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半相差

　　第三章只是如此（3）
　　穿过玻璃画窗，珠帘帐幔，江枫总感觉这里像二三十年代般，稍不注意便会出来身着旗袍的优雅女子。不禁感慨，在现在这个社会里能有这样的家族真是意想不到。
　　“大少奶奶，到了。”
　　江枫微颔首，迈过门槛。有侍女跟随为她拉来珠帘，扑面而来的是檀香蔓延。是很古朴的厢房，并无过多修饰。入目便是身着旗袍的老太太，手挂佛珠，在摇椅上闭目养神。心想，这大概便是老夫人了，心里有些拿不定主意该如何，便听见一侧的侍女在旁轻声提醒“老夫人，大少奶奶到了。”
　　老夫人睁开眼睛，颤颤巍巍的起身，伸手向四周摸索，江枫见状立马过去，讲手伸了过去，让老夫人抓住，蹲下身子，笑着说“奶奶。”老夫人手颤抖的想要摸她的脸，在半空中摸索，江枫见状估计将脸向前伸了伸，看着老夫人浑浊的双眼，不似正常人的精明，有些不对劲，可是严归昱也从来没有告诉过她奶奶有眼疾。
　　老夫人的手从眉毛，眼角，鼻尖，再到嘴角，手上有不少老茧，使江枫有点疼，可她仍旧笑着。
　　“这姑娘模样生的好啊，我老婆子年纪大了，眼睛也看不见了，就没去你们的婚礼，今日既然来了，就见见我这孙媳妇。”
　　声音有些沙哑，断断续续的。
　　“奶奶，今日过来了，没有直接过来见您，是孙媳妇的错。”
　　老夫人笑着轻摇头，拉着她的手“坐下吧，江枫是吧，枫字啊……好名字”
　　江枫落座后，侧身与老夫人谈话“是父亲当时因释加牟尼佛祖捏花一笑的典故，便想了这个枫字。”声音轻柔。
　　“释迦牟尼佛偈法本法无法，无法法亦法。今付无法时，法法何曾法。”老夫人竟自顾自的摇头背起了佛经“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
　　而江枫听着佛经，独属于老者的音线，带着穿透的力量。不禁想起来了与严归昱分离这两年期间曾去新疆克孜尔千佛洞去旅游的情形。
　　曾看到一双跋山涉水历经世间艰难坎坷而穿透一切的眼睛。这位老僧口中喃喃的，看了她一眼，便从身侧走过。约莫是佛经。
　　所以当她站在诸佛面前时，心情是无比安宁的，于人世中过往接迭往往那些不甚悲伤之人，不是冷情，不是淡漠，也许是看透。相由心生，他人所看到的佛也许是慈悲，微笑，怜悯。
　　而她看到的却是淡然，因看透而无畏，因无畏而淡然。笃信佛教，也只不过是为了有个念想。
　　或许所在乎的人于死后投身于钟鸣鼎食之家，或父母恩爱幸福之家，并不是消散于天地之间。过眼云烟，有那么一瞬她好像真的放下了，人生一世，尘归尘，土归土，百年过后仍是一堆白骨。
　　所以她来到了克孜尔千佛洞，来到了新疆，来到了这个曾在历史中所被人轻视的土地。
　　告诉自己不过是一个严归昱而已。本是抱着一辈子不相见的念头，来放下。
　　却不曾想一年后竟以严归昱妻子的身份来听严归昱奶奶念的佛经。现在的她到处都是他的印记。
　　“孩子，来给奶奶泡杯茶吧。”
　　正在感慨世事难料的她，手掌被拍了拍，依言去做。笑着道“好”
　　转身便看见一整套的茶具在茶几上摆放，想了想过去开始摆弄，江枫在茶道上还是懂一点的，也不至于是门外汉。
　　发现铜雕茶壶已是烧满的水。茶具皆是上好的紫砂，先是烫壶烫杯，洗茶，冲泡，封壶，然后将茶水倒入公道杯中进行分壶。茶斟七分满。江枫端着沏好的茶蹲于老夫人面前。
　　“奶奶请喝茶。”
　　将茶轻轻放于她手中，老夫人颤颤巍巍的端着茶，闻着茶香，不禁笑道“这茶具还是佩芝当年给我沏茶的呢，现在是她的儿媳妇给我沏茶。”而后连道了几声好字。
　　江枫愣了愣，想必佩芝就是母亲了。
　　她轻趴于老夫人的膝上，笑着说“那是老夫人福气好，想必未来还能喝到曾孙媳妇所沏的茶呢。”
　　老夫人摸索着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活不到那个时候啦，你呀也别怪你的母亲，她也是个苦命人呐，苦命人呐，假如……假如……”江枫听着有些心酸，她说的可能是母亲对她的冷淡，当时是母亲穿着一件很素净的旗袍，发髻一丝不苟，精致的妆容，看到她不小心打了茶时面色更是不善，完全看不到是他儿子结婚的喜庆。
　　所幸并无说什么，只在喝完她敬的茶时，淡淡说了一句“以后你便是这个家的女主人了，做好你份内的事。”说完便随着侍女回房了，再不肯多看一眼。江枫之前便做好准备，因为在之前听过严归昱提过一两句关于母亲的内容，但还是很有点难过。而后便问严归昱关于女主人所做的份内事是什么，他说，什么都不需要做，你只需要看好你丈夫就可以了。
　　看着老夫人欲言又止的无可奈何，刚要说什么就听见珠帘的声音“大少爷”
　　江枫皱了皱眉，有些诧异，起身便看见严归昱撩来珠帘弯身走了进来，此时此景她有些想他，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只得愣愣看着他，走近。
　　“怎么了？”严归昱附身轻捏了捏她的脸，皱眉问，生怕有什么事情。
　　刚才她的眼神像是当初在非洲病毒爆发时隔着防护服，隔着无数的病人，隔着千山万水，看着他。眼神就像如此。像是迷路的麋鹿，慌张，无奈，又有些像不顾一切的狂热，给他一种她会奔向他的错觉。

　　江枫连忙摇了摇头，悄悄的抓住了他的手。

　　“原来是昱昱来了啊，来让奶奶看看。”
　　严归昱牵着她的手蹲在老夫人的面前，让老夫人能摸的到他的脸。
　　老夫人边摸边感慨“昱昱瘦了呀，瘦了呀。”
　　“奶奶你这是看错了，您孙子娶了媳妇自然会变胖的。”
　　“好好好，”老夫人摇摇头，慢慢从摇椅上起来，一侧侍女扶着她“你们啊都回吧，我想休息休息。”
　　“奶奶慢走，我带枫枫先回去”严归昱边说边朝老夫人方向鞠躬，尽管看不见。江枫学着也鞠了个躬。
　　等他们到外面严归昱才向她解释“在家族里，长辈走了，晚辈是要鞠躬相送的，现在这规矩已经没有多少人实行了，只是奶奶年岁已大，是这个家族资历最高的所以这个规矩在奶奶面前是实行的。”
　　“你们家族啊”江枫笑着摇摇头，忽然转身于他面对面，轻点他的鼻尖“除了我，你看还有谁能受的了～”
　　“除了你，我谁也不想要。”严归昱顺势将她搂入怀中，轻吻她的额头。
　　江枫有些害羞，这么多人呢，挣扎了一下，却被固定的死死的
　　“不要乱动。”
　　果然男女力量悬殊，这要是跟他打架，还不是准是输……
　　江枫也很是听话，一动不动的窝在他的怀中，就这样抱着他，这样挺好的，
　　以前绝对没有这机会。
　　以前也没有这个场合。
　　亦没有此时的心情。
　　记得最清的便是最后的拥抱，是怀着就此不再相见的心情。
　　而现在是此生相拥的心情。
　　这样很好。

　　严归昱将她送入家中，在门口时起了坏心思。
　　转身，江枫突然伸手紧紧将他抱着，脸在胸口摩擦，严归昱被吓了一跳，宠溺看着这毛茸茸的头顶，心想，这孩子什么时候这么粘人了。
　　“你试过被壁咚么？”闷闷的声音从胸口传来。有些含糊不清，音量又小，导致严归昱没有听清楚，以为她是不舒服或是不开心“什么？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想要伸手将她推开。
　　江枫暗暗翻了个白眼，索性使出力气将他推到墙边，踮起脚尖，摆出一个自以为很帅气的壁咚姿势，笑了，轻声说“我说，你试过被壁咚么？”严归昱有些惊讶，他是没想到。有着无可奈何的笑，眼中像是簇满了星光。猛的一下将位置颠倒“我在上，你或许会舒服些。”边说边用手轻抚她的脸，语气带了一丝轻佻，空气中不自觉感染了欲说还休的暧昧。江枫听懂他话中意思有些害羞了，双手捂脸，直往他身上倒，忍不住的偷笑。
　　严归昱将她的小动作看的一清二楚，顺势将她紧紧的抱着，微叹了口气，在她耳边低声说“好了，你赶快进出吧，明早我来接你。”
　　江枫就这样窝他怀中不动，她……不想让他走…
　　“我们不是夫妻么……为什么你还要走？”
　　“那我今晚留下来，好吗？”
　　“嗯……”江枫有些扭捏，在他怀中扭来扭去的“好。”
　　“别动了，”严归昱声音有些沙哑低沉，“知道晚上留男生过夜意味着什么嘛？”
　　江枫不做声，废话她能不知道么？！
　　“你先不要急，等明天见过岳父岳母后，再做～不迟。”
　　江枫怒了“你才急呢！！以后你要不碰我！”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等会，明天……要去见我爸妈？”
　　“嗯，要去见岳父岳母，不能就这样直接拐了他们女儿。”严归昱就是喜欢看她这迷糊的模样。
　　“……哦……”江枫有些愁眉苦脸了，如果她就这样回家，告诉父母他们闺女嫁人了，我估计……不挨打也是要被骂死的……“明天……嗯……有可能…会挨骂……”
　　“嗯…跟你一起挨骂也挺好的。”
　　瞪了他一眼，接着愁眉苦脸。
　　严归昱忍不住笑了“这些事情你不要操心了，有我就好了，进去早点睡觉吧。”
　　“那我进去了，你回去也早点睡吧。”
　　江枫躺在她的小床上也真是没睡安稳，要知道当初报无国界医生组织就是先斩后奏，被父母骂的真是体无完肤，为此母亲还哭了，再三保证不会有任何危险才哄好的。现在一声不坑将自己嫁人了，估计与当初差不了多少。烦躁的在床上打几个滚，用被子蒙住头，管它呢，爱咋地咋地。

　　清早是严归昱将她叫醒的，而江枫睡的很死很死很死……迷糊的应着，由于昨晚思考太久今早是真的醒不来……
　　严归昱无奈只能帮她穿衣服。江枫朦朦胧胧，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你是怎么有我家钥匙的？”
　　“我想要的东西还不好办？”
　　等江枫真正清醒过来是坐在了车上，才发现今日的他穿的很正式，西装革履，窝在他怀里，伸手拉了拉他的领带，“今日的装束倒真有点丑媳妇见公婆的样子～”
　　“这样一说还真有点紧张。”严归昱笑着，顺带用手捏了捏她的小耳朵。
　　江枫抬眼看他，可真是笑的春风得意马蹄疾，哪里有紧张的感觉。撇了撇嘴觉得自己亏了，猛一下子做起身子。
　　“我亏了！你都没有求婚，什么鲜花，跪地，蜡烛，钻戒你都没有！”
　　“要我这个人就够了，还要这些做什么？”他边说着边将她往怀里拉，低头在她的嘴角厮磨“你老公可比什么都值钱。”
　　这一瞬，她有点紧张，双手仅仅抓着他衣服得下摆，睁着大大的眼睛，想了想，闭上眼睛凑了上去。触感明显，眼睛闭得越发用力，睫毛轻微颤抖。她能感觉到他的轻微一怔，继而便是用力回吻，他并不着急，只是很温柔的触碰，缠绵相依，。慢慢的她的意识和思维逐渐消散，就这样反反复复了很久。
　　直到听到管家在外轻唤“大少爷，大少奶奶，到了。”
　　他才从她的嘴唇离开，笑着轻吻她的嘴角。江枫的脸色通红发烫，低头，并不言语，手还在紧紧抓着他的衣摆
　　“老婆大人不要再抓了，该去见爸妈了。”
　　江枫瞪了他一眼，自顾自得开门走了。
　　江枫家是小区一楼，自带一个小院子，大老远就看见妈妈在那里折腾她的花，江枫站在了原地，扭头看严归昱似闲庭漫步负手走了过来，笑着去挽住他的手臂“走吧，丑媳妇。”严归昱笑看她，示意管家去敲门。
　　“一会肯定是要挨骂的，你……嗯……忍着点。”严归昱看着她愁眉苦脸的样子，不说话。
　　江妈妈开门，看到自己女儿跟一个成年男人在一起，有些意外，从没听过女儿什么时候有的男朋友。
　　“妈妈～你想我了没有”江枫边说边亲密的挽住妈妈的手臂“这位是我男朋友。”她可不敢直接说是丈夫。
　　严归昱轻轻瞥了她一眼，笑着很是规矩的鞠了个躬“伯母您好，未提前告知便贸然来访请您恕罪。”
　　江妈妈连忙让人进屋，连声道“不碍事不碍事，早点说可以多准备点饭菜”这时江爸爸也从客厅出来，没想到这闺女贸贸然带了个男朋友回来。
　　“伯父伯母您们好，这个来访过于冒失，请你们见谅。家母由于身体原因，不能前来，这是母亲的一点心意。”说话间管家就将一黄木梨花悬雕匣子置于桌上，打开铺展开来，是并列袖珍屏风，山水渲染浩荡，有着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之状。亦有时过境迁百年无一物之状。“此物若是沾上水便会变副模样，山水图会变成仕女图，别有一番韵味。”严归昱语气平缓温和的解释道。母亲连连说太客气了，想要拒绝，但是前话已做铺垫，因家母未到，所赠送的礼物，怎能退去。江妈妈看着江枫，眼神询问。江枫也是无奈，来之前她也不知道严归昱做了这么多事情，他也从来没有告诉她啊……随即随行的人将东西一件件的摆放，她看的都有些咂舌……有色泽圆润通亮的整套珠宝，设计古典大方，她也说不出所以然就是看着都价值不菲，还有不少古董，名人山水画，严归昱都耐心一一讲解，有唐朝颜真卿楷书拓印本，亦有宋朝赵孟頫的字画。
　　“伯父伯母，枫枫作为我的妻子，我会倾尽所能让她幸福快乐，不会让她受一点委屈，我等了她两年，用了两年的时间来迎接她，两年时间让我们最后走到一起，希望伯父伯母能同意我们。”严归昱说着拿着一枚戒指跪在了江枫面前“请问江枫小姐愿意嫁给我么？”
　　此时此刻，江枫就如新婚那晚震惊的说不出来话了，他说他等了她两年，他说用了两年的时间迎接她，他跪在了父母面前这样庄重的求婚，她想说，可真俗，电视剧里小说里这样的套路是最多的，她想嘲笑他。
　　可是她想哭，笑了，点头。
　　她想啊，这个男人总是不禁意间让她心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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