皮的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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