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合集

　　「太阳是什么样子的？」

　　充满好奇的清脆嗓音在略显阴暗的房间里响起，我忍不住笑了笑，伸手将女孩儿抱到膝盖上，下巴轻轻靠着她的发顶。

　　「太阳啊，就是挂在天上的大球，会发出很温暖、很温暖的光芒。」

　　女孩儿似乎觉得这样的动作有点痒，一边咯咯笑着一边伸手来推我，听了回答之后才停下动作，努力地仰起圆滚滚的脸颊，用同样圆滚滚的大眼睛望着我。

　　「像火一样的温暖......？」

　　我停顿了片刻，接着用所能表达出的最温柔的语气回答。

　　「嗯，像火一样温暖。」

　　为了加强话题的严肃性，我故意扳着脸吓唬：「听好了——所以妳不能到外面去，知道吗？」

　　她轻轻"啊"了一声，表情是难掩的失望，半晌才瘪起嘴不情不愿地答应。

　　「反正我也不喜欢温暖的东西。」她嘟囔着，像是这样就能掩盖自己无法外出的沮丧。

　　于是我笑着揉乱女孩儿细软的金发，惹来一阵微弱的抗议，闹了好一会儿之后才终于得以抱紧她，将纤瘦的身躯毫无遗漏地拥在怀里低声呢喃。

　　「好女孩。」

　　她十分乖巧，即使每天趴在我特意遮光过的窗口边望着外头也不曾提过出去的要求，只是百无聊赖地晃着两条莹白如玉的小腿，每每见着都让我有种她将要消失在光中的感觉。

　　那让我心慌不安，只能用更加严格禁止女孩儿不要离开屋子的方式来减轻这种焦躁。

　　她包容着我无理而自私的请求，始终用那双温和的蓝眼睛注视着我。甚至在被紧搂着的时候，女孩儿会轻轻拍着我的后背：「不怕不怕，我不会离开哦。」

　　可我又怎能不害怕呢？第一次见到女孩儿，她就那般无助地蜷缩在阴暗的角落里，小小的呜咽声让人听了只觉整个心都像针扎般，密密麻麻的疼。

　　当看到她身处在黑暗里，四周微弱到几乎不可见的光亮却像是有意识般朝女孩儿靠近时，我就晓得了她的与众不同。

　　她是一个光精灵，一个不知道什么原因被遗落在无光之地的光精灵。离开光明过长的时间让她失去了神对精灵的祝福，却仍保留亲近光明的本能渴望。

　　我将瘦小的女孩儿带了回去。一开始她连话也不会说，只是不停地啜泣着，等吃过东西有力气就成了哭喊，喊着我听不懂的语言。

　　之后我才晓得她说的是冷，好冷。而那已经是我焦头烂额的数十天后。

　　她总是在喊冷，即使裹了好几层厚厚的棉被也只能减缓些许，我知道这是因为女孩儿失去了赖以为生的光明，也同时失去感受到温暖的能力。

　　彼时还不晓得这件事，我见她喊冷喊得整个人都成了可怜的一团，便在壁炉生起了火。

　　没想到女孩儿却像是看到什么新奇的东西似的，直接从床上跑到了壁炉前，一脸发着光的好奇。

　　「这是什么？」

　　我见她像是有所缓和的模样，紧绷的心神松了松，随手往里面加了几根木柴：「这是火，是很温暖的东西。」

　　闻言女孩儿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解，忽然伸手就去碰扭曲不定的焰火。

　　「别——」

　　她"嘶"一声缩回手，皱着一张脸在我紧张查看伤势时发表了评论。

　　「我不喜欢火......不喜欢温暖。」

　　而我则看着那明显被冻伤的指尖沉默了许久，这才上前将壁炉的火堆熄灭，转身将张开双臂等待的女孩儿打横抱起，轻笑：「好，我们不要火。」

　　这样的日子却在某天戛然而止。

　　那总是在屋内轻盈跳跃的身影此时无力地倒在屋外不远处的地上，像是被随意丢弃在路边的布娃娃。

　　我的心一点一点变得冰凉。

　　再次回过神来时，我已经跑上前将女孩儿抱进怀里，轻得像是没有了重量，我的手克制不住地开始颤抖。

　　原因已经不重要了，我着急地想将她带回屋中，却感觉到衣服被轻拉了一下，十分微弱的力道却让我僵硬地止住了动作，用哀伤而绝望的眼神凝视着怀中的女孩儿。

　　她不希望我这么做，意识到这点的我再也没了任何力气，抱着她沐浴在温暖至极的阳光里。

　　「太阳一点也不像火温暖嘛......」

　　明明是抱怨的语气，她的声音仍是如往常般细柔，苍白得过分的脸第一次染上了红晕，只因为那未曾感受过的温度。

　　女孩儿扬起一抹纯粹的笑，伸手触碰我脸颊上的阳光，逐渐透明的指尖在肌肤接触的那一刻碎裂成点点星芒，飘散在空气中。

　　「我喜欢阳光。」

　　她笑着在我的怀里伸展双臂迎接光芒，散落地面的金发比任何时候都要夺目的灿烂。

　　「真的，很喜欢。」

　　紧抱着女孩儿的手忽然就空了下来，连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那样突然，徒留我一人在温暖的太阳光中继续维持跪地的姿势缓缓收紧双臂，试图留下片刻属于女孩儿的体温。

　　许久许久之后，一片空白的大脑终于反应过来，才发现我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泣不成声，耳边像是还回荡着女孩儿那句极轻的话。

　　「所以......你也不要难过，好不好？」

　　我的女孩儿回到了光明中，
　　我却永远失去了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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