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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根深种(三)
不知怎么,‘死’这个字在巩凌华心中渐渐模糊了起来。
脑海中却空空荡荡,那长袍束冠的文士仿若依然站在雨后的台阶末端对他微笑,只是离着他越来越远,笑容也越来越淡。
“师父……”
低喃着,巩凌华瞳孔里面的光芒渐渐沉寂,被铁链挂着的他,此时双臂已经有些畸形,变得柔软而无力。
一只大手突然从旁伸了过来,捏住了巩凌华的脸颊,巩凌华对此已没了太多反应,被推的仰头,而后便是一股百味陈杂的药汤灌入他口中。
大口吞咽,直到嗓子尖尽是苦涩,视线的余光又看到了池边站着的身影。
还是那个刀君,总是挂着一幅让人无奈的‘见’笑。
“这是他最后一副药,带走吧。”
药神冷着面色,将手里的石碗随手扔到了一旁,摔的稀碎。
“唉,终于要到别离的时刻了,”刀无殇注视着池边的药神,“不如咱们把酒言欢一场,今日月色正朦胧,本君愿以一醉换老药你□□愉,不知老药意下如何?”
“滚。”
“老药你就是开不起玩笑,其实心里也很像,但顾忌前辈颜面对不对?”
刀无殇屈指一弹,微光闪烁,巩凌华被拉伸开的手臂突然没了牵扯,身体不受控制的跌到下去,摔在血池中,一股股药液涌入口中。
“哼!此事已与我无关,刀君今夜便带他离开吧。”
“赶人也不带你这么赶的啊,明早啊,小药药你该不会让我们两个大晚上的去荒野吧?那么多魔物!说不定还会遇到一群魔狼!”
“刀君请自重。”
“老药你不要赶我走啊!本君舍不得你!”
“刀君!唉!你这是成何体统!”
血池边,像是没了半条命的巩凌华用尽自己身上最后一丝力气,从血池翻了下来,结结实实的摔在地上。
喘息着,呼吸着,目光落在洞口。
那不苟言笑的药神老者,被那个毫无正行的刀君从后面像八爪鱼一般紧紧抱着,刀君各种耍赖,巩凌华莫名又有些想笑。
力气在缓缓恢复,肩窝酸痛,但这些都还在巩凌华忍耐的范围内。
刀无殇口中喊着‘不要,不要’,被药神背着去了洞外,药神那气急败坏的嗓音不断传来,让巩凌华心底稍微多了些活力。
费力的站起来,看了一阵他呆了不少日夜的血池,又低头看着自己只有腰间一小块破布的身体。
苍白的肤色,毫无力道的线条,不敢去內视,因为不想去看那颗似乎是他真面目的血茧。
魔……
巩凌华扶着坑坑洼洼的石壁,踉跄的走到洞口,抬头看着那轮明月,视线余光所见,自然是在远处拉拉扯扯的两道身影。
这处山洞似乎是在山坡之上,前方是绿草如茵,远处则是连绵起伏的丘陵。
月光下,夜风拂过,掺在草叶中的小花轻轻摇摆,似乎在宣告着什么美好。
这里是……魔界?
“公子,”一声柔柔的呼唤从旁而来,巩凌华见云上跃下一道纤柔的身影,刚好落在洞口,站在他面前。
或许是光着习惯了,巩凌华第一时间并没有想到遮掩什么,只是注视着这个他听过许多次声音,却没真的见过的药神徒弟。
她带着焦黑的半面甲,只有口鼻和尖尖的下巴露在外面,对巩凌华轻轻笑着,目光十分纯澈。
将手中一声白色的衣袍递了过来,这药神女徒小声道:“公子,我就这一身衣物还算适合男儿穿戴,快些换上吧。”
这话语轻轻柔柔,但落在巩凌华耳中,却又有另一个口吻。
‘换上衣服赶紧走,赖在这里这么多天,打扰我跟师父的清净也不知道说声谢!’
巩凌华愣了一阵,而后伸手将衣袍拿了过来,哑着声音道了句。
“多、多谢。”
“不必客气,”女子将叠好的衣物递给他,而后背过身去,背着手注视着远处正追逐的两位魔界大佬。
‘刀君真是无赖,总是缠着师父,常听人说他喜好男色,当真是……’
读心?似乎他能看透这个女子的心事。
巩凌华并未多说什么,抱着衣服退回了洞中,轻声一叹。
有何用。
“滚!现在就给老夫滚!不然老夫发出药神令追杀你这混账!”
“老药别生气嘛,消消气消消气。”
“滚!滚!带上那个魔种,快点给老夫滚蛋!”
药神的咆哮声在山坡各处回荡,气势恢宏、久久不绝。
于是,刚换好衣服,恢复了少许气力、走路还摇摇晃晃有些不稳的巩凌华,被药神一只手提着扔到刀君身前。
趁着夜色正好,刀君像是提麻袋一般把巩凌华提了起来。
“老药,告辞。”
“哼!”
衣服有几分凌乱的药神一振衣袖,周遭狂风大作。
刀无殇朗声大笑,笑声之中带着诸多回味,提起巩凌华之后,身影冲天而起,如流星一般划过天际。
风声呼啸,刀无殇的衣袍在咧咧作响,巩凌华却被扑面而来的劲风吹的睁不开眼。
被提着衣领,巩凌华呼吸有些费劲,但他只是静静的等着,没有开口抱怨或是问询什么。
什么是迷茫?
活了二十五年,巩凌华第一次不知自己该去何处,更不知自己该做何事,甚至不知为何还活着。
便如一只木偶般,被这个魔君提着飞往不知何处。
这便是迷茫吧。
“嗯?”刀无殇低头看了眼巩凌华,渐渐慢下身形,看着下方一片苍莽的大地,拉着巩凌华落在一片深山老林。
噗噗两声,巩凌华被扔到满是青苔的地上。
摔在哪就躺会儿,差不多就是巩凌华此时最佳的写照——一坨烂泥。
就算身上穿着绣着兰花的白袍,目光中也没多少生气。
“啧,没什么斗志怎么能行?”
刀无殇蹲在巩凌华身旁,皱眉摸下巴,不断捉摸着什么。
巩凌华瞳孔倒映着刀无殇的面庞,那刀削一般棱角分明的面容,应当是少年男儿想去长成的模样吧。
“多谢刀君相救……”
“渴了?嗓子怎么这么哑?”刀无殇随手在袖子中拿了个葫芦出来,单手轻拂,巩凌华的身形不受控制的盘腿坐好。
刀无殇则蹲在一旁的青石上,一缕月光透过层层绿叶的封锁,照的他朦朦亮。
巩凌华则坐在阴暗的角落,看着手中的葫芦,又有点发愣。
刀无殇嘀咕了几句,干咳了声,“少年,既然你谢我救了你,那按照你们人界的规矩,是不是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巩凌华:“……”
“不如你拜我为师?”刀无殇轻笑了声,“若收了你当徒弟……师徒啊,啧啧,你们人界的禁忌有点意思。”
“容我拒绝,”巩凌华目光有些歉然,拔开塞子,闻着烈酒才有的刺鼻香味,猛地仰头灌了一口。
刀无殇嗤的一笑,似乎也不以为意,调侃道:“你是要忘恩负义?我就说,像你这般人族堕魔而来的魔,始终会挂着那些伪君子的条条框框。”
巩凌华沉默片刻,面色黯然,而后低声道:“我有师父了。”
“你师父不是死了?”
这不说还不要紧,一提这事,巩凌华双眼视线顿时模糊,一滴滴眼泪顺着脸颊滚落。
某魔君当时就有点懵,而后连忙跳到巩凌华身旁。
“呃,是不是本君说错话了,别哭啊!咱们都是男子汉大丈夫,师父死了就死了呗,我过去两千年找过十八个师父,现在活着的就俩,还有不少是被我劈了的!”
巩凌华突然失声痛哭。
“魔祖宗在上,你到底是不是男人!霸气啊,男儿要霸气!你喜欢你师父?对你师父有倾慕之情?”
“你乱说什么!我对我师父!啊——是我害了我师父!”
得,从失声痛哭成功化作嚎啕大哭,还是那种肝肠寸断的那种。
刀无殇挠挠头,最后也只能退后两步,倚着大树站在那,静静等巩凌华宣泄完。
看着巩凌华眼中那渐渐消散的神光,刀无殇觉得自己差不多找到了这家伙心死的根源。
风声吹过,又有魔音入耳,让巩凌华的目光越发浑浊。
刀无殇的身影如同鬼魅,先出现在巩凌华身左,“你师父真的死了吗?你亲眼看到了?你可知,这世上还有轮回一说?”
“轮回……”
呜~~
某魔君又飘到了巩凌华身右,“不想为你师父报仇吗?”
“报仇……”
“不想知道自己为何会堕魔吗?就凭你此时的心性,决然不是因执念太重而步入魔道,你那十二品天灵根,为何这么容易变成绝顶魔种,没想过吗?”
“为何……”
“如果你死了,你凭什么去给师父报仇,拿什么去找害你堕魔的人报仇?活着,走下去,你必须活着……”
巩凌华那双浑浑噩噩的眼眸中渐渐升起光亮,但这次升起的,是恨意,是愤怒,是无边的怒火!
“是谁害了我!”
“是谁害了我师父!我要报仇!我要去报仇!”
某魔君顿时笑眯了眼,忽而眼前一亮,身形渐渐飘走,只在林中留下一阵冰寒的鬼笑声。
“我要报仇!”
巩凌华缓缓站起来,身体之中翻滚着波涛海浪,一股魔气在他身周冒出,越发浓郁,吞没了他的身形。
就在此时,巩凌华头顶划过一阵呼啸声,一条十丈长的大蟒从天而降,砸的尘土飞扬,又满是惊恐的缩成一团!
巩凌华浑身魔气仿佛找到了宣泄口,怒吼一声,浑身燃烧着滚滚黑炎,直接扑向了大蟒。
空中,迎风而立的刀无殇拍拍手掌,一副深藏功与名的架势。
“一条小蛇,应该能对付吧,毕竟是被老家伙们称赞的修道天才啊。”
看着下方的大战,刀无殇有点无聊的打了哈欠,随便选了个地方落了下去,抬手一招,那酒葫芦已经回了他手中。
擦了擦葫芦口,仰头灌了一口。
“美酒岂能无佳肴?”
颇为熟练的打了个烧烤架,张手摄来一只野兔子,拔毛、破肚、上烧烤架,整个过程一气呵成,不过片刻,烤肉的香气飘向四方。
轰隆隆……
山那边的大战还在持续。
刀无殇咽了咽口水,嘀咕了句:“那家伙行不行到底?”
言语刚落,那野兔的外皮刚出现第一丝焦黄,林间突然传来一声惨叫,惨叫声又嘎然而止。
刀无殇眨眨眼,满脸的不可置信,嗖的一声冲向了惨叫声的来源地,身形未至、一抹刀光划破林间、冲向天穹!
刀光过处,无论是巍峨巨木还是那水井粗细的魔蟒齐齐被斩!
而后,刀无殇连忙冲到那巨蟒的尸身旁,拔开蟒嘴,把已经中毒成了紫人的巩凌华扒拉了出来。
“这……别死啊!你个弱鸡!你要死了,我不被那群混蛋生吞活剥了啊!”
看了眼药神谷的方向,刀无殇仰头长叹,提着巩凌华,全力飞遁而去。
……
“老药,我对你这般不舍,是不是感动到想以身相许?”
“滚!有多远滚多远!徒儿拿我药神令来!”
“哈哈哈,先救人,先救人!这小子快嗝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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