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次跳跃

　　贺赫找到了前世帮他调查周长空过往的私家侦探，雇佣他去跟踪调查周长空的日常起居。放下手机，他长长呼出一口气，他环视了一圈这间自己住了好些年的公寓，现世的真实感渐渐渗入他的心里。他安定下来，终于有了一种“真的穿回来了”的尘埃落定感。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一亮，微信多了一条好友申请，点开一看，果不其然是周长空发来的。

　　贺赫就此加了周长空好友，两人常常在微信上联系。贺赫总能不动声色地找到合理的话题，引导话题的走向。这种事他前生就已经做过一次，轻车熟路。他有这个耐心再重复一遍当年的步骤。

　　与此同时，他做出了一个决定，抽空回了一趟贺家老宅。

　　“古怪，真是古怪。”贺长坤翻来覆去地端详着一把短刀，贺赫默默坐在贺长坤对面，他把那把奇异兵器带回了老宅。

　　贺长坤把这把兵器放回盒子里，“你哪里找来的这东西？”他啧啧称奇，“看做工，不像是近代的东西，有年头了，但是这种形制的兵器我还从来没见过。”

　　他看向贺赫，“你要拿它去拍卖？我看得流拍。”
　　贺赫说：“这把兵器对我很重要，我并非真的要卖，是想找到认识这把兵器的人。”

　　贺长坤沉吟不语，贺赫无奈道：“爸，当我求你一回吧，拍卖行那边的人我不熟。”

　　贺长坤呵呵笑出声：“也罢，你难得求我，我拿过去试试，流拍了别怪我。”

　　贺赫说：“如果我猜得没错，会有人出高价买下它的，到了那时，我需要和那个人见一面。”

　　贺长坤点头，算是答应了，他突然话锋一转，“你难得回家一趟，四姑婆那边一直说要安排你……”

　　“停停，”贺赫摆手，“我还有事，先走了。”他忙不迭地走出去，贺长坤在身后放声大笑。

　　时间飞逝，转眼间十二月过了大半，已然临近月末。这二十来天贺赫再没有和周长空碰面，二人的人际关系本来就没有多大交集，那一次的邂逅纯属凑巧。贺赫对此并不着急，一来他晓得自己太猴急是是要吓着人的，所以目前和周长空仅限线上交流，往往是点到即止。二来他知道很快就会和周长空再次遇见，就在下个月学校的元旦晚会上。

　　贺赫把剩下的心思都放在了公司上，重来一次，他想把某些进程提快一些，在那个曾经的时空里，贺赫在大四追到了周长空，又过了大概半年，二人就正式同居了。这次他要在那之前让自己的实力增长得更快一点，能给予他的爱人更好的生活条件。

　　在月末的一个晚上，贺赫在家中收到了有关周长空的第一份调查报告。按照贺赫的交代，这份调查报告并不涉及周长空的过往，只是事无巨细地记录了周长空这个月的所有活动。贺赫关掉了所有灯光，回到卧室中半躺在床头，在台灯的灯光下仔细翻阅着这份报告。

　　他并不知道，就在他翻阅这份报告的时候，受他雇佣的朱姓侦探遇到了新的足够写进调查报告的素材。

　　在这个寂寞的夜，朱照行过得尤其百无聊赖。

　　他想念热带的阳光、沙滩、椰子树，那些鲜活的记忆让他有种时空错乱的感觉，仿佛他现在不是坐在监视器面前，他只是在海风吹拂的沙滩椅上打了个盹，做了个不太愉快的梦……

　　“哥，你再这样消极怠工，我也磨洋工了。”小米伸手在朱照行眼前晃了两下，不满道。

　　朱照行把小米的手挪开，“磨就磨呗，你以为我们在干嘛？监视联邦总统？少看一会能怎么地。”

　　这个月初，朱照行接到了一笔报酬不菲的生意，对方不知道那里搞到的他的资料，言谈之间对他的业务流程熟悉至极，三下两除二就跟他商定了合同条款。朱照行就此提前结束了假期，回到了寒冬腊月的北方。

　　他之所以决定放弃假期，是因为对方给的酬金实在是颇为可观，除此之外，还因为他的直觉告诉他这是一笔性价比很高的生意。

　　他此前接过的单子不少，大多都挺费心费力，比较经典的是正房委托他去调查老公出轨的证据以及抓小三，报酬固然丰厚，但是往往要风吹日晒奔波几个月，跟狗仔队没什么两样，赚的是辛苦钱。

　　而他现在赚的这一单显然不是辛苦钱，是上天给他送来的冤大头，不宰白不宰。进行初步调查之后朱照行就确定了这次的目标只是个普通大学生。一个懵懂天真的大学生，其调查难度要远远低于一个出轨多年、警惕性高的中年男人。至于他的雇主为什么要花大笔银钱让他去跟踪调查一个男学生，他永远不会去问，因为他永远不懂有钱人的爱好。

　　他面前的几个显示屏上统一显示着监控画面，画面中的场景是东林大学北区体育馆附近的行人道，寒风吹拂的夜里，几乎没什么人出来，只有一个穿着深蓝卫衣的男青年正在绕着体育馆慢跑。这就是朱照行这次的调查目标。

　　经过一个月的调查，朱照行已经摸清了这个名叫周长空的学生的行为规律。周长空的日常生活就是“课室—图书馆—宿舍”三点一线，除此之外，每天晚上他都会抽空夜跑。总的来说跟朱照行当初的判断一致，的确是一个普通得不行的学生。当然，那张脸长得还行，否则也不会被金主看上——朱照行自认已经看透了他的雇主的把戏，无非就是想包养人家罢辽。不过有钱人么，总是自矜身份，估计是不好意思说，才花钱请人偷拍跟踪。

　　“小米啊，帮我订一份螺狮粉。”又盯着监控看了几分钟，周长空还是慢悠悠地在人行道跑着，这样毫无技术含量和挑战难度的调查目标终于消磨掉了朱照行的耐心，他冲对面也在看监控的小米挥手道。

　　小米顿了一顿，安静了几秒，幽幽道：“我觉得这个时候订螺狮粉没有照顾到那些不喜欢吃的人的感受。”

　　朱照行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小米。他一天没刮胡子，唇边冒着青灰的胡渣，眼神有些深邃。

　　小米被他这样看着，心头乱跳，决定先发制人，他拍桌而起：“你知不知道你吃相很差！每次都掉得到处都是，都是我收拾，老子受够了！”

　　朱照行还是不说话，眼皮微微放下，眼神柔和得要冒出海水来把小米淹了。小米和他对峙了几秒，败下阵来，耳朵通红地大踏步走出门外打电话订螺蛳粉。

　　朱照行用手掌抵着额头，嘿嘿笑出声来。

　　三十秒后，小米又大踏步走进来，一言不发地坐下。朱照行偷偷看他：“生气了？”

　　小米收拾着桌上的文件，硬邦邦地说：“没有。”过了七八秒，他忍不住道：“你别看我！看监控！”

　　朱照行再次获胜，呵呵大笑。小米桌子下的手用力握着，他一边不断提醒自己脸不能红，一边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移到显示屏上。

　　出乎他意料，他只看了一眼就成功了，而且注意力完全被监控画面吸引，他直接愣在原地。

　　朱照行见小米神色有异，问道：“咋了？”

　　小米说：“你看监控。”

　　朱照行连忙看回监控画面，瞳孔一缩，监控里，人行道的路灯下空空荡荡，周长空不见了！

　　他连忙切换监控画面，为了方便监控，他在体育馆周围都装了隐蔽的摄像头，这一轮切换下来，他已经扫描了体育馆周围一圈。

　　没有人！围着体育馆这一圈的路上除了落叶和路灯，看不到任何人在跑步的身影。

　　小米凑过来：“看一下回放他去哪了。”朱照行调出回放，把时间调回一分钟之前，在画面里找到了周长空。

　　他们静静地看着监控画面。周长空的身影背对着监控摄像头，慢慢地往前跑，前面是一个转弯，他跑过去，消失在拐角处。

　　朱照行切换到另一个摄像头，这个摄像头对着转角那边的人行道。切换后画面出来的一瞬间，二人呼吸一窒。

　　人行道上一眼望到头，只有萧瑟的路灯，不见人影。

　　朱照行深深皱起眉头，“摄像头出问题了？”他将两个监控画面一起调出来同步播放。左边的又一次重复了周长空消失在拐角处的过程，然而右边的画面几乎没有变过，没有看到周长空的身影进入画面。周长空就在这个拐弯神秘消失了。

　　朱照行摩挲着下巴的胡渣，陷入了沉思。有意思，他从前也碰见过这样的人，反侦察能力强大，善于利用监控的死角来逃脱跟踪。这个人不简单。他疑惑的是，如此强大的反侦察能力，怎么会出现在一个普通的大学生身上？

　　看来有关周长空的初步调查情况有谬误的地方，还要再深入调查。他这样想着，调查报告上几乎就要多上一句“某年某月某日调查目标于东林大学北区体育馆外行人道脱离跟踪，疑似已经觉察到跟踪”。

　　但是某种入行多年来养成的直觉让他感觉自己好像忽略了一些东西，心中的违和感挥之不去。
　　他因此又把视频调回来播放了一次，还是同样的结果。

　　他连着放了好几遍，然后突然暂停了回放。

　　小米有些疑惑地看他，朱照行眉头紧皱，手指点在了显示屏上的一处地方。左边定格的监控画面上，周长空跑到了转角处，下一秒他就会跑过转角那边，朱照行恰好暂停在这里。他手指点着的地方是周长空脚下的地面。

　　“放大这里看看。”

　　小米放大了几倍，周长空脚下的地面有个白点状的东西，放大了才看清是一张折叠起来的传单。“就是一张传单……”

　　朱照行摇摇头，又点了点右边监控画面的一个地方。小米这才“咦”一声叫了出来。右边的监控画面，朱照行点出的那个地方，也是拐角的地面上，赫然也躺着一张传单，再结合两边的细节对比，明显是同一张。
　　朱照行心里的违和感终于浮出了水面，拐弯那里不是监控的死角！
　　因为两个监控画面的明显差异，他先入为主地以为周长空是卡着两个监控之间的死角摆脱了跟踪。但是那张传单表明了两边的监控都恰好覆盖了拐弯处的同一块地方，监控里根本不存在死角！周长空是怎么做到只出现在其中一个监控里的？他又是怎么消失的？

　　小米神色隐隐有些惊慌：“是不是摄像头坏了？”
　　“不太像，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朱照行说，神情严肃起来。

　　“你别说了，我听不见，”小米缩了缩肩，“我们再看看，再看看。”

　　他从旁边拉过来一张椅子，又跑进隔壁房间披了一张被单出来，“我突然觉得有点冷。”
　　朱照行已经把画面转回了实时监控，还是那个转弯的路口，在偏冷色调的监控画面中有种死一般的寂静感。
　　“我们不看监控回放了？”小米问。
　　朱照行说：“我有种预感，周长空还会在这里出现。”
　　小米嘴唇抖了抖：“出……现？”
　　两个人就这样并排在显示屏前静静地看着，小米目光呆滞，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监控画面中终于出现了变化。

　　周长空突然从拐角处跑了出来。

　　小米整个人一抖，紧紧抓住了朱照行的胳膊。

　　他们两个都看得很清楚。

　　太清楚了，清楚到小米额头在冒冷汗。

　　前一秒那里还空无一人。下一秒，周长空就冒了出来。之所以用“冒”来形容，是因为首先出现的是他的腿，随后才是他的全身。他就像是从空气里挤出来的一张纸片人。

　　周长空用和之前如出一辙的步伐慢慢跑过人行道，可以看到他脸上还微微带着笑容。一个健康、有活力的男青年，就这样跑出了监控画面，离开了体育馆周围。

　　显示屏前，小米还是紧紧抓着朱照行的手臂，他可怜兮兮地和朱照行对视，朱照行低头看下去，小米真的吓成了一只小鹌鹑。
　　工作室里似乎应景地弥漫着阴冷的气息，为这一宗灵异事件做了一次完美的注脚。

　　“妈的！”朱照行突然骂出声。

　　他脸色阴沉，咬牙切齿道：“我就知道这笔钱不会赚得那么轻松。”

　　公寓里，贺赫放下调查报告，揉了揉太阳穴。

　　这份报告的内容基本就是一个普通大学生的日常，没有任何异常的地方。贺赫原本也不寄望于一次就能调查出什么，并不觉得失望。这份报告目前最大的亮点就是一张马路边的偷拍照。周长空穿着白衬衣，后面似乎有人叫他，他微微讶异地转过头看，天光斜斜地打在他脸上，这一刹那从他的身上溢出来一种唇红齿白的明亮气息。

　　贺赫特意挑出了这张照片，久久凝视着。长空，你到底有什么秘密？

　　床头的手机在这时忽然亮起。那是一条来自朱照行的信息：“贺先生，调查有新的发现，我需要和你面谈。”

　　床头柜中，那把名为“自在天魔”的刀刃隐隐冒出了白光，照亮了这小小的空间。可惜，这个时候没有任何人看到它的光亮。正如同命运的转轮转向时，也没有任何人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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