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 3 章
少女有个特殊的能力,她能看见亲近之人的未来——不是什么特别清晰的场面,是能在某个时刻或是梦里,眼前闪现亲人或朋友长大的模样、苍老的模样。
再见到那个人的时候,她就能知道这个人未来的模样,哥哥脸型长开后高瘦的样子;小姑娘变成皮肤松弛面容慈祥的老婆婆的样子;男人变成严肃老头的样子;还有苍白的、灯光刺目的医院走廊;或者是墓地旁摇曳的羽草。
那些特别亲近却看不见她长大模样的,总是在某一天回归了大地的怀抱。
少女总是对这些特别害怕,可看到他人变成成熟大人的样子,她又很欣慰。
她也看不见自己未来的样子,只会在不经意间照着镜子突然发觉自己长大了,她倒是很无所谓自己的前方,或许对于她来说,这一切也是一种负担,会在某个忽然想起来的午后刺激她的心脏。
她曾缩在哥哥怀里哭喊出这一切,她哥哥劝他这些都是假的,这世上不会有什么特异功能的,一切都是她的胡思乱想。她只是哭着说看不见自己的未来,年幼的她曾恐惧着自己的死亡。
后来她知道了,比起自己的死亡,更害怕的是身边的人的死去。
她致力于钻研生物医学,她实在害怕再有亲人因病痛在她面前痛叫。她曾求神拜佛,也曾向魔鬼许愿,可是没有任何一个神灵回应她,反而是随着学术的增长,她发现自己仍旧救不了任何人,一切仿佛遵循着既定的道路前进着。
她更害怕了,她发现学了医学不仅不能救人,反而会使她清晰地知道眼前正在发生着她不能改变的事实。
亲人在照顾病床上的人,她翻开挂在病床上的病例,目眦欲裂地看着上面不正常的数据,当看到一行“呼吸道感染”的诊断时,她喉咙紧紧的,这本来是个不算难治的病情,可她那一刻并没有看到治愈的案例,脑中不断闪现着呼吸道感染而死的案例数据。
她跑回了家,蒙在被子里大哭了一场。
果不其然,仅仅是三天后,她再翻开病床上最新的病例本时,一行行冰冷的数据告诉她,病情恶化了。
再过一周,她梦中苍白灯光照射下的医院走廊也再现了,她跪在地上,手臂圈住床上那个陪着她长大的人大哭着,声声泣血,她哭到医生呆了很久后来准备带走时,她含着热泪伸出手颤抖着触碰了一下双目紧闭的他的脸。
冰冷的。
她意识到死亡是真的降临到这个人身上了,她感受着指尖没有一丝温度皮肤,崩溃了,抱紧了怀中人不让医生带走,却被其他人架开了,她哀嚎着看着被泪水模糊的他被带走。
她什么都做不了。
很久以后,她的母亲开心地告诉她,“你将会有一个弟弟或者妹妹了!”
她乐疯了,抱着母亲激动地语无伦次,冷静下来后认认真真嘱咐母亲定期孕检一类的注意事项。母亲笑眯眯的应了,全家人都为一个全新的小生命而感到高兴。
少女去告诉她养的金毛,叮嘱他以后不许再跳起来扑人了,温柔地摸着他的头说你也要当哥哥啦。和金毛玩了好一阵,她拍拍裤子上沾到的狗毛,钻进房间掏出手机翻看着孕妇注意100项,喜滋滋地在电脑上总结了一个文档资料,并且与友人们分享着这份喜悦。
此后每天她都为腹部日渐隆起的目前忙前忙后地伺候着,又累又开心,跟母亲说放心,以后不须父母辛苦带孩子,她自会带着娃娃长大。
某天她想到应该准备一些婴儿的必需品,她刚坐下打开手机网购页面,突然想到。
她从未看见过这个弟弟或者妹妹的模样,甚至连相貌的预感都没有。
额角滴落一滴冷汗,明明坐在凉爽的空调房内,她的后背却被汗浸湿了。心脏一阵紧缩,她不相信,认为不过是巧合,都是玄学,虚无缥缈的东西不该迷信。却鬼神差使地关闭了手机没有买东西,心里有个声音告诉她,不能让母亲以后看见了伤心。
她猛地刮了自己一个耳光,用力捶着紧缩的心脏,大声呸了两下责怪自己不该有这种晦气的想法,强迫自己压下不安。
向来喜欢熬夜的少女开始每天早睡,她还是想见一见那孩子的模样,可是千奇百怪的梦中总是没有孩子的身影。
然而事与愿违,虚弱的母亲被连夜送去医院,护士告诉她们,死胎已经在母亲肚子里呆了有一周了。
晴天霹雳,她抱着父亲在病房外压抑着声音哭泣着,向来伟岸的父亲满脸憔悴,搂着女儿一句话都安慰不出来。
少女慢慢长大着,她上了大学,在学校里混的风生水起,拿了不少奖,也被学校推荐上了国家奖学金名单,她仍旧能看到别人未来的模样,所幸的是,长大的大家都在未来开心的笑着。
到了寒假,她躺在床上兴奋地看着某个省级创新创业比赛的获奖名单,上面有她的名字,看着1.5万的奖励金,她迫不及待地和几个要好的朋友分享,还给他们都定了好多零食寄了过去,唯独一个人她一直联系不上。
那是个游戏中的朋友,认识很多年了,多年前有段时间少女和他的朋友都忙于现实而A了游戏,机缘巧合之下少女认识了这个她戏称为“宁宁姐”的一米九山东汉子。两个人关系挺好,离开了游戏也会在微信上聊天南地北。
少女只能看见她见过面的人的未来,隔着网络是从来看不见的。
“宁宁姐”总是念叨他媳妇喜欢吃肉,还爱吃辣,少女耳朵都快被他磨出茧子了,每次出差或者去哪里旅行时,少女总是搜罗当地特色肉食给他家里寄过去。周庄的万三蹄、台湾的脆纸肉片、香港的蜜汁肉脯、厦门的猪肉粒......
“宁宁姐”身体不好,少女有时也笑话他白长了个一米九的个子,经常给他寄些养生茶、亲手做些健康的曲奇和牛轧糖什么的。“宁宁姐”也会给她寄特别新鲜好吃的山东水果,一寄就是两大箱,吃两周都吃不完。
因为比赛的事情,少女有好几个月没有找他闲聊。现下联系不到“宁宁姐”她觉得是这家伙又在忙工作,过了一天他回了微信。
“你是哪位?”
少女好笑,觉得他是因为自己几个月没戳他耍小性子,好声好气地“宁宁姐”、“大和尚”、“圣僧”叫了个遍,最后连“秃驴”都叫上了,却又迟迟不见他回消息,耐着性子等,一等却又是一整天。
第二天下午,少女正趴在床上看小说,手机叮咚响了,打开一看。
“我是他爱人,你是他的亲友么?”
少女兴奋回道:“哎哟嫂子好!您好您好!小弟是他的亲友没错!”
“他不在了。”
“?”少女忽然手脚冰冷,手指不觉颤抖起来。
“去年11月的时候,急病去世了,他直接昏迷的。”
少女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脸上有冰冷划过,恍然回神,枕头已经被泪水打湿了。
她给闺蜜打电话哭了一晚上,仍旧无法相信这是事实,她埋怨着无能的自己,痛恨自己学医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友人离去。她买了炸鸡和酒,整夜整夜地喝着,拎着酒瓶敲了敲电脑屏幕,一手晃晃悠悠地在数位板上勾勒出一个肃穆的和尚。
“臭秃驴,你个出家人总是嚷嚷着爱吃肉,你媳妇吃就算了,你个出家人,呸!酒肉和尚!哝,给你买了一整只炸鸡,特别好吃的!”
她哽咽着,一声声骂着友人,好似他还会回怼她似的,默了默,又拿起酒杯晃了晃。
“敬故人。”
她浑浑噩噩睡去,第二天醒来,昨晚画的画却不知为何损坏了,一直打不开。她是个电子白痴,以往电脑上的问题都是“宁宁姐”帮她解决的,如今,却没有人能帮她了。
快到中午了,父母都出门上班了,金毛跟着少女走到阳台椅子上坐着晒太阳。
她眯着眼望着阳光穿过花草投下来的光斑,眼神放空,一下一下顺着狗子的毛,阳光的气味让她大脑慢慢放松下来。
她想起来了,不是没有梦见过他,记忆深处某个被遗忘的梦被挖了出来。
梦里的少女来到了山东,微风吹起轻纱做的窗帘,那人坐在病床上背靠床头,他说口渴,少女便给他买了几瓶水,坐在椅子上和他熟稔地互怼着。他的老婆来了,他笑着牵起爱人的手,介绍道这就是他的爱人,满脸的温柔。后来他的父母也来了,几人就围在病床前闲话家常。
然而那次醒后却记不起这个梦了,时至今日才被想起,梦中的细节都已经模糊不清了。
少女满脸疲倦地,打开了电脑,记录下了这一切。
睡吧,回归泰山奶奶的怀抱吧,升入天堂吧,成佛吧。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