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你，契约关系

　　图书馆里，旧书的味道和淡淡的铁锈味混合在一起，静谧的空气安抚了所有的不愉快。
　　“我们要在这里待多久？”莫小小用气音问认真欣赏书架的徐太何。
　　徐太何没有回答，显然是没有听到的样子。
　　莫小小上前一步：“我说我们要在这里待多久？”
　　“啊？”徐太何没有注意到自己所在的特殊场所，回答还是平时说话的正常音量，一下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莫小小慌了，打了一巴掌在徐太何手臂上，着急地用气音让徐太何闭嘴。
　　“在图书馆呢！”莫小小说。
　　“哦哦。”徐太何点头，俯身对着莫小小的耳朵认真地说：
　　“我忘记了。”
　　徐太何翻看着手里躺着的几本旧书：“马上出去也行，学校贴吧说这个图书管理员老师不允许新生借书，要等军训完了才能借。”
　　你愿意去逛贴吧看这些消息都不愿意先找到图书馆在哪儿。
　　莫小小把这些没意义的抱怨咽了回去。
　　她看着徐太何抚摸书页的动作，徐太何的菩萨眼睛此时温柔地聚焦在几本书上。他修长的手指翻看着其中一本的书页，泛黄的书页衬得徐太何的手指比平时看起来要白很多。
　　“坐一会儿吧。”莫小小说：“我在角落的座位上等你。”
　　她说完这句话，自己往角落走去。

　　在座位上坐下来后，莫小小从书包里拿出自己没看完的书。是圣埃克絮佩里的《风沙星辰》。
　　她可以在打开书的瞬间沉浸在文字的世界里。只是一瞬间，不愉快的回忆，徐太何莫名其妙的网名，女生尖利的声音，群众用手机拍照的声音……全部的全部都被抛在脑后。

　　你知道自己今后会失踪吗，就像你的无数个同行一样？莫小小在心里问作者。
　　独自飞行，一定是寂寞又可怕的吧。
　　但是你的孤独也伴随着最纯粹的自由，有的人在孤独的同时，自由也无从谈起。

　　莫小小的眼神追逐着文字，等半个多小时过去才抬起头来，看到对面一个圆滚滚的脑袋。
　　徐太何偏棕色的头发在阳光的照射下微微发光。
　　真的像小王子一样。莫小小托腮，想。
　　我真俗。她嘲笑自己。心里不屑，表情也诚实了一次。

　　大概又过了一个小时，两人走出图书馆。
　　风已经有点凉了。
　　“先别走，去陪我买杯喝的吧。”徐太何又在看手机，也不知道是在看什么。
　　莫小小观察着他看手机的样子，觉得这男人和之前自己认识的那些都不太一样。永远都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甚至有些事不关己。

　　契约第二条：对对方的事情点到为止，不宜多问。

　　其实自己根本就没有去了解他的必要。
　　不用像之前交朋友那样，从对方的各种语言和小动作上推测对方的性格和喜好。更不用无休止地去迎合别人。不用担心惹怒他，也不用害怕对方太过喜欢自己。
　　跟他，不，跟自己的契约朋友在一起，根本就不用想太多。
　　莫小小心里放松了许多，语气也随和了点：“请我？”
　　“当然。”徐太何说。

　　奶茶店根本没什么人，店员也是懒洋洋的样子。
　　“椰果奶茶。”莫小小说。
　　“柠檬水加冰，两个一起付。”徐太何用手机付了款。
　　“接下来还有什么事情吗，大明星？”莫小小搓了搓手。
　　“你知道？”徐太何问。
　　“我同学说的，本来不知道。”莫小小说完，加了一句：“不想我知道？”
　　“不是。”徐太何拉好了书包拉链，把书包甩到身后去。“看你这么自然，我以为你不知道呢。”
　　“我自然个鬼。”莫小小一点隐瞒的意思都没有。
　　“刚开始知道你就是童星冯莱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倒霉死了。”
　　徐太何摆出一副疑惑的笑脸。
　　“和名人在一起，很麻烦的。”莫小小说
　　徐太何又是半无辜半疑惑地看着她，一双棕色的菩萨眼睛仿佛能滴出水来。
　　“怎么说？”徐太何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这个城市的夜晚来得很早，现在天已经是完全的深蓝色了。
　　凉人的风给人寂寞的感觉。莫小小不讨厌这种感觉，她觉得自己就像在高空中飞行的圣埃克絮佩里，独自一人看着远处的龙卷风把海水卷成连接天地的白柱。
　　可是圣埃克絮佩里是自由的啊……莫小小觉得自己很委屈。
　　明明自己什么给出去了，把自己都交出去了，却什么都没得到。最后连自己的形状都丢失了。
　　有谁离去的脚步声又出现在耳边。
　　莫小小用吸管把奶茶一下子捅开，发出了很大的声音。
　　“你就别装了吧。”莫小小一点都不想跟他耗：“大明星。”
　　徐太何眼睛里的光慢慢暗下去，笑容一点点从暗处开出来，虎牙白白的。

　　莫小小自己是个虚伪的人，她当然知道怎么分辨这种人。
　　她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
　　所以她现在，也不知道面前的徐太何是个什么。

　　“你真厉害。”徐太何说着，喝了口手里的柠檬水。他身边的气氛突然松散下来，像一堵墙无声地消失。
　　“妈的酸死了。”他又说。语气就是个大男孩儿的模样。
　　“你有什么事情要找我？”莫小小喝着椰果奶茶，看着现在的徐太何。试图阻止自己的糟糕的感觉在脑海中高空飞行。
　　徐太何刚刚抱怨完自己选的柠檬水，手机还在另一只手里。他的菩萨眼睛现在没放在莫小小身上，从莫小小说出那句话后，那双眼睛的无邪就少了很多。
　　现在徐太何身上最多的是种颓丧的气息。他的眼尾，他的挺鼻子，他尖尖的虎牙还有他不在乎的神情，很神奇地把现在的他和十分钟之前的徐太何分开来。构成一个新的，不是徐太何的徐太何。更真实，更有一种……无赖的气质。
　　不愧是童星。

　　“你想不想试着演戏？”不知道过了多久，徐太何问她。说话的同时也在喝奶茶，嘴都没张开，声音嘟嘟囔囔的。
　　“烦人。”莫小小马上说。
　　“唉，别啊。”徐太何边叹气边说。“你这么有天赋，不用可惜啊。”
　　“我演戏？”莫小小哈哈大笑：“多少钱？给钱肯定去啊，反正大一没什么课。”
　　“你现在来，这个数。”徐太何比了个手势。
　　“嗯。”莫小小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很心动。”
　　她的语气很冷淡：“但是我不想帮你。”
　　“你自己定下来的契约啊。”徐太何故意用一种很欠扁地口气说，还在看手里的手机：“契约双方无条件为对方提供生活上的帮助。”
　　“拍戏是你的工作。”
　　“拍戏是我的生活。”徐太何瞬间回答：“我六岁开始接戏，人认字都是从背台词开始的，你觉得拍戏只是我的工作？”他一只手抚上身边的铁栏杆，夜风把他宽大的衣服吹起来，让徐太何看起来像是快消失了一样。

　　莫小小一下子愣住了。
　　本来她能根据看徐太何时的心情来感受自己到底有多讨厌自己。可刚刚看见了徐太何几乎快融进黑夜里，那放心大胆地往悬崖跳跃的气氛让她意识到自己跟徐太何还是有本质的不同。

　　呼吸不畅。
　　想逃。
　　想假装没什么事地给雀雀打电话，听她大笑的声音。
　　莫小小低下了头，下巴放在铁栏杆上。
　　已经完全入夜了。这里的夜晚是和白天完全不同的风景。黑色的湖面时不时泛起银色浪花，薄薄浅浅，转瞬即逝。莫小小又觉得胃痛，肚子也有压迫感。
　　她在一如既往的恶心感觉中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在徐太何面前完全放松了。没有任何一刻给自己加任何一点点的色彩和不属于她的性格。

　　“姨妈？”徐太何偏过头，问。
　　“不是。”莫小小回答。
　　“在害怕？”徐太何又问。

　　莫小小抬起眼睛看徐太何的无赖嘴脸。
　　她能在两天内看穿徐太何，那么这个人是不是也看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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