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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楼·叁
“快跑!”
不远处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喊得阿荼一愣,林芮则是高度敏捷的将木剑一抛,跳上去就开始冲刺。
动作之迅速,看得阿荼面上的笑容都狰狞了几分。
她先是在出声处确定了那人的位置,接着冷哼了一声,道:“我看你跑到哪去!”
阿荼咬着牙,苍白的面上显出裂痕,不过很快便消了下去,快到让人认为自己是眼花了,出现了幻觉。
她手掌虚抓了一下,正前方的树枝边向后方弯来,崩得像一根弓弦,双脚借力一踩,就准备向前去追。
“阿荼姑娘!”
那个丫鬟不知什么时候跑了上来,不知死活的拽住了阿荼的手腕,力气之大直抓得阿荼顿在地上退了两步,险些给脚崴了。
阿荼回头看她,脑子里转了两遍才想起这个丫鬟叫暮春,三年前新死的鬼,也就是那个时候,三娘把她接在身边,对自己日渐冷淡的。
暮春,啧。
真是个好名字,怎么不叫思春呢。
阿荼气的磨牙。
“放手。”她低头看着二人相接处,甩了一下竟没甩开,气得冷笑一声,“怎的,刚才的帐还没算清,现在找死还要插队么?”
暮春抖了一下,还是没有放开,反而握得更紧了,在阿荼的手腕上留下了个青黑的印子。
她看了看阿荼的手腕,又偷偷瞄了一眼阿荼黑下去的脸,害怕的吞了口口水,有些结巴道:“夫,夫人叫您不要惹事……”
阿荼姑娘是很吓人,可是,可是她身上好香。
她垂着眼睛不敢看她,生怕暴露了自己眼中的贪婪。
“我惹事?!”
阿荼气死了,真是她最近脾气好了,什么东西都敢跟她造次!
她松开控制着树枝的那只手,反手一掌拍在暮春胸口,直拍的暮春整个人都暗了几分,暮春甚至都没来得及惨叫,就被这一掌拍的飞了出去,直接落到后院常用的那口水井中。
人有害怕的东西,鬼也是。
与克制之物的惧怕不同,那种怕是烙印在灵魂中的。
有的是惧怕致死之物;有的则是因为生前就怕,所以死了以后,就算碰到了也会不由自主地远离。
暮春怕水,非常怕。
所以落下去之后,她整个人都僵住了,任由冰凉的井水裹挟,井水顺着她的窍孔向里钻,她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原本卡在喉咙里的惨叫,咽到胸口,吞入腹中。
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双臂不断拍打在水面,眼睛死死盯着井口的一小块天空。
但当阿荼跟着出现在井口时,暮春又慌的把脸埋下去,呛了好几口水。
阿荼呲笑一声,好似早有预料一般,手指微微一动。
浑身湿透的暮春就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捏住了领子,好似拎小狗一般拎了起来。
冰凉的井水从她脸上滑落,有些蓄在她眸中,让她不得不拼命眨眼,试图将井水赶出去。
样子显得又委屈又滑稽。
阿荼则完全不吃这套,看着她这幅楚楚可怜的样子,反而剧的有些恶心。
她擒住暮春的下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冷笑一声,道:“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三娘再器重你,我也不是你惹得起的。”
接着甩开了她的下巴,拍了拍她的脸,巴掌声清晰可闻。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鬼主意。”
然后卸了力气,暮春又自由落体般落入了冰凉的井水中。
这回她叫了出来。
魏青時猛的睁开眼,从浴桶中坐了起来。
微凉的液体随着他的动作,在桶中激荡,裹着他的身体打了个圈,又从桶壁上翻了出去。
他怔怔地盯着面前的墙壁,缓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躺下去,整个背贴紧浴桶,脑袋搭在上头,仰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刚才那水都要从他鼻孔钻进肺里了。
魏青時抿着嘴,有点想笑,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笑,只能憋着冲天花板发愣。
酸,浑身都酸,就好像连续跳了几百个蛙跳又马不停蹄的跑去爬珠穆朗玛一样。
个狗日的李之。
魏青时抬手,想用胳膊挡着眼睛,奈何他这一动整个胳膊像是给马蜂蛰了千百遍似的,抬了一半就放弃了,把胳膊架在旁边无力的垂着。
他的手掌很大,上面是练功时磨出来的茧子,肤色较深,是健康的小麦肤色。手背上的血管很明显,像是新长出的藤蔓,缠到小臂就慢慢隐没,在胳膊肘藏着。
用力的时候更加明显,里面鼓鼓囊囊,像是一腔热血全都冲在里面。
叫嚣着,嘶吼着。
不过魏青时知道,现在在那里冲刺呐喊的不是血液。
他的血早在四百年前就流干了。
手指无意识的痉挛了一下,魏青時突然就憋不住笑了。
“哈哈哈……真想不到,真他娘想不到,祸害遗千年啊,哈哈哈哈……”
魏青時笑的有些喘不过气,气息在胸膛中嗡鸣,后背一下下撞着桶壁,洗澡水顺着缝隙溜走,他的手指痉挛的更加厉害。
他知道自己现在这样很像个神经病,但他就是不想停下来,就好像是要把所有的委屈和郁结全都发泄出来似的。
傻逼李之,你不是想让我死吗?
什么狗逼见血封喉的毒药,不就耗了老子四百年吗?!
老子这四百年不知道过得有多滋润!
想起李之那个狗玩意儿,魏青時止了笑,将这个名字咬碎了用后槽牙磨了两下,抬手撑着身子,从浴桶里站了起来。
圆润的水珠顺着他的背脊顺流而下,留下一个蜿蜒曲折的痕迹,从他宽阔的肩膀,一直落入劲瘦的腰肢。
与光洁的手臂不同,他身上充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疤,新生的皮肉是与皮肤颜色不同的淡粉色。
肩胛骨因为用力凸起,那里有一道鞭痕,勾碎了皮肉,伤的最重,摸上去能很明显感受到里面空了一块。
就在这么紧凑的身上,竟还大咧咧的纹了一只张牙舞爪的飞龙。
双目紧闭,翅膀大开,触须凌乱的飘着,黑色的鳞片隐隐发着金色的光芒,像是下一秒就要展翅高飞。
不似凡物。
他慢吞吞的移到屏风后,用了常人的两倍时间,又咬着牙伸手拽了件外衫披在身上,又嫌外衫着的不够,接着在腰上别上了擦身子用的白巾。
古人真的麻烦。
他啧了一声,有些气恼的抱怨,完全忘记了自己本身就是个麻烦的古代人。
抬手开窗,他身子一歪,重重的倒在了旁边的木质轮椅上。
轮椅随着惯性向后退了一圈,正好在桌子前停下。他抬手捉了桌面上的紫竹黄铜烟斗来,就着烛火点上,烟嘴是水玉所制,含在口中像是嚼了一团冰雪。
细密的烟雾顺着烟嘴被他纳入口中,烟草是他生前自己选的,上面浸了些果汁,为了掩盖烟草的劣质。
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再好的东西都会变质。
他眯起眼,将胸腔中盘着的烟雾吐出,霎时间不大的房中充斥着黏腻的果香。
魏青時就在这种氛围中,透过屋内的袅袅“仙气”,欣赏起了窗外的风景。
他选的地方挺不错,在某个不知名的乱葬岗。
人不来神不去,就算有鬼,也是没什么本是的小鬼,没那个胆子来打扰他。
景色也不错。
夜风拂过,带起一片沙沙声。
他手指在烟杆上敲了敲,身上盘着的龙像是察觉到了他的烦躁,睁开暗金色的眸子,从他的腰腹游走至右肩,一张脸攀在他脖子上。
也不知道自己突然失踪会不会给时空局带来麻烦。
魏青時想。
不过谁能想到有人死透了还能睁眼呢?
魏青時又吸了一口,然后整个人舒服的往椅背上一瘫,开始思考自己堪称潦草的一生。
他记忆的开始就是在战场上,与他相伴的只有手上六尺多长的偃月弯刀。
拿刀的时间比握笔的时间长,杀的人比吃过的饭都多。
枯燥的要死,时空局入职要自我介绍他都含糊过去了。
不然怎么说?
我这辈子砍了多少颗人头?
肯定要被当神经病流放了。
虽然这本就是他的人生经历。
说实话,刚活过来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是发懵的,先懵了自己没死这个事,然后又在思考李之那杯毒酒是不是假冒伪劣商品。
不过他现在这个状态也不能说是活着。
没有体温,没有心跳。
浑身上下酸的跟参加了铁人三项一样。
魏青時从来没想过自己的体重能给自己带来这么大负担。
整的他都开始怀念之前魂体在空间局打白工的日子了。
最起码,那时候身体数据都是调整好的,根本不用他受累。
不知道能不能吃东西……
魏青時搓了搓肚子,他觉得自己这个状态跟僵尸差不多,但是比僵尸强点,最起码不是蹦着走。
想起之前出任务时见过的清朝蹦蹦尸,他捂着脸傻笑起来。
魏青時身材很好,肌肉分布均匀,不用力时没有那么强的攻击性,但也不显单薄,是那种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身材。
身上披着的外衫随意落下,一双长腿交错相叠,长发胡乱束在身后,带着水渍,浸得他身上的衣物宛如无物。
笑的满室活色生香。
林芮逃命过来时就看见这幅场景,吓得都要跪地磕头了。
真的是倒霉不赶趟,又碰见个不是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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