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师]花染录

　　天历九年 霜月

　　托花鸟的福，虽惹来众多流言蜚语，神社僧侣却终于没了由头将我们围堵扣押。卸下防备进了城，偶然之间竟发觉小光头贼心不死、尾随了一路。
　　我尚能行障眼之法化尘遁走，可那样的话、势必会留下花鸟一人。花鸟的妖气本来就弱，聚力成形已是不易，更何况为了脱险伪装成人的模样？想来现在应该再没气力，演上一出大变活人了。
　　我们并肩而行。因为一时间脑子里闪过太多杂念思绪，我走得极慢。她也不急，时而看看街边摊贩卖的绫罗器物，时而偏头看过来，像是在等我决断。忍不住想探一探那个祸事小鬼的位置，却被花鸟先一步阻拦。
　　“打草惊蛇。”她伸手轻轻抚过我鬓颊，挡去我正欲转身的势头，拨弄起我额间细碎微乱的头发。

　　非常时刻是要佯作亲近些，但不由自主地心神恍惚。
　　逃避惊惧鄙夷、捕戮欺凌的日子久了，有些肖想起凡人安安稳稳的日子来。
　　与其伶仃漂泊、游走奔忙，那么多烦忧思绪。不如真在人间找个拍档，或许能做一个隐士、一对璧人呢？

　　“呆子。再不走，我要抛下你了。”花鸟趁我出神之时早一溜烟儿走到了前头，面向我在的方向、却不看我，只是嘴上打趣。这才发觉，方才太过亲昵的举动引起了周遭行人驻足围观。我在大路中央，十分显眼。
　　饶是我脸皮再厚，都实在禁不起光天化日、众目睽睽。
　　朝她跑去，此间恰好冬日阳光拨开云雾、倾泻而下。一时暖意盈身，只觉岁月静好。
　　后来，还是花鸟想出了办法。
　　“小孩子终归是顽皮心性，哪里会把妖啊、人啊的事情当真？过两日是‘七五三节’，那时万家祭礼、神社忙碌，总不会再跟着我们了。”
　　我很意外，倒不是因为她的缜密心思，而是讶异于她在画中二三十年，居然能对世间俗事知晓通透。
　　“难不成，画中也有个坊间巷陌？”原本是无心问，却不料惹得她笑靥不再。
　　我说错话了。
　　心烦意乱，想找些措辞解释刚刚的过失，可慌张太盛，手浮空、白白比划来去，支支吾吾没说出个所以然。
　　她叹了口气，有些落寞，却温婉依旧：“我妖力虽弱，但在画中并不是神识全无。往年……往年旧主会同我诉说外界故事。”
　　是了。我忘记了。伊藤膝下有七个孩子，个个都二三十岁。
　　说不清道不明，被她连带得我也有种郁郁之感。想打破僵局，伸手在她鼻尖轻轻一刮：
　　“巧得很，我游玩山水，鲜少入世，也不太知道风土人情。既然过两天有机会，何不一起去凑凑热闹？”

　　皎月初上，坊市左右燃起灯火，绵延无尽、宛若地上游龙。
　　孩童盛装，喝祭礼之词；伶人华彩，唱盛世之曲。
　　人来人往的环境嘈杂纷乱，其实我并不喜欢。与我不同，花鸟兴致颇高，不知从何处折了几只奇花异草，从吆喝的大人那儿换来一些饴糖。
　　她把糖递给我。我摇头拒绝。
　　她并不死心，将糖送至我嘴边，眼巴巴地看着我。微赧，拗不过她，张嘴把糖吃下。舌尖传来黏腻的甜意，我一时禁不住，皱眉抿嘴打了个哆嗦。
　　兴许是我的反应太过滑稽，惹来她戏谑浅笑。
　　我发现我越来越喜欢看着她了，举手投足、一颦一笑，丝毫不像我接触过的妖，反而真像由画间生的仙子。先前害怕唐突，我只是偷偷摸摸地看。后来有几次被抓包了，见她并无愠色，便开始光明正大地看。
　　不经意间，人流越来越多，街上开始变得拥挤。我心不在焉，思绪四处乱飞。花鸟蹙着眉，随即伸出两根手指扣住我的左袖，将我手臂带至半空。
　　不明所以。于是在她松开之后，自然把手放下。她有些泄气，无言又将我手臂拉起。
　　“怎么了？”
　　她声音不大，似雏鸟嘤咛:“人太多，我不想旁人碰着。阿翁，帮我挡一挡好不好？”
　　没来得及懊恼自己不够善解人意，身后突然有人推搡，我趔趄向前，径直将她拥入怀中。
　　路旁的灯火添了油，烤得我耳根生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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