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梅

　　如往日一般, 我接过药碗……

　　珂漪忽然跪下来, “皇上, 别喝!”

　　药腥扑鼻, 并不好闻.

　　“有毒……”

　　我知道, 这毒, 我已喝了十多年, 来不急了.

　　“先皇, 先皇, 也是喝这药去的.”

　　我淡淡垂下头来, 膝上, 苍白的手指握着药碗, 里头, 褐沉沉的汤药晃动, 有薄薄纱雾蒸燎, 苍烟漫漫. “胡说.”

　　“奴婢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皇上面前说谎! 这药, 性子慢, 少量常服用可令人神衰体弱. 若大量服用, 可, 可致命. 是, 是太后命奴才们给主子们服用的.”

　　太后不会杀皇兄, 她舍不得, 皇兄太懂事, 太孝顺, 太懦弱了. 那是她在重重帘幕后伸手来抓那庙堂明灿灿辉煌唯一的一线机会……

　　耳边儿只有人声若蚊蝇, 小声儿地不停地没个边际…… 心海洞明, 一片儿的光, 亮盈盈, 白灿灿, 空落落的明白.

　　皇兄…… 这算你对盈盈的一点交代?

　　“起驾朝凤宫……”

　　我去时, 便见她伏在偌大一张床头儿上. 我静静唤她一声母后……我说, 今儿, 药煎得不对, 儿来母后这儿讨个方子.

　　看见我, 她也只好都明白了. 她站了起来, 绕着我走两步, 细细打量着.

　　“好啊, 哀家真是看错你了!” 她说说就笑出来了, 笑不能抑, 笑得弯下腰去, 倒退两步, 然后抹了眼泪, 抬头看着我, “不想, 你也有如此野心.”

　　安安静静地, 我看着她湔凵侠吹难?? 也很细呢. 她, 亦不过四十来岁吧? 还是个风韵尤存的女人……

　　其实她看错的, 岂止是我? 宫里这么多年, 她该明白的, 如今她失了势了, 宫里那些精乖的奴才, 怎肯为她担掉头的风险?

　　“我早该看出来了, 你自小儿就安安静静在一边儿看着. 把什么都看进眼里去了, 却什么都不说! 小小年纪, 心机已如此深重……”

　　我静静听着. 母后说话, 总是这样, 许多的意思, 说不清……

　　我一直很安静, 我应付不来安静以外的事.

　　安静不好吗?

　　安静不是错, 母后, ……但你若是因这样就欺我, 那, 我也只好让你安静地去了……
　　国舅斩了, 听说刀下还在嚷嚷, 我是当今的国舅, 太后的亲哥哥, 皇上的亲舅舅, 你们谁敢斩我.

　　意图试问天下的诸国里, 除了东谢, 南陵亦在其首列. 当他送了书与南陵, 巴巴等不得, 要自开城门迎南陵军马入城时, 不知可否拿我当是他亲侄女.

　　不, 他说错了, 我们, 没有亲缘关系, 即便有, 在天家亦不管用.

　　太后要上清宁山了.

　　听说, 老相国说, 四十年在朝为官, 竟看走了眼.

　　闲闲散步, 又走回西冷宫, 院外儿的天井, 自迁走后至今, 倒似再没变过. 冷清萧瑟, 微阴的天气, 无雨, 也无晴. 只不过, 微微有些闷罢了. 宫里也算一场风云变幻了, 如今站在这里, 时日却似不曾变过.

　　太后自尽的消息传来得极突兀, 老实说, 没想过有一天我也有能力逼死一个人.

　　当年那一壶毒酒, 几尺白绫, 送去生生逼死了盈盈, 原来一早儿, 也是为自己准备下了的.

　　而我, 日子亦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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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几日极易困乏, 昨日早朝时, 就盹着了. 群臣竟不敢叫我, 大气不出等着. 也是, 朕才下旨杀了百千口人呢, 其中大半几日前还就站在他们旁边儿.

　　等他们站够了, 也该退朝了.

　　回来, 后头安常泰捧了一堆奏折往案头摆. 是啊, 安常泰. 福公公去守皇陵了, 一大片的地方交给他管, 也没人跟他争. 下面两个主子等着他伺候呢, 他这么有眼色, 当尽忠伺候得仔仔细细.

　　我翻了只一页奏折, 又乏了. 勤政殿外头传, 说, 监国公来见.

　　我放了折子, 反正是批不完的. 苏煌进来时, 我已累得很了, 说: “苏爱卿, 朕近日身体不适, 国家大事就有劳爱卿了.” 我站起来, 勤政殿也让给他坐.

　　他说不敢.

　　我叫人殿里另支了案椅, “百官奏折, 玉玺朱签, 不方便爱卿带出宫去. 爱卿就在殿里批吧. 以后早朝后, 爱卿若无要紧事, 可来这勤政殿替朕批阅奏章. 朕准爱卿宫中自由行走.”

　　苏煌说, “皇上, 这不好吧.”

　　我已无力气于他场面周旋, 摆驾回景阳宫歇着去了.

　　后头隐约听他询问: “皇上近日龙体安康?”

　　不知道有没有几分焦急, 我躺在软榻里猜想着, 微微, 就笑了……

　　苏煌, 若我能, 或者, 该趁着有口气嫁给你……

　　无奈, 以后, 只有你自己谋取了……

　　醒来时, 珂漪在旁边伺候着.

　　看着她灯前小心来去的身影, 我有些恍惚,“珂漪, 你跟我几年了?”

　　她端着药碗, 老样子, 递上来, 垂眉顺眼. “回皇上话, 快六年了.”
　　六年? 不短呢. 皇兄在位也不过四来年.

　　“珂漪, 可后悔么?”

　　“皇上的话, 奴婢不明白.”

　　我笑笑, 怎么不明白呢? “朕亦没有几天了, 早知道, 你又何必反了太后白辛苦一场.”

　　她垂了头, 拿着银丝裹边的勺子, 一下下, 在药碗里舀着, 吹凉了药. “皇上, 会好好的.”

　　这丫头, 从来是不多话的, 说话也温温顺顺的, 没个表情. 我从不知她到底想什么, 也亦无心打探. 只是这时候, 动不得, 寂寞了, 找人陪着说几句话儿. 很久不与人好好闲谈了, 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 看她舀着药小心翼翼地, 就笑了, “你放下吧, 没用的.”

　　“皇上,” 她说, “还是先喝药吧.” 说着, 垫高了枕头, 要扶我起来.

　　我摇摇头, “没用. 不是那碗药……”

　　“皇上, 您别想太多了.”

　　我笑了, “你知道吗? 以前奇怪, 为什么老要喝一式儿的汤药, 苦哈哈, 一点儿不好喝. 就悄悄把汤药倒在花瓶儿里了, 以为没人知道, 偷偷乐了几天. 忽然, 身子一软, 再起不来. 皇兄知道了, 来看我. 我醒来, 看他抓着我的手, 一句话儿也不说. 盯着我老半天, 好久, 说, 不吃药, 身子怎么能好? 咳, 咳…… 我吓一跳, 问皇兄你怎么知道啦? 谁告诉你的? 他笑着说, 皇兄像你这么大的时候, 也淘气呀, 不爱喝药……说着, 说着, 就没声儿了. 我说, 皇兄, 你别生气, 我以后再也不会不喝药了.” 是呀, 我还记得呢, 皇兄那时的脸, 仿佛, 随时要哭出来……他说, 小薇, 你是我最后的妹妹……

　　“皇上……”

　　我微微笑了, “怎会有这样的毒药呢? 喝也难受, 不喝也难受? 毒药, 不是都会有一时的甜蜜么? 所以才肯让人付出生命, 去尝试…… 下这样不讨喜的毒, 难怪, 父皇一直不能喜欢她……”

　　“珂漪, 你知道吗? 我母亲得宠时, 她亦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妃子.

　　我还记得呢, 早年在御花园里, 父皇母妃与我经过, 远远儿桥边, 一群嫔妃宫女扑蝴蝶玩耍, 她一人站着, 捻袖伸手, 群芳丛中, 一三两只蝴蝶慢慢飞落在她手臂上. 众人看着惊呆, 一边太监悄悄说, 皇上, 那位就是新选进宫的秀女, 毛太保的长女.

　　母妃轻笑, 说, 有一点儿小聪明. ………”

　　“皇上累了, 皇上歇息吧.”

　　是啊, 本也是好好的呢. 尽管母妃并不怎么正眼儿看我.
　　就连我们大点儿的人, 也知道父皇是可尽了心的宠母妃, 怎就, 怎就, 突然变了呢?

　　我就还记得, 母妃说, 这孩子无罪, 父皇本也是疼我的, 却遥遥站着, 不出声, 脸上一片一片的影子, 看不清楚, 忽然一下, 显得格外高, 高的厉害了, 让人怕. 还不急怕, 他已走了, 再也不来了. 然后, 说要给我们搬地方住, 据说, 是冷宫. 不知怎的, 又没搬, 倒有一堆人来, 敲敲打打地换了匾, 改成西冷宫. 冷吗? 我也不知道, 因为没住多久, 就叫送出宫去了. 再回来, 母妃已经不在. 父皇换了皇后, 然后, 我开始喝药. 但当初觉得, 也并不太坏, 还有雨姐姐, 苏煌, 还有皇兄陪着, 怎么也不算差了……

　　不算差吗……

　　“珂漪, 我一生下来就在这宫墙里. 好不容易出去了, 还是得回来, 再, 就走不脱了. 珂漪, 你好好的, 又怎么搅进来呢? ……”

　　……

　　“你是...为着苏大人吧 ……”

　　“你放心, 我会尽力, 保他周全. 我…欠着…他呢……”

　　困意卷上来, 漫淹了过去, 迷糊间, 脸上, 有点儿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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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MIA 同学, 只有一句话, \"桃花潭水深千尺, 不及MIA看我情.\" ^^

　　(前两天更新不成,使劲吐了一糟水, 结果, 连水也不给我吐. -_-! 只好, 继续, 潜水游过自己的及好几位看着满有意思的文章, 太不道德了! 简直是, 老天都不给机会啊! T_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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