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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同鸭讲
汝南郡，某个小县。
县衙内，县令王鸿轩正在翻看公文，英俊的脸上淡定从容，自从他到了此县，县内民风大变，虽谈不上路不拾遗，但是也算是天下太平。
“唉，小地方，难以显示我胸中的才华。”王鸿轩嘴角露出一丝惋惜。
他才二十来岁，年轻有为，才华横溢，放在这个小小的县城，实在是委屈了，若是他到了朝堂，运筹帷幄之间，必定国泰民安。
王鸿轩放下公文，拿起茶盏，浅浅的品了一口，回想公文内容，只觉那汝南郡太守其蠢如猪，豆丁一般的小事，竟然都不知道怎么处理。
如此废物，竟然作为他的上级，实在是人间惨剧。
王鸿轩在心中不屑：“哼，不就是仗着有独孤阀的照顾吗？”
汝南太守要不是走通了独孤阀的门路，怎么可能窃居高位？
他微微地挥动衣袖，仿佛把愚蠢的汝南太守像灰尘一般扔到了地上。
只是，天下虽然已经采取了“科举制”，不考虑出身，只要有才华，就能以科举入了朝廷为官，但是科举之势微小，不足以改变朝廷的格局，想要获得好位置，还是需要靠门阀的力量。
王鸿轩转头，淡淡地问道：“派去联系宇文阀的人，可有回信。”
一边伺候的仆役急忙道：“还未曾有回信。”
他偷眼看王鸿轩的神色，又补充道：“此去联系宇文阀，想必需要些时日，旬日内定有消息。”
王鸿轩慢慢地点头，继续品茶，只觉没有人脉，真是痛苦，找一个宇文阀的旁系弟子疏通竟然也如此得费力。
王鸿轩默默地想着：“再准备一些钱财，两年之内，无论如何要动动位置。”
若是等到他老了……就算进了朝堂，又能如何？借势升官之事必须快马加鞭。
几个衙役慌张地跑进了县衙：“王县令！出大事了！”
王鸿轩不满地看着衙役们，喝道：“何事惊慌？”
手下无人可用，只能把这些不入流的衙役培养成亲信，只是这些下等人实在不堪大用，教了这么久，要徐步缓言，要有气质，就是学不会！
要知道，朝廷大佬个个讲究魏晋遗风，见不得人像只猴子一样乱窜，要是被大佬们知道他王鸿轩有这么一群浮躁的手下，肯定是要扣印象分的。
衙役领班急忙整理衣冠，缓缓地道：“有商旅遇到了盗贼……”
王鸿轩一怔，真是倒霉，在活动升官的时候出现了这种不利的事情。
他脸上急忙浮现出刚毅的神色，缓缓地道：“大胆！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盗匪出没，尔等还不速速缉拿盗贼。”
衙役领班站着不动，只是看着王鸿轩，眼神中充满了悲痛。
王鸿轩又是一怔，几炷香的时间没见，这群衙役忽然转了性，爱民如子了？
衙役领班跨前一步，低声道：“死了十几个人，还有一个女子，只有两个孩童活着……”
王鸿轩翩翩公子，魏晋遗风，潇洒气质，刷地全没了。
“艹！哪个王八蛋坑我！”
王鸿轩满脸通红，额头青筋浮现，面目狰狞，如丧考妣。
死了十几人！麻痹！这是恶性案件！
别说升官了，能保住官位都是祖上积德了。
王鸿轩眼神中充满了悲痛，不会把他贬到边疆吧？
“立刻带那两个孩子，不，那两个遗孤来见我！不，本官亲自去见！”
……
某个客栈内。
胡雪亭和王鸿轩相对而坐，眼神凌厉。
王鸿轩背后，十几个衙役一字排开，怒目奋张，满脸横肉。
胡雪亭背后，两个客栈小二挺胸而立，小心地问道：“小姐，为何要我等站在你的背后？”
胡雪亭斜眼看两个小二，这还用问？气势！黑涩会谈判，要的就是气势。
会谈双方各自畅所欲言，气氛团结又活泼，严肃又真诚。
王鸿轩端坐，看着胡雪亭，一脸的哀痛：“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鹅毛，令尊令堂为国为民，不幸遇难，真是举国哀痛，天下同悲。”
胡雪亭认真地盯着王鸿轩的脸：“快找大夫！我妹妹病了！”
王鸿轩微微探出身体，认真地问：“不知令尊贵姓？仙乡何处？可曾考取功名。”
胡雪亭严肃地道：“高烧，可能有40°了，必须立刻物理降温，你家有冰块没有？借点用用。”
王鸿轩用力地点头：“朝中可有相熟的重臣？族中可有遗老？吾当立即修书，请来料理后事。”
胡雪亭盯着王鸿轩的眼睛，道：“看我的嘴型，冰块！冰块！冰块！”
王鸿轩微笑着道：“敢问小姐芳名？”
胡雪亭暴躁了，说了半天，毛都没懂，完全是鸡同鸭讲啊：“马蛋！你丫会不会普通话啊！Do you speak English？”
瞅瞅依然一句没听懂，但保持微笑的王鸿轩，胡雪亭咬牙发狠：“就算脑细胞全部死光，我也要学会当地的方言！”
生活是最好的老师，把一个英文字母都不认识的老大娘扔到美国一个月，老大娘就能和白人邻居愉快地讨论超市大减价了。
难道经历了严厉严酷的十余年填鸭式教育的自己会连老大娘的学习能力都没有？
胡雪亭握拳，想要活下去，就必须没有语言障碍。
王鸿轩向后仰身，真心笑了。
看胡雪亭虽然满身的血迹和泥污，但衣衫面料颇为讲究，还以为是世家子弟，没想到不论是旧京长安的雅言，还是东都洛阳的雅言，胡雪亭都完全听不懂。
那就既不是关内的望族，也不是东都的新贵了，估计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商人家的子女。
士农工商，不值钱的商人死得再多，也不是大事，他大可以随手把这件案子压下，量这些商人也不敢闹事。
大不了多给些银子，这些唯利是图的小人肯定就老实了。
王鸿轩从容地站起身，看着窗外的天空，淡淡地道：“有几人知道？”
衙役领班会意，道：“都是一些商人。”
王鸿轩看着窗外的蓝天白云，没有回头，嘴角露出了一丝温和的微笑，道：“告诉他们，老实点。”
什么强盗杀人，什么孤女，统统没有发生过。
衙役领班躬身道：“是。”
这事情轻而易举，甚至不用他去提醒，那群低贱的商人绝对不敢多说半句话。
一群商人要是敢给官府添麻烦，立马全部抓到衙门里打死了。
王鸿轩又道：“人死入土为安，你去办妥了丧葬，给她们一些回家的盘缠。”他悠悠地转身，再也没有看胡雪亭一眼，拂袖而去。
胡雪亭莫名其妙，谈完了？完全没懂，但现在不是搞明白这些的时候。
她大声叫道：“小二，拿水来，要冰水！还有干净的毛巾！”
小二们完全没听懂胡雪亭的话，看胡雪亭一身的血和泥污，又凭借丰富的与各种方言交谈的经验，努力地辨别出了“水”，机智地理解了含义。
店小二端上了一盆清水和毛巾：“来了！”
胡雪亭认真地在小女孩额头搭上湿毛巾，然后努力地擦干净她的手脚。
小女孩微微睁开眼睛，低声道：“姐姐……”
胡雪亭握住小女孩的手，柔声道：“姐姐在这里。”
小女孩闭上眼睛，又昏沉沉地睡去。
胡雪亭小心地盯着她，又换了一块冰凉的毛巾，轻轻地敷在小女孩的额头，然后趴在床边静静地盯着。
门外，店小二们叹息着：“风寒不捂出一身汗，怎么会好？反而用冷水冷毛巾敷头，根本是要人性命。”
有店小二道：“算了，和我们无关，休要理会。”
这倒是不是他们枉顾人命，客人在客栈死了，他们的麻烦也很大的。
但是胡雪亭太凶狠，想要去揭掉冷毛巾或者捂厚被子的人，都被胡雪亭打了出来，这好心贴了冷屁股，自然就没什么人愿意再去救人了。
……
县内死了十几个人的事情太大，万万不能拖延，衙役领班抓紧时间处理，一天的时间就搞定了收尸和消除痕迹。
衙役领班舒了口气：“先放在义庄，苦主家自会来人料理。”
他又有些诧异，按照常理，那家的两个孩子就该跑到县衙击鼓鸣冤，要求县衙通缉盗匪的，为何如今毫无动静？
某个衙役笑道：“想必是吓坏了，不知道该做什么。”
听说那大点的孩子竟然用冷水冷毛巾给染了风寒的孩子敷头，一点常识都没有，又怎么会想到击鼓鸣冤。
衙役领班笑，遇到这种蠢货省了他们的力气。
衙役领班问道：“那些商人怎么说？”
衙役们道：“都老实得很，说是路上遇到的，不认识。”总觉得这些商人的神情中好像在隐瞒什么。
衙役领班冷笑，这种事情见得多了：“多半是拿了那家人的财物了。”
“去，让他们吐些出来。”
一群衙役欢笑，有死人财发，不能让那些商人独吞。
……
客栈。
胡雪亭问道：“停在了义庄？”
某个衙役点头，有些惊讶胡雪亭这么快就能勉强说几句当地方言了，随手取出了一袋铜板，扔在了桌上：“这是王县令怜悯你们给的抚恤银子，你们早早回去吧。”
甚至再懒得多说几句场面话，转身就走了。
胡雪亭想着那肚子里插着刀，却依然死死地抱紧贼人给女儿们争取逃命时间的原身母亲；
那带着十几个人就冲向几十个匪徒的原身父亲；
那身上都是鲜血却拦住几个追赶她们的匪徒的灰布衣汉子……
她轻轻地叹息，对着天空道：“等她烧退了，我就带她一起送你们最后一程。”
深夜的时候，小女孩慢慢地睁开眼睛，一眼就看到了趴在一边的胡雪亭。
她伸出手，轻轻地触碰胡雪亭的手掌：“姐姐。”
胡雪亭立刻醒了，握住小女孩的手：“姐姐在这里。”感谢忽然点亮的语言天赋，多少能和小女孩说几句简单的话。
小女孩小声道：“嗯。”
胡雪亭摸着小女孩的额头，烧神奇地退了。
她仰头看向头顶，只看见乌黑的木质天花板，是那些死去的人在保佑吧。
她问道：“雪岚饿了吗？”
小女孩乖乖地道：“嗯。”
胡雪亭的咆哮声飞快在客栈中回响：“伙计！粥呢？立刻拿进来！敢磨蹭，信不信我砍死你丫的！”
小女孩喝了粥，又安静地睡了一会，精神好了一些，到了晌午时分，胡雪亭抱着她去了义庄。
十几具棺材堆放在空荡荡的义庄内，昏暗中时有阴风呼啸而过。
小女孩缩在胡雪亭的怀里一声不出。
胡雪亭紧紧抱着她，四岁的孩子竟然一直没有哭喊过要爹娘，这是意味着她其实知道发生了什么吧。
胡雪亭有些伤感，这么小就要面对苦难，变得成熟了？
她看着四周的棺材，分不清哪一具棺材是原身的爹娘的，她没有打开来确认。
她作为一个夺舍之人对原身的父母没有什么感情，但是她怀中的小女孩能接受看到父母的尸体吗？
胡雪亭站在棺材前抱着小女孩，深深地鞠躬：“你们放心，我胡雪亭说过的话，说话算话。”
四周依然静静的，没有阴风呼啸，没有乌鸦鸣叫，只有小女孩死死地抱紧胡雪亭。
……
“……若是需要老朽送信，尽管开口。”客栈掌柜至少有五六十岁了，笑眯眯地对胡雪亭说着，两个孩子处理不了后事，还是需要联系家里的长辈才好。
胡雪亭大惊失色：“我家刚死人，你就要赶我们走？”
声音太大，房门又开着，好几个住宿的客人就探头过来，看个究竟。
有客人立刻冷笑了，才不过两三天就对两个孤儿做如此恶劣的事情，简直是人渣。
老掌柜笑容都僵硬了，该死的，看走眼了，还以为胡雪亭一点常识都不懂，是个好糊弄的，没想到竟然是无赖，随随便便就把事情闹大了。
他急忙正色道：“老朽绝无此意！两位尽管住着，一食一宿，能费钱几何？只管住到贵亲眷来人为止。”
几个客人用力点头，这才像人话，有人大声地喝彩：“掌柜果然是个君子。”
老掌柜努力微笑，被人狠狠地宰了一刀换来的赞美一点点止痛的效果都没有。
用P股想也知道胡雪亭肯定是要住到地老天荒了，每天还说不定要鸡鸭鱼肉，稍有不谐，立刻大嗓门喊得整个郡县都知道。
胡雪亭用力拍桌，大声道：“别看不起人！胡某顶天立地，哪里会是无赖小人。”
“我家没什么亲眷，以后只能靠我自己，我有手有脚，哪里会饿死。”
“掌柜你放一百二十个心，且帮我找一个便宜的住处，我立刻搬了出去。”
她鼻孔向天，取出那一包铜钱扔在了桌子上。
什么？峰回路转？
掌柜又惊又喜，只觉这个女孩子还算上路，对胡雪亭莫名其妙的“顶天立地”也懒得多想，努力挤出仁慈的微笑，道：“没想到小姐倒是个有志气的，老朽倒是小觑了你。”
“也罢，既然小姐有此雄心壮志，老朽定然为小姐找个好住处，另外，愿意再奉上些许银钱，助小姐一臂之力。”
他也没有接胡雪亭那一包铜板，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只觉心怦怦地跳，很有大起大落之后的激动。
掌柜仔细回想胡雪亭的所言所行，只觉猜到了真相：“这个孩子不是一般的人啊，原来是个神经病！”
要是胡雪亭脑子正常，哪有不赖在客栈，不赖上县衙，撒泼打滚的道理？
胡雪亭看似敲了掌柜一些银钱，在掌柜的眼中其实是下下策。
掌柜会给多少银钱？也不过百十文钱而已，又能支撑生活多久？
远不如赖在客栈中哭哭啼啼，寻死觅活得好。
毕竟客栈怎么也不敢轻易做出赶孤儿出门的事情，起码要让她们住上三五个月，风平浪静了才好赶人，而且，到时候为了能让她们走，今日这百十文钱，他日也是得给的。
掌柜寻思着：“能如此了结也是好事。”必须把事情干得漂漂亮亮的，再大肆宣扬一番，立个口碑不容易啊。
房间内，胡雪亭认真地数着铜钱：“唉，只有一百文。”这个死抠的县令，丫的记住你了。
胡雪亭手指轻轻地敲着桌面：“今后，该何去何从？”
上策是回原身的老家，好歹总有个亲人吧？
就算被嫌弃，起码有口饭吃，而且看原身的衣服，家里多少是有些银钱的，只要她动作快，闹得大，保证那些臆测中可能会瓜分原身家产的烂渣亲戚分毫都不敢动她的。
至于不认识原身的家人，不会说原身家的地方语言等等都不是问题，总能糊弄过去的。
可是……
胡雪亭无奈极了：“马蛋！我不知道原身家在哪里啊。”没有继承原身的记忆就是这么糟糕。
小女孩喝了粥躺在床上，一忽儿又不安分了，不时地翻来翻去。
胡雪亭看着小女孩，不时将她从床沿扯到床中间，四岁左右的孩子应该多少知道父母姓甚名谁，家住何处了吧？
胡雪亭却不愿意去问。
能不能知道还在两可之间，但是，揭开小女孩的伤疤却是实打实的，指不定现在看着乖巧的小女孩以后就再也不会说话了。
剩下的唯一的办法就是傻乎乎地等原身的家人找上门了。
“胡某打遍精神病院无敌手，岂能靠一个小女孩养活？”
胡雪亭瞅瞅自己的手，能打能骗，还怕饿死？
至于赖在客栈中骗吃骗喝，胡雪亭倒不是没有考虑过，可惜，她不敢。
指望找个理由威胁客栈，然后在别人家的地盘内白吃白住的无耻事情需要有主角光环的。
否则分分钟被客栈老板一包耗子药干掉，随手扔在了乱葬岗还算是好的，要是被扔进了宜春院，那就只有呵呵呵了。
胡雪亭绝不吝啬用键盘赞扬人心的美丽，但要用小命去赌人心的善良，胡雪亭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在没胆。
胡雪亭深深地无奈，剩下的道路只有靠自己走下去了。
那些穿越到穷人家，穿越到乱世，穿越到荒野之中，一无所有的穿越同行们是怎么发家致富的？
胡雪亭用力地回想看过的种田小说，那个谁谁谁，还有那个谁谁谁，立马有了灵感。
她扑到床上，抱住小女孩打滚：“哇哈哈哈，明天跟姐姐去发财！”
穿越女种田发家第一桶金，难道不是只有一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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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书名确实有些难以接受。
那么，《胡闹隋唐》，《也许胡闹能做到》，《隋唐神经病实录》，《女帝的隋唐》呢？
2018.10.07 18:55 修改错字。感谢读者“小夜”捉虫。
2020.11.15 22:15 修改错字。感谢读者“榕喵喵”捉虫。
2021.09.25 12:46 自查修改错字，将“知县”改成“县令”。
2025.02.12 11:19 修改错字。感谢读者“ 半梅干干”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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