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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起
萧楚陌刚踏入丞相府朱漆大门,便听得书房内传来父亲萧无忌怒不可遏的斥责声,夹杂着大哥萧言书慌乱无措的辩解,沉甸甸的气压让庭院里的花木都似敛了生机。
“孽子!你自己瞧瞧干的好事!”萧无忌指着面前的儿子,花白的胡须因盛怒微微颤抖,眼底翻涌着恨铁不成钢的焦灼与后怕,“京城上下传得沸沸扬扬,王知府的千金惨遭横祸,这事是不是与你有关?”
萧言书平日里本就对父亲敬畏三分,此刻被这般疾言厉色地质问,吓得脸色惨白如纸,说话都结结巴巴:“父、父亲,孩儿……孩儿不知做错了什么……与、与我无关啊。”
“无关?”萧无忌的声音陡然拔高,震得窗棂嗡嗡作响,“事到如今还敢狡辩!圣上都已听闻此事,龙颜大怒,下令彻查!你可知这篓子捅得有多大?一旦牵连萧家,别说你的小命,整个萧家百年基业都要跟着陪葬!”
萧言书这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双腿一软险些跪倒,声音带着哭腔:“父亲,怎么会这样?我当时明明已经处理干净了,圣上怎么会知道……”
“父亲,发生了什么事?”一道温婉清脆的女声适时响起,萧楚陌推门而入。她一身月白绫罗裙,裙摆绣着细密的缠枝纹,乌发松松挽成发髻,仅簪一支玉簪,清丽的面容上不见丝毫慌乱,唯有超乎年龄的镇定。
萧无忌见女儿进来,怒气稍缓,却依旧沉着脸道:“你问问你这个好大哥!结交狐朋狗友,竟敢招惹朝廷命官的女儿,如今闹出人命,圣上已经命人严查了!”
“不是我!”萧言书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辩解,“父亲,楚陌,你们一定要相信我!人是李尚书家的公子李立杀的!我根本没碰王小姐,只是觉得她身边的丫鬟有几分姿色,才……才多瞧了两眼。”
“既如此,为何人证只指认你在现场,却对李立半个字不提?”萧无忌眉头紧锁,语气中满是疑虑。
萧言书一愣,随即脸色骤变,仿佛瞬间想通了关节:“是陷阱!肯定是有人故意陷害我!父亲,你一定要救我啊!”
“事已至此,慌也无用,先把事情查清楚再说。”
萧楚陌冷静地分析道,目光扫过大哥慌乱的神色与父亲凝重的面容,“大哥既然自认无辜,那便一定能还你清白。”
“谈何容易!”萧无忌重重叹了口气,连连摇头,“圣上这次任命曹全全权负责此案。你又不是不知道,那曹全心胸狭隘、睚眦必报,早年与萧家结下的怨隙,他一直记在心里。如今你大哥被卷入其中,他必定会借题发挥,想方设法置萧家于不利之地。”
“父亲,你救救我!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萧言书吓得脸色铁青,声音都在哆嗦,往日的纨绔气焰消失得无影无踪。
萧楚陌低头沉思片刻,抬眸时眼中已多了几分锐利:“父亲,据我所知,曹全是二皇子慕容恒的心腹。此事若真是有人刻意陷害,会不会是二皇子的手笔?”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父亲在立储之事上一向保持中立,不偏不倚。二皇子或许是想借此事试探萧家,若我们低头求他,萧家便欠了他天大的人情,日后只能依附于他;若我们不从,他便借着曹全之手,以这桩命案参奏萧家,让我们万劫不复。”
萧无忌闻言,伸手捋了捋胡须,眸中闪过一丝精光,低声道:“你分析得不无道理。这二皇子年纪轻轻,心机竟如此深沉,手段这般狠毒。看来,我得找个机会,好好探探他的口风。”
………………
荣王府内,皎洁的月色如水般倾泻而下,笼罩着整个府邸。
一道黑色身影如鬼魅般闪过院墙,悄然潜入书房。
书房内,慕容泽身着暗纹锦袍,正临窗而立,手中捧着一卷古籍,指尖轻轻摩挲着泛黄的书页。
听到脚步声,他头也未回,淡淡开口:“如何了?”
暗卫单膝跪地,恭敬禀报:“主上,萧家大公子萧言书,被卷入了王知府之女遇害的命案中,如今圣上已下令严查。”
“哦?”慕容泽缓缓转过身,脸上不见丝毫波澜,仿佛早已预料到一般,“二皇子那边,可有什么异动?”
“回主上,据属下打探,二皇子近日新纳了一位美人,连日来沉醉温柔乡,表面上并无异常举动。”暗卫如实回道。
“继续盯着两边,有任何动静,即刻禀报。”慕容泽沉声吩咐。
“属下有一事不明。”暗卫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此事若闹大,二皇子若借机拉拢萧家,岂不是让他如虎添翼?我们此刻袖手旁观,难道不是便宜了他?”
慕容泽闻言,缓缓放下手中的古籍,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面色冷峻如霜:“这盟,注定结不成。”
他语气笃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萧无忌一生明哲保身,最是看重家族安危。若他察觉此事是二皇子设局,心中怎会甘愿依附?二皇子的手段,只会让他看清此人不可依靠。我们只需静观其变,待时机成熟,暗中透些证据给他,帮萧言书洗清嫌疑,萧家自然会明白,该与谁为伍。”
暗卫恍然大悟,俯身叩首:“主上运筹帷幄,属下佩服。”
…………
夜色渐深,晚风吹拂着庭院中的梧桐叶,带来阵阵微凉。
慕容泽走出书房,或许是连日来久坐案前,他拔出长剑,在院中舞了起来。
剑光起时,如寒星坠地,勾魂的眸底翻涌着无尽冰霜。
长剑划破夜空,寒光交织成网,起初动作舒缓,似在调息,而后骤然加速,剑法变得凌厉无比,一招一式皆带着杀伐之气,似要将心中积压的郁气尽数宣泄。剑风呼啸,卷起地上的落叶,盘旋飞舞,宛如他心中翻涌的野心与隐忍。
回廊尽头,一行人悄然驻足。为首的女子身着一袭浅碧色襦裙,被月光映得泛着柔光。眉眼清秀温婉,眼尾微微上挑,鼻梁小巧挺直,整个人宛如月下的兰草,清雅温婉。
她便是荣王慕容泽明媒正娶的王妃,已故太师风无痕的义女,风涟雪。
身旁的丫鬟轻声提醒:“王妃,不往前走吗?”
风涟雪轻轻颔首:“走吧。”
一行人缓缓走过庭院,慕容泽似有所觉,手腕一翻,长剑归鞘,动作行云流水,不见丝毫拖沓。剑穗上的玉佩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打破了庭院的寂静。
“王爷。”女子走上前,微微屈膝行礼,声音温婉柔和。
慕容泽转过身,看到是她,冷峻的神色柔和了些许:“小雪,你怎么来了?”
“今夜月色甚好,屋里闷得慌,便出来走走。”
风涟雪抬头望向天空,一轮皓月挂在墨色天幕上,清辉洒落,映得她肌肤胜雪。
“今晚的夜色确实不错,走,本王陪你走走。”慕容泽挥了挥手,屏退了随行的侍从与丫鬟。
月光下,二人并肩而行,身影被拉得修长,远远望去,宛如一对璧人。
庭院中寂静无声,只有脚步声轻轻回荡,夹杂着晚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
慕容泽率先打破沉默,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这两年,府中大小事务都劳你费心打理,辛苦你了。”
“师兄何必这般说。”见无他人,风涟雪淡淡开口,语气平静无波,“在外人看来,我本就是荣王府的王妃,打理府中事务,不过是尽妻子的本分。况且,我早已答应义父,会全力助你,自然不会食言。”
慕容泽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她,黑眸深邃,带着探究与歉意:“小雪,为了我的大业,毁了你的一生。你心里,是不是恨我和师父?”
风涟雪避开他的目光,转头望向湖面,月光洒在水面上,波光粼粼,她的神色在夜色中看不真切:“我的命是义父救的,而且当王妃有什么不好的,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多少人求还求不来的,我有什么不知足?”
“你本不该过这样的生活。”慕容泽轻声道,语气中满是怅然,“你本该嫁一位如意郎君,琴瑟和鸣,相夫教子,安稳顺遂地过完一生,而不是被卷入这波诡云谲的权谋之争中。”
风涟雪猛地抬头看向他,四目相对,秀美的脸庞上掠过一丝落寞,声音轻轻:“可我本就是为你而存在的,不是吗?”
这句话,似是疑问,又似是陈述,其中夹杂着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复杂情绪,是不甘于命运的安排,还是怨怪眼前之人从未真正懂过自己?
“或许,当初我就不该答应师父,将你卷入这盘棋局。”慕容泽低声道,心中涌起阵阵愧疚。
他向来冷心冷情,但毕竟自己自幼和风涟雪一起长大,骨子里早已把她当亲人看待。可他为了自己的野心,明知小雪心有所属的情况下,依旧生生绑了她的一生,亦毁了她的一生。
将她推上了这条身不由己的路。
风涟雪轻轻摇了摇头,“都过去了。师兄就不要再放在心上。”遂转移话题,“每个人生来都有自己的使命,师兄又何尝有的选?不说这些了,你这两年在外征战,一切可还顺利?身体有没有什么异样?”
“无恙。”慕容泽语气淡然,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小事,“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早已习惯。师父当年说我难以长寿,恐活不过不惑之年,如今算来,还有十余年光景,于我而言,已然足够。况且,身边还有你这个神医在,我有什么可担忧的?”
“王爷,还真是拿自己的性命当赌注。”风涟雪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责怪,往日私下里的“师兄”称呼,此刻也换成了生疏的“王爷”。
一阵寒风呼啸而过,风涟雪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地将双手抱在胸前。
慕容泽见状,毫不犹豫地解下自己身上的外袍,轻轻披在她的肩上,指尖温柔地为她系好系带,语气带着关切:“夜色已深,露气重,仔细着凉。我送你回房吧。”
她轻轻点了点头,裹紧身上带着他体温的外袍,心中泛起一丝暖意,如同在寒冬中握住了一缕阳光。
二人并肩向寝殿走去,月色将二人的身影拉得极长,交叠在青石板路上,仿佛也缠在了一起。
送至房外,慕容泽停下脚步,忽然开口道:“还有些政务未处理,今夜我就在书房就寝,你早些休息。”
“好。”风涟雪闻言轻声应道,声音柔和,令人听不出情绪。
慕容泽转身离去,刚踏出两步,便听到身后传来轻柔的呼唤:“师兄,且慢。”
他回头,见她正欲解开身上的外袍,手中动作顿了顿。“你的袍子。”
风涟雪抬眸看他,眼底映着月色,清澈如溪。
慕容泽连忙阻止道:“穿着吧,别着凉了,明日再还我。”
她的指尖刚触到外袍的系带,便与他伸过来的手不经意间相碰,温热的触感传来,两人都像是被烫到一般,匆匆闪开。
风涟雪的脸颊泛起一抹淡淡的红晕,在月光下若隐若现,更添了几分温婉动人。
“那……师兄早些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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