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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珠
不多时,魏清漪梳妆完毕。
当她正静静地望着面前铜镜里自己的样子发呆时,耳畔响起芍药压低了嗓子的急切呼唤:
“三公主……三公主!国师……”
魏清漪没有回头。
“传他进来。”
“……国师,他已经到了……”
魏清漪愕然,转过身来,正好对上一双黑漆漆的眼。
“公主。”澄观低头对魏清漪一个合十。
魏清漪缓缓从妆凳上起身,开口问他:
“澄观师傅,哥哥催我了么?我瞧着离晚宴时间还早,所以还不曾打算过去……”
大魏三公主回宫,魏铉特意为魏清漪安排了接风晚宴,今晚酉时,就在凤扬殿举行。
魏清漪羞涩地笑,对着澄观也不拿贵人的架子,似乎很抱歉让澄观亲自来请她。
澄观扬起嘴角,微微一笑:“三公主勿急,酉时才开宴,小僧只是来看看公主的。因皇城重新修缮过,这滴翠宫是新修的,小僧都没来问过公主可还适应……”
魏清漪赶忙点头:“很好,宫殿很大,很气派,这里很舒服。清漪谢陛下隆恩,谢澄观师傅关照。”
魏清漪的嘴角带笑,不同寻常的苍白中带一副稍嫌做作又拘谨的神色。与澄观屈膝道谢后,魏清漪便垂手在一旁立着,她低下了头,额前一拢绿鬓如云,遮住了她大半张脸。
澄观语迟,他沉着脸看向低眉顺眼的魏清漪,半晌才开了口:
“三公主……小僧……小僧曾听人说……”
“嗯?澄观师傅听人说什么?”魏清漪扬起脸,微笑的眼里有澄观曾经熟悉的那种乖巧。
“……唔……”
澄观闭了嘴,没有直接回答魏清漪的话,只从怀里拿出一块红绸包袱,朝魏清漪的方向走近了两步。
“三公主,这是小僧给您带的礼物,三公主打开来看看吧……”
澄观和颜悦色,一脸好脾气。
魏清漪挑眉,盯着澄观递到眼前的红绸包袱不错眼。她有些惊讶,今天一早澄观就差人送来亲手雕刻的玉簪不说,眼下当面儿竟然还有送的!从前她怎么就没发现过,和尚师傅竟然有这么会送姑娘礼物的?
“这……是什么?”
澄观笑,伸长胳膊把红绸包袱放置魏清漪身边的妆台上:
“三公主自己打开来看。”
魏清漪抬手,一层一层揭开覆盖包袱的红绸布,入目一只硕大的河蚌。蚌壳张开着,松垮垮地瘫成两半儿,肠肚都不见了,空荡荡的。
魏清漪顿住了手,皱起眉头不发一言。耳畔传来澄观波澜不惊的声音:
“如若公主不喜,澄观便替公主把这物事给扔了……”
不等澄观说完,魏清漪抬手止住了他的话。
“我要。”眼前红光一闪,魏清漪用那块红绸布把这只死气沉沉的河蚌又给包了起来。
“澄观师傅且去安排,清漪知道了,自然不会朝我大魏先祖的脸上抹黑。”
魏清漪抬起头来,冲澄观淡淡地吩咐,她的内心似乎颇为震动,脸颊都泛出了一抹绯红。
魏清漪没有问澄观关于她夫君的事,就连拓跋沣的名字都没有再提。
澄观点点头,脸上露出大舒一口气的表情。他冲魏清漪再度施礼,让魏清漪好好休息一会,待酉时一到,他会再来相请三公主。
交待好这一切,澄观冲魏清漪道别,转身退出了后殿,房间里只剩下魏清漪一人。
魏清漪低头,静静地看着手边那包泛出沉沉死气的空蚌壳——
去珠复还,缺月再圆,一家骨肉还能重相见,魏清漪依旧是她魏国三公主。如若她心生异心,便如这失了珍珠的蚌,再没了神气的机会……
魏清漪幽幽叹一口气,暗自神伤。
她知道澄观的意思,其实不用他说,她也清楚,她原本就是作为美人计的诱饵而存在的。
魏清漪直起身来,开始细细整理自己的衣衫、鬓角。她的脸上没有表情,面色重归煞白,如那只失了生命活力的河蚌尸体一样死气沉沉。
“来人!”魏清漪眉头紧蹙,抬手抚上了自己的额角。
大殿里的空气太浊闷了,她想出去走一走。
……
澄观走到滴翠宫外,芍药自偏殿的深处迎了上来。
澄观抬手冲她轻点,随口问道,“打听到了么?”
芍药诚惶诚恐,躬身道福:“回国师的话,奴婢打听到了,巧桂原是皇后宫里的,前不久被内务府王俊安排给内侍省插进咱滴翠宫……”
澄观点头,捻着胸口精光内敛的佛珠打断了芍药的话:“知道了,巧桂的事我来处理,你安心照顾三公主。若再有旁的宫娥进来滴翠宫,老规矩,先告诉我。”
国师的脸阴沉沉的,芍药只虚虚瞟到一眼,莫名地,脊背便生出一阵寒意。巧桂是两天前才来滴翠宫当差的,不过一个照面便被国师给提溜了出来。
芍药想,巧桂怕是活不过今晚了。她急忙点头,对着澄观躬身应承,言辞也愈发小心翼翼起来。
澄观再与芍药交代了几句仔细照顾魏清漪的话后,离开了滴翠宫,他独自一人于垂廊斗拱间疾行,风吹起他的宽袍大袖在身后飒飒作响。
澄观直奔永乐殿,远远地,有黄门看见澄观来了,便飞快地转身去往后殿通禀。
宫娥们沿路向澄观行礼,澄观脚下不停直奔后殿。
魏铉正陪着他的皇后陈景兰吃贡橙,鲜嫩饱满的橙肉汁水泛滥,光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魏铉用手剥开橙瓣后,用碟子盛了,再用小刀分割成一小块儿一小块儿,亲手喂给身旁的皇后吃。见澄观进来,魏铉很快放下了手中的碟,自座位上起身,朝澄观的方向迎了上去:
“国师,三公主她……怎样?”
魏铉望向澄观,一脸忧色。
澄观于魏铉身前三尺开外止步,躬身答道:
“陛下放心,三公主还是从前那个三公主。流言蜚语尔,陛下不足为虑。”
“真的?”魏铉激动,他忍不住朝澄观身边疾行两步,又踯躅着止步。
“她……她真的没有......没有怪朕?”
“毕竟朕曾经亲口答应过她,留拓跋沣一条性命,可是到最后,朕……”
魏铉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说到最后,他低下了头,一脸颓唐。
“陛下。”澄观朝魏铉合十。
“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不说远了,咱大魏自己的复兴不就是一个最好的佐证吗?”
澄观垂着眼,语气淡然,拿魏家自己的例子把魏铉堵得一噎。
从理论上来讲,澄观的主张很正确,拓跋沣失败的唯一原因,就是没有把大魏的遗老遗少赶尽杀绝。但是还有一点,澄观没有说:
澄观也是有私心的,压垮他自己心墙那最后一根稻草,其实只是拓跋沣于昌都最终兵败时,魏清漪执意要陪着拓跋沣出逃西域。
可是魏铉很痛苦,从收到魏清漪要回东都的消息开始,整整两个月,他都没有再来过陈景兰的永乐宫。而昨日自西门接回魏清漪后,魏铉更是一夜未睡。
见魏铉如此自责,一直在一旁默默吃橙子的皇后陈景兰直起身来,走到魏铉的身边。
“陛下......”
陈景兰温柔地唤他。
“陛下,您是皇帝,您说的每一句话,都代表了我大魏国的抉择,旁人都应该无条件遵从,而不是反过来,您去考虑别人的感受。哪怕她是三公主,也不能例外……”
“陛下,既然五年前,三公主能做出那样的决定,就说明三公主也做好了相应的准备。不过区区一点委屈,臣妾相信,公主她一定能承受得下来的。”
陈景兰目光如水,沉静中带着果决:“三公主是魏家的人,决计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对陛下您怀恨在心的。如若三公主会因为鲜卑狗的事与陛下翻脸......”
陈景兰顿住了口,她看见魏铉瞬间变得铁青的脸,和向她刺来的冰冷的眼神。
陈景兰垂下了眼,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她知道自己的话已经点到了,魏铉他定不敢再越雷池一步。
不光行动上不敢,就连思想上,也一定会践行他作为魏氏嫡孙的最高行为准则。
陈景兰扬起嘴角,佯作轻松状,抬起手来冲自己的嘴上虚虚一砸:
“臣妾失言了,还望陛下恕罪……臣妾只是看陛下寝食难安,一心想让陛下放宽心……”
许是察觉自己的表现的确过于紧张,魏铉忙舒缓了脸上的表情,对着陈景兰大度地一摆手:
“皇后哪里话,铉怎会怪你?皇后说得对,三公主她理应替朕感到高兴才对,朕怎能如此杞人忧天,反倒往三公主头上泼脏水?”
陈景兰笑,“陛下说得是。”
澄观没有说话,他站在一旁,冷眼看那陈景兰将魏铉再度成功“安抚”。
魏铉收了心,澄观也要离开了,他向帝后二人道了别,退出了永乐殿。
......
晚宴在凤扬殿举行,此事虽是由内务府承办,澄观依然想自己亲自去看看。
这是魏氏兄妹阔别多年后的第一次聚餐,他希望能给魏清漪带来家的感觉。
走在去凤扬殿的路上,澄观一路大步流星,却一直双眉紧锁。
魏铉担忧到夜不能寐,澄观又何尝不是如此?
打败拓跋沣,是澄观毕生的追求,在魏清漪离开的这五年里,他做梦都在想怎样把那卑贱的鲜卑人给踩在脚下。
如今,他成功了。
他不仅杀死了拓跋沣,还成功接回了魏清漪。
既然魏清漪都回家了。
可不知为何,他这心里却如此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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