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静好的故事

　　2003年，她在上班的途中出了场车祸。刚动完手术之后的几天，轻苒根本下不了床。脊椎经常疼得她以为自己就快残废了。所以轻苒妈妈每天都会在轻苒租的小屋和医院这两个地点来回跑，给她备吃的、备用的。在医院里躺了大半个月，她尝试联络他，才从慎行那得知他快结婚了。“你别怪他。”“嗯，我不怪他。”挂了电话后，她嚎啕大哭，就连梓桐也拿她没办法。梓桐从病房窗户看见熬了粥正赶过来的轻苒妈妈，便赶紧跑下楼实行拖延战术。等到轻苒妈妈抵达病房时，轻苒已经不哭了，只是那红红的眼角，也未必真的瞒得了谁。在轻苒喝着粥的当儿，轻苒妈妈似乎眼尖发现病房外有人，喊了一声，梓桐跑了出去，却连个人影也没见着，她想了想：莫非轻苒妈妈眼花了？
　　在轻苒住院的那段期间里，轻苒妈妈有次突然昏倒了，轻苒吓得不轻。可大家都说那是因为轻苒妈妈成天得照顾轻苒，累坏了，轻苒也就没怎么放在心上，只是一直叮嘱她妈，稍觉得她妈站久了的时候就赶紧让她坐着、她自己肚子饿了的时候也让她妈和她一块儿吃着。出院那天，她仿佛觉得她妈苍老了许多，暗地里想着以后该怎么慰劳慰劳她，现在的她也有了稳定的工作和收入，不能再让妈妈天天瞎忙活了。好些年之后，她妈妈再也没有变老，因为她走了，就在轻苒出院的半年后。乳癌末期。听说发现时已经晚了，医生告知她手术成功的几率不高，她妈妈依然瞒着轻苒在服用药物控制病情，直到药物已经对她体内的癌细胞毫无作用。
　　在轻苒忙完母亲丧事不久后的某天，她遇见了慎行。两人坐下来聊了几句，慎行从她的言语间感受到了她对生活的疲惫。后来他出去接了个电话，轻苒便乘机往他的包里搜，真的搜到了谨言在美国的联络号码。这时的慎行已经挂了电话，也目睹了这一幕，不过他回来之后也不说破，他心想，或许只有找到他哥，对她来说才是一种救赎吧？当天晚上，轻苒拨通了那通国际电话，在等待接通的当儿，她深刻地感受到自己的心在扑通扑通地乱跳，仿佛又回到天天给他送告白信的那个时候。电话终于接通，对方没有说话，可是郑轻苒确定是他，因为他平时在接陌生电话时就有不先开口的习惯，而轻苒原先的手机号码早就换了。
　　轻苒深吸一口气：“白谨言，我想你。你让我等你，我等了。你现在可以回来继续爱我了吗？”话筒另一方的人怔了怔，随后传来的是一声冷而疏离的“不行”。其实郑轻苒也不是没有料到这种回答，可是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流了下来。他有千千万万种拒绝她的方式，可是他知道哪种能伤她最深。这时的轻苒已经开始语无伦次：“不行吗？我不要名分也不行吗？我不当白太太也没关系啊，我就陪在你身边就好了也不行吗？”当时的白谨言没想这么多，他一心希望自己能将这反派角色演到底：“不行。”一句话，他用尽一辈子来偿还。
　　“妈？魏太太？李女士？李梓桐女士？李梓桐！”小琳最后大喊了一声。小琳妈吓了一大跳，连手里的勺子也险些抛了出去。“吓死我了你干嘛呀你？“”李女士，您汤洒了。“小琳妈这才发现自己熬着的汤已经溢了出来，这全都怪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你刚说报章上刊登的那个人，他咋上报了？”小琳见她妈对白谨言感兴趣，不禁八卦了起来：“你还说你俩没一腿！你看，你咋这么关心人家的事呢？小心我告诉我爸。”“这你还真别操心，我和他八杆子都打不着关系。”小琳一再确认她妈说的话，不放过她的任何表情变化。“真没关系那就好，要不然我怕你心脏承受不住。”小琳妈直接把报纸给抢了过来，诺大的头条上写着：白谨言病逝 年仅40。小琳妈惋惜般的放下报纸：“唉，他们都走了。”
　　当年那个夜里，轻苒早服下了毒药。李梓桐在她的葬礼上遇见吴慎行，却始终没看见白谨言。与其说是葬礼，也不过只是几个昔日同窗好友最后的送行。她们几人私自替她选了火葬，想说她肯定不愿意麻烦人家每年清明节都来给她扫坟。当天吴慎行求她们把轻苒的骨灰盒交给他，她们当然知道他这是要干什么，可是当时的她们谁也没消气，谁也不肯再把轻苒托付给他要转交的那个人。李梓桐就这样守着那盒灰，直到现在，她知道再也没有人会来抢这盒灰了。
　　其实也不是没有想过把骨灰盒交给白谨言，虽然真正定义上来说轻苒不属于任何人，可是李梓桐相信，她是愿意留在白谨言身边的，即使她已经死了。甚至后来，李梓桐偶遇吴慎行的时候，她还想过让他到她家取骨灰盒。可是那天，吴慎行和她说了件事，那事情大得足以颠覆她一直以来的想法，以至于她忘了骨灰盒的事。他说，当年白谨言在美国刚毕了业，急着作出一番成绩给家里人看。当时的他接了几个民诉案子，胜诉率都不高，都是些小虾米对抗大鲨鱼的无望官司。他图的不是那些穷人家的几分钱，而是为了维护心中的那点正义，也是为了能在当地法界一炮打响他的名号，而更主要的原因，是因为当时的他没什么人脉，好打的官司，怎么着也轮不着他来打。
　　可他真的办到了，他的第一次出庭就狠狠给对方的诡辩律师一记狠狠的耳光。最后他成功为他的当事人索取了一大笔的赔偿金额，却也因此得罪了被告—当时美国最大的华人犯罪集团经营人，一个据说来自香□□帮世家的大佬。“你以为轻苒的车祸是个意外？”吴慎行当时是这么问李梓桐的。她终于明白，为什么白谨言刚赴美的时候还一直和轻苒保有联系，却在车祸发生不久前突然都断了，而在那之后便传出他的婚讯。原来，在车祸发生之前，白谨言已经意识到他们可能找上了轻苒，急忙忙地联络上那大佬，和和气气地和他说自己任他宰割，只求他能放过轻苒。
　　那大佬听他这么一说，更加起劲儿了。他似乎觉得杀了白谨言带给他的乐趣远不如折磨白谨言。所以，车祸还是发生了。“你不知道我哥那自尊心多么强的一个人，车祸发生之后他连夜赶回中国，他跪在我爸妈面前，求他们，苦苦地哀求他们。你了解那种感受吗？你明明那么热切地想保护一个人，可是你发现你一直以来的努力，只是手无缚鸡之力。那天晚上，我妈让他娶股票大亨颜程的女儿，他连垂死挣扎都不敢就答应了。”李梓桐这时才明白，当年在医院里轻苒妈妈说看见门外有人，很有可能不是眼花，而是白家兑现了对白谨言的承诺，派人暗中保护着轻苒。一桩婚姻一座孤城，白谨言用了他的一生幸福换了郑轻苒的一生平安，值吗？讽刺的是，这一切似乎只印证了白妈妈那扭曲的思想是可行的，毕竟现在看来白谨言一生的成就还真不是普通人能超越的。
　　郑轻苒自杀那个晚上，打给了白谨言，不就是想断了她最后的念想。她知道他不会与她复合，她知道他唱过的“我一定会回来继续爱你”已经不可能成真。在通话的当儿，药效已经开始发作，这才造就了她当时的语无伦次。没有人知道白谨言在得知这事情之后是怎么样的感受，可是如果让李梓桐来替他形容，她一定会说：痛不欲生。也没有人知道当晚挂了电话之后白谨言瘫坐在地上，小声地说：“轻苒，巧克力我都吃完了。你还给我做吗？”当年的高僧一语成谶，其实他们彼此都是彼此的劫，躲不过，也解不开。
　　“I’ll be back to love you again.”
　　“我一定会回来继续爱你。”
　　But he never came back.
　　可他再也没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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