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野

　　从世嘉大厦出来，但一声找了家面馆，菜单上牛肉面和素面的价位上犹豫了两秒，老板娘笑眯眯望着他：“帅哥，吃点什么？”

　　但一声坐下，“三两牛肉面。”

　　老板娘热情地哎了一声，回头揭开热气腾腾的煮面锅，熟练抓了两把面往水里一扔，比脸还大的瓷碗勾好佐料，高汤两勺，做完这些趁着捞面的功夫烫入两片新鲜的菜叶。

　　不到五分钟，一碗极具卖相的牛肉面就被端到了但一声面前，一、二、三，整整八片牛肉，价廉物美都是贬低它了。

　　他吃东西很快，不过一会儿面就少了大半，裤兜里的手机振了两下，专门负责联络组队的小方发来消息，原本定在明早进山的那些人已经提前到了西市，说是要把时间往前挪一天。

　　小方：【声哥，那姑娘说愿意加两百，你现在有空吗？别的人我都没问，你有空就你上。】

　　小方是个胖子，不带队，学营销的，平时挺正经，只在网上冲浪的时候才会操着一口老鸨的调调。

　　但一声不跟他废话，回复：【去，我一小时后到小酒镇车站，你联络师傅把他们先带过去】

　　两口吃完面，他也不回学校了，上对面超市买了两袋暖宝宝和一个手电筒，去最近的车站买了大巴车票去了小酒镇。

　　小酒镇背后有座半开发的山，山顶风景好，但前半截山路是最新修好的人工山道，后半截是许多年前当地村民自己筹钱弄的，后来地震毁了小半，想上去得穿过几个泥石流坡，算是入门级户外徒步。

　　山脚底下有家本地人开的苍蝇馆子，但一声和老板熟，先去拿了常年放在他那儿的外套，出来就瞧见三男三女站在路边。

　　光看打扮，其中一半都不像是来爬山的，小皮包，小皮鞋，打头的提了一大袋子吃的，但一声仔细瞧了眼塑料袋，张记烫油鹅，排第二的姑娘提了两瓶五粮液，和户外运动根本搭不到边，一看就是休假来春游的。

　　附近还有几个温泉山庄，他没往自己头上想。

　　“来了来了……兄弟麻烦让让！”

　　身后抄过来一黑T男人，右手提了，目测有十几瓶600毫升的矿泉水，左手四瓶两升的。

　　他径直走到三男三女旁边，将水搁地上擦了把汗，边说话边掏出手机：“哎，那小导游还没到吗？”

　　“没呢，再等等吧，咱们临时改时间，人也要准备准备。”

　　话音刚落，但一声裤兜里的手机滋儿哇乱叫起来，心里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拿出手机滑过绿色小听筒的标志，买水的哥们儿有心灵感应似的转身瞧过来，浓眉大眼的，一拍大腿——

　　“哟！您就是小但导游吧！哎哎哎，幸会幸会！”

　　但一声：“…………”

　　下午五点，安静风尘仆仆回到星宇大楼，刚放下包，隔壁文玉的小助理经过，趴着玻璃门伸进个脑袋来，“静姐你回来啦。”

　　“嗯，听说昨晚陈总家很热闹，你去了吗？”

　　“去了去了，我跟着文玉去混了顿大餐。”小助理说着眼里闪过一丝兴奋的光，“您没去真可惜，昨晚周棠也来了，喝醉了酒跟陈总闹的，幸好是个私人趴，要不今儿可就热闹了。”

　　安静笑着摇摇头，周棠算是星宇的偶像一哥，年少不识愁滋味的年纪被姓陈的的拐来当艺人，情窦初开的时候又勾勾手指养成了膝弯边儿的小甜崽子，最近不晓得是怎么了，又是闹分手又是闹解约……

　　她思忖着点了点办公桌台面，周棠不走人还好，要是走人，这还真就是她的一个机会。

　　“整天就属你最八卦，”安静将桌面淡蓝色的文件夹递过去，“帮我拿给陈总监吧。”

　　玻璃门前后晃了晃，倒映在上头的纤细人影消失，安静拿出手机找到通话记录，点开最近联系还算频繁的电话打过去。

　　“嘟……”

　　听筒轻轻扣了两声，安静正要说话，对面传来一道熟悉而公式化的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sorry……”

　　？？
　　安静一愣，什么意思，她下意识又拨了第二次，不信邪地拨了第三次，依旧没能接通。

　　一身浅蓝时装的女人不可置信地眨眨眼，所以，她这是被拉黑了？

　　同日下午六点四十，山里没信号，雾气重，在白昼长的六月也有了天黑的趋势，但一声将唯一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放回双肩包里，招呼身后几人继续走。

　　包是此时队伍里唯二两姑娘里那个高个子的，十几瓶水，几个人喝了大半，剩下的边走边藏，黑T大哥扒着小土坡上的树干走上来，这趟他去藏了瓶五粮液。

　　三分之一的石板山路走完后，穿小皮鞋的姑娘和背小皮包的哥们儿站在悬崖边上，听但一声说他们要踩着面前几个巨石过陡坡就死也不肯再往前，留宿在了山腰上的观音庙里，等着明天他们下山汇合后一起回家。

　　一路上的减负行动，唯有油烫鹅和凉拌猪耳朵被留了下来，上坡又下坡，经过最后一个泥石流坡。

　　“注意脚下，别停留，可能会有山石落下来。”

　　“知道了。”高个姑娘顾着矮个姑娘，两人走在队伍中间。

　　黑T大哥和另一个穿着冲锋衣，看起来最专业的瘦高男人走后面。

　　“哎，那有个洞，里头好像有东西。”

　　“什么东西？”矮个姑娘闻言警惕地抬头望去。

　　冲锋衣眯眼，“好像是遵佛像。”

　　但一声停下脚步等着他们，“放心吧，山不高，没有熊。”

　　矮个姑娘哦了一声，看样子有些不好意思，分了心思，踩着倒下的树干的脚瞬间歪了歪，但一声忙拉了一把，”噼噼啪啪“，数颗石子从上方滚落，远远的还传回来几声混响的音儿，姑娘募地白了脸。

　　这要是失足摔下去，尸体都找不着完整的。

　　“没事，别怕，最多在二十分钟就到了。”

　　仿佛眨眼的功夫，天已经黑了下来，但一声将手电筒打开挂在衣领上，腾出手去拉两个女孩儿，路越来越难走，旧时的阶梯一块能有四十多公分的高度，非常耗体力。

　　黑T大哥终于憋不住了，“卧槽，这究竟他妈是个什么鬼地方，连个缆车都没有。”

　　但一声解释道：“这座山一般是徒步爱好者来得多，你们来之前没有看过攻略吗？”

　　矮个姑娘弱弱地举了个手，“攻略是我做的，我看好多人都说挺好爬的。”

　　“专业人士眼里，这是挺好爬。”

　　说完这话，姑娘更臊了，高个姑娘忙转移话题，却惊喜发现不远处出现了灯光，她叫道：“有灯！咱们是不是真要到了！？”

　　冲锋衣抬手吼了一嗓子，“嘿——！有人吗！？”

　　天高路远，黑漆漆的山林鸟叫凄凉，但前方隐隐约约果然有暖黄灯光亮着，一行人备受鼓舞。

　　十几秒后，山上传来好几嗓子回应，“啊——！”

　　“有人——！”两姑娘终于露出笑脸，激动地叫着回应了两声。

　　黑T男人抹了把脸上汗水，“操，老子要哭了。”

　　——
　　距离山顶一点五公里的暂时落脚点，破破烂烂的二层小平房，此时里头已经来了不少人，露天二层上头撑了好几顶帐篷。

　　高个姑娘去问价钱，露营一百二，室内地铺80一个人，几人累成了狗，但暂且被新鲜事儿带起了精神，看样子对露营挺心动。

　　但一声赶在他们开口前阻止：“今晚可能会下雨，气温会很低，住室内吧，有什么事儿还有个照应。”

　　“也行。”几人现在对他就差唯命是从了，黑T大哥出去交钱，老板跟着抱来被褥，没有电，点了两盏蜡烛，送了两碗据说单价为五元的白开水。

　　先苦后甜，他们心态还算好，被褥铺好后，将硕果仅存的五粮液拆开，半杯酒和老板换了纸杯，一整只油烫鹅和凉拌猪耳朵算是这座小破房子里最丰盛的大餐。

　　但一声将暖宝宝拿出来分发，“现在先别用，后半夜会很冷。”

　　这一举动立刻不分性别俘获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小但，你可真是咱们的贴心小棉袄！”

　　没计较这究竟是夸还是损，他将手机拿出来，到这个高度，总算有了两格信号，耳边是矮个姑娘软软的感叹：“我是工作了一年打算回去考研的。”

　　“为这考研我愁了两个月，家里又催着我找工作考公务员，可今儿过坡的时候，我就想，连这儿我都过了，其他什么的都算个屁！”

　　话音刚落，机身振动起来，但一声往外走，唯一一个点着暖黄灯泡的屋子被他甩在身后，室外的天漆黑得看不到一颗星星，漫山的树和石笼罩过来，面前像是矗立了一只要吃人的巨型妖魔。

　　他接通电话，“你好。”

　　“你好，是但一声先生吗？”

　　“我是。”

　　“啊，我是《遇魔》导演张若，有个事儿，想问问你。”

　　肩膀被拍了拍，一陌生青年笑问：“兄弟，有火吗？”

　　但一声摇头，回答张若：“您说。”

　　“我想问问，你能接受零片酬出演这部剧吗？”

　　想过各种情况，唯独没想过会有这一出的但一声足足愣了好一会儿，才坚定又礼貌地给出了答案：“抱歉导演，我很缺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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