戬心之如梦

　　上京。

　　成义展开画像，看着上面神色清净的书生，很是忧愁，“上京这么多人，咱们上哪找啊？”

　　“找就是了嘛，你很忙？”

　　成义抖了抖，“不忙。”

　　“我的姐姐啊，我饿了，能不能先去吃点东西？”

　　“你说，其实做个凡人挺麻烦的，总是要吃饭，总是要休息，一不小心错过了可能就再也没法找到人了。”

　　“要是能做神仙，当然是不做凡人的好。”

　　“做神仙么，也好，也不好，你瞧做一个凡人，其实很容易就快乐起来，但是神仙，一不小心执着上什么，苦的还不止自己一个人，甚至还要痛苦个成百上千年。”

　　成义听着三月这一段莫名基妙的话，觉得什么没什么逻辑，好吧，枉他自称万花丛中过，竟然试图理清一个女人的逻辑。

　　“咱们还是去吃饭吧。”

　　成义自湖畔桥上走来，湖里铺得无穷无尽的碧叶粉荷，自从跟了三月以来，平日里生活的乐趣骤减为零，为了不让自己抓狂至死，成义挖掘出一项本事来，就是----发现生活中的美好！

　　譬如此刻，成义的眼睛就瞧见了半掩在荷花后黄衣姑娘，正笑意盈盈的隔着荷花与同伴轻语，她起了身，撑起小船荡开了芰荷遮蔽，清彻水底映出她清丽妆容，一阵风拂过，裙裾衣袂翻飞个不停，碧荷的香气随风送至成义鼻尖，好似闻到黄衣姑娘身上的柔媚女子香。

　　成义沿着堤岸漫走，连路也忘记了看，侧着脖子，透过轻扬的垂柳帘幕，只是追着那黄衣姑娘瞧。

　　忽地一阵“嘶隆哄哄”，惊落桐花纷纷扬扬下了一地花雨。

　　成义蓦地惊醒过来，眼前一匹紫骝马，马上的少年正尴尬的试图勒马不撞上行人。

　　成义下意识倒跳数步，冷不防又撞上身后的桐树，又是一阵懵痛。

　　对面支着小摊儿的小老太太又瞧了这么出戏，竟是瞧不厌，止不住的笑了起来。

　　成义回头瞧了瞧，那黄衣姑娘已然上了岸，提着竹篮转过街角走不见了。

　　成义空自叹惋了一回。

　　成义见着对面小老太太仍然笑眯眯的在打量他，成义想了想，凑了上去。

　　成义笑了笑，问，“您可知道，那位黄衣姑娘是谁？”

　　老太太睨了他一眼，“那姑娘虽然家底不好，可不仅长得俊，性格更好，近来啊媒人只怕都把他家的门槛踏平了，你这模样嘛，也还配得上，就是......”

　　老太太上下打量着成义，“你是个白衣寒家呢，还有有功名在身呢？可拿什么跟人家争呢？”

　　凡人，果然不容易啊。

　　成义脑子一抽，便说，“我，何遇春，是进京应试明经的士子，不但文学能成，还师从高人，习得一身武艺，将来定可与献于帝王家，老人家，您就告诉我吧！”

　　身后恰有车马辚辚经过。

　　老太太咯咯笑了起来，也不知是相信还是不相信，只说，“那你明天还在这等着，那姑娘还会来的，你自个儿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成义叹着气，为自己以前造下的孽忏悔，如今才尝得这般伊人萦心，而伊人飘飘乎乎远在对岸，河上却漫起无数重水雾，看起来如此触不可及。

　　成义拍了自己一巴掌，自己什么时候学得这么多愁善感起来，行动至上啊！

　　早上，清晨的阳光斜斜洒在门前阶上，篮子里的新鲜莲子还带着水珠，反出晶莹透亮的阳光。

　　黄珊刚一打开门，瞧见一篮子的莲子，倒吓了一跳，抬头一瞧，好似屋角后衣角闪了一闪。

　　黄珊纳闷的不得了，不由去屋角后查探了一回，却什么人也没时见着。

　　然而接下来这些天，有个不晓得哪里来的英气男子时不时上来搭讪，她总算是知道那篮莲子是谁送的呢。

　　这厢成义在努力得美人芳心，那厢三月却在一家一家客栈的找人，成义说两人一起找太慢了，不如分开找，那样岂不快很多？

　　三月觉得有理，于是也就任成义去了，他身上没半个子儿，又人生地不熟的，不怕他跑。

　　这一找，已经快一个月了。

　　三月正要下桥的时候，迎面走来一个书生，年纪尚轻。

　　等那书生走过，三月却不由得停下脚步，回味了下刚擦身而过的瞬间，回过身来，叫道，“何遇春？”

　　书生顿了顿，也回过头来，似是有些疑惑，“姑娘，是在叫我？”

　　总算找到人了，三月眼皮一斜，疲惫的要命，这些天来实在是找死她了，不能用法力是真的很累。

　　三月将信塞进何遇春手里，“我是替你妻子来送信的。”

　　半晌后。

　　何遇春读完了信，负手立在桥上，忽地苦笑起来，“她过得还好吗？”

　　三月没好气，“好不好你不会写封信回去问问啊？”

　　“杭州与上京相距千里，寄信回去，又哪那般容易。”

　　呃好吧，一时把这茬给忘了。

　　何遇春低着头，声音几不可闻，“是我不好，顶着一口气，硬是不肯对她说句软话。”

　　何遇春忽又抬起头，笑得柔和，却也叫人安心，“此番多谢姑娘了，离应试尚有一月，若中了，我便回去接她，若是不中，我便回去陪她安心经营玉器店。”

　　他本来并不是那么愿意出来，他更喜欢坐窗下，翻看账本，抬眼就能看见她在精心雕琢玉器。她若是能放下对他身份议论的介怀，那他更是什么都不在意，时间一长，待他们的玉器店经营好起来，邻里自然也就忘记了。

　　成义站在黄珊面前，一时竟然局促得不安，几度抓了衣角又放，“那，那个，我找了份正经的工作，虽然我现在是个流离在外的小子，可是我保证很快就会好起来，你，你能不能再等等我？”

　　黄珊瞬时脸就红了，低着头，手指绞着衣带，绕来绕去，他这话说得这般直白，她一时不知如何回话才好。声音如蚊蝇哼哼，“我，可我自己，做不了主呀！”

　　成义急了，伸手扶住黄珊的肩膀，“只要你同意，我即刻去你家提亲，就是求也一定求得你爹爹答应！”

　　黄珊瞧着成义那紧张得眼睛都不眨一下，直瞪瞪的瞧着她，不由扑哧一笑了出来，“好，我等你。”

　　约定一定，成义顿时乐不可支，现在他要回去，找三月借些钱先。

　　成义一路连路都不肯好好走了，低着头，傻笑个不停，惹得行人暗自纳罕，不晓得这个年轻人受了什么刺激，若真是，倒实在是可惜了，明明生得这般的好样貌。

　　成义是这般的入神，以至于在经过桥头时，三月喊了好几声，成义才从美梦里醒来。

　　成义跑了上去，乐呵呵的拉着三月到了一边，“师傅，您能不能借点钱我，我要娶媳妇！”

　　三月被成义的速度有点吓懵了。

　　成义又道，“我现在在衙门里做了个捕快，虽说能赚点钱，可是太慢了，再晚她爹爹就要把她许给别人了。”

　　这速度真的很快。

　　“我，现在，要去跟何遇春拿书信，你等等先。”容她消化消化先。

　　三月一路懵然跟何遇春回了他住的客栈，等何遇春写好交与她，何遇春又觉得她走这么远的路太过辛苦，就将自己常骑的马的送给了三月，三月压根也没想到拒绝谢礼的事，直接牵着马就回来了。

　　成义正等得焦急不已，瞧见三月远远而来，便奔了过去，“师傅，你可算回来了。”

　　恰好两个华服少年走近跟前，作手一揖，“原来两位在这里，我等却一直未能行东道之礼，直到今日才能相邀，我等幸甚之至，请二位随我们一同前往。”

　　这事好似怪得很，三月以眼询问成义，你认识他们？

　　成义忙摇头，他可不认识这等看起来高门贵家之人。

　　也罢，认识不认识，去瞧瞧不就知道了。

　　三月抬脚便走。

　　留下成义在后后哎哎叫唤，他的婚事可怎么办呢，成义一拍脑袋，没法，还是跟着去吧。

　　四人走过数坊，入得一小曲内，两面有临路店数，屋舍极为齐整。

　　二少年援引三月与成义进入一门，踏入大堂，里面已经设好了宴席。瞧着颇为丰盛。

　　又有穿着同样华丽衣裳的少年出出入入，举止有礼，好似三月是了不得的贵客一般。

　　不多时，听得有人呼道，“回来了。”

　　一辆车应声而至，停在门前，却又下来一华服美艳的少女，旁边的少年见她来，便行拜礼。

　　这美丽的少女，莫非还是这群少年的头头不成？

　　真是了不起。

　　三月与世义一齐起身，行客礼。

　　少女亦还礼，“二位莅临，实在寒舍之幸。”

　　少女随即命人陈上各精洁佳肴，等待酒过三巡，少女问，“今日与二位相谈，幸甚之至，听说二位有绝妙武技在身，不知是否可以一展，让我等一观？”

　　三月着实摸不着头脑，这是要闹一出？

　　算了既然人家要看，就叫成义去表演一番得了。

　　在三月的淫威之下，成义不得不屈服，放下酒杯，走到中间，说，“我练习武道已久，如今能在墙壁上行走几步，我就表演这个给大家瞧瞧好了。”

　　成义屏了屏气，动气于足，飞身上墙。

　　他一个无师无亲的，能练到这等地步着实了不起了。

　　少女看完，又问三月，“听说你是他的师傅，想来应该比他更历害才是。”

　　三月打着哈哈，真正厉害的本害用了会坏事的，只说，“我已经把我最厉害的教给他了。”

　　少女似是很遗憾，说，“这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了不起，不信你且瞧瞧他们。”

　　少女话一落音，有的少年飞身在墙上行走如风，有的翻飞如飞鸟，身形敏捷，以世人的眼光看来，这些都着实了不起了。

　　宴毕。

　　领三月来的两少年又送人出门。

　　有一人道，“能借二位的马一用吗？三日后即还。”

　　三月总莫名的感觉被人牵着鼻子走，不爽，很是不爽。

　　但吃了人家的宴，不能小气到连匹马都不借。

　　三月于是又空手与成义回去了。

　　是夜，成义突然闯进三月的房里。

　　三月还来得及将成义扔出房去，就被成义拉住焦急的截了口，“坏了，你得赶紧走，非但你得走，何遇春也得立刻走，他不能再去应试了。”

　　成义一串话说完，喘了口大气，又接着说，“夜里皇宫失盗了，有人看见是个带着跟你一样面具的少女，还有那匹马，也被截获了，里面怎么还放着写着何遇春名的书呢。反正你俩现在都被通缉了，赶快走。”

　　这可真没法了，在人间被人间皇帝通缉，她怎么混？

　　三月无奈，也只好先去找了何遇春，三人刚出客栈，又遇着了那神秘莫测且美艳的少女。

　　少女笑盈盈的道，“我如今就带你们出城去，不用担心被抓到，只是以后，还是隐姓埋名的好，切莫要再来上京了。”

　　少女两个来回，带着三人纵身飞过了城墙，远远落在城墙外。

　　成义本是不必出城的，可是他很担心三月会跟这少女打起来。

　　果然，三月在路上想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这就是栽赃陷害，好叫他们从此再也不能说出他们的秘密，不然他们自身不保。

　　眼见少女就要离去，三月的怒气终于来临，霍地拔出了成义的刀，冲出少女的背影而去，“生为女子，岂可如此受人欺辱！”

　　成义忙忙一把抱住，使出了吃奶的劲才将将拉住，“你不是女子，你是山大王。”

　　何遇春在一旁，很是凌乱，怎么瞬间他就成逃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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