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梅寄北

作者:琴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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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灵隐危情


      梅千岭骑了马,在小仙三人的马车后远远跟着。

      看他们的打扮携带,是去郊外扫墓,梅千岭觉得此时并不是下手的最好时机——清明鬼神出没,若做坏事惊扰神明,是十分触霉头的。

      因此他只不紧不慢地跟着,同时揣测与小仙同车的那位温柔青年是何方神圣,竟引得傲慢的江小仙又呆又痴,不见平日狠辣眉色。

      待到了墓园,见三人将马车泊好,小仙牵着那人在前,春望挎着竹篮在后,三人来到一处石碑前,石碑上用遒劲隶书写着:江氏临风之墓。落款是江小仙和立碑年月日。

      春望从竹篮里取出瓜果糕点摆了梅花样,又取出纸炷香炉,供在墓前,取香三炷燃着了去火,分别递给小仙和六月:

      “爷,六哥,上香,爷先。”

      小仙接过香,双手合十,对着墓碑说:

      “三叔,我来看您了。”

      随后叩首三次:“我们一切安好,请你在天之灵保佑我们。”

      他表面虔诚,心中却想墓冢真身此刻又在何处游山玩水,于是将香插在香炉里,恨恨地又拜了三次。

      “六月,该你了。”

      “哦。”

      转身却见那人正红着眼。

      他咬紧了牙,将他拽到身旁,耐心安慰:

      “哭可以,但别像上次那样大哭了,伤身。”

      六月一听这话,眼泪在眼圈里滚了滚。

      小仙就在心里暗骂江临风太缺德,还不如真死了干净。

      六月行叩首行上香礼,全程不说一句悼词,可小仙却觉得他对江临风的“在天之灵”已说了千万句,只是不让自己听见。

      他颇有点心灰意懒,听六月吞吐着:

      “仙少爷,我这次来,是想与你说,明年清明我就不来了。”

      小仙一怔。

      六月又道:“八年了,他既已不在人世,我年年故地重游,徒增伤感。倒不如不来的好…我在那边为他立个牌位供奉,将来我…若死了,如果可以,我想与他合葬。”

      “我不准!”小仙急道。

      实则这个“不准”不是不准两人合葬,而是不准他不来。

      六月晓得,却故意强调:

      “也对,我不过是江家曾经的奴,身份的确卑贱…江家如今只你一人,有没有资格与他合葬,还需你来点头应允。你若不允,我仍葬于家乡。”

      小仙有点生气:
      “六月你知,我不是指这。”

      “我知道。"

      "真的决定了?”

      “决定了。”

      “好,你若不来,我就搬到应天府去,住进你东家!” 小仙绝望了。

      六月瞧了瞧四周的山林,绿意葱葱,但清明时节仍有凉意,一阵山风吹过,风迷了眼,他揉着眼皮道:

      “仙少爷今年十八岁了吧?”

      小仙照实答:

      “过了夏至就十九了。”

      “好快,那时刚入江家,你还是十岁那么大点儿,”他笑道,“如今都高过我了。”

      小仙抬眼看着他头顶,两人差了一个眉毛。

      “有中意的姑娘吗?也该讨个媳妇儿了。江家如今就余你,也没有后人,再说,一人生活也会很寂寞。”

      小仙一张杀人脸。

      六月假装看不到:“我这次来多住几日,给你寻一个中意的姑娘吧。”

      “要你管?”小仙低吼道,他筋起鼻梁,气势吓人,“呵呵,小奴才,你也一个人?怎不去寻一个中意的姑娘?”

      听他这种唤法,六月一时语塞,缓缓垂下头。

      这时天边骤响了一声惊雷,大雨倾盆而下。

      两人顷刻被淋成落汤鸡,春望一把伞,顾了这个,顾不了那个,跺脚道:

      “两位爷都行行好,下这么大雨,有火气咱们换个地方发,别在墓前吵行不?”

      “哼。”

      小仙甩下六月,先上了车,六月也随后上车。

      春望边驱马往灵隐寺方向走。

      天边的焦雷滚滚,一个连着一个,仿似一条电龙,翻滚着乌云压顶。

      灵隐寺内的素斋面为临安一绝,此时面馆内的食客熙熙攘攘,有来礼佛的,有来扫墓的,有来避雨的,有来闲逛的,人色交杂。

      小仙探视了四方,找了一张空桌坐下,春望点了三碗阳春面加笋干,三人均埋头苦吃。

      一个背着斗笠的年轻僧人捧着面碗来到三人桌前寻座:

      “敢问三位施主可否让贫僧在此稍坐,用完这碗面?”

      “不可,我不喜欢外人打扰。”小仙摆出一张臭脸,心里的火气仍没消。

      “别处没位置了,今日这里人太多。”僧人央求。

      六月将椅子拉开,擦干上面的水渍:

      “法师坐吧,我家小主不是这个意思。”

      僧人看了看小仙,小仙也没继续反对,便小心翼翼地落坐了。

      六月见他僧人打扮,却不在寺内与其他僧众一同用餐,好奇问:

      “法师不住在寺内?”

      “嗯。贫僧来自普陀的珞珈寺,今日来是参加这里的法会的。因为错过了寺内用餐时间,又不想叨扰,就自己随便吃点。”

      “原来如此。”

      僧人正襟危坐,目不斜视,极为文雅地用筷子挑面条送至嘴里,抿嘴细嚼。

      春望吃完面,撂下碗,用舌头抿了一圈嘴唇上的油腥,看他的样子平易近人,就仔细观察一番,饶有兴致问:

      “法师有法号吗?”

      僧人咽下口里的饭食方说:

      “贫僧法号一言。”

      “一言?意思是,法师平时只说一句话?” 春望半开玩笑道。

      “哪有,因我儿时口吃,师父问什么都说半天也说不清楚,师父就赐我这个法号,意思是让我言语简练,一针见血,说到做到,一言九鼎。”

      “哈哈,看来法师的师父对法师期望很高。”六月笑道。

      一言摸了摸光亮的戒顶,羞涩一笑:

      “惭愧!可惜贫僧不成器,修行都不如几位师兄。”

      正说话间,忽听外间有争吵打架声传来。

      才发现天已放晴,屋外透出了阳光。

      三人随众人一同挤到饭馆外查看。

      院子当中一个又高又瘦的男子,手里挥着马鞭,正趾高气扬指挥四个大汉搬动树下一块一人高的玉石碑,旁边几个僧人想阻止,却被一群凶神恶煞的打手围着。

      “蔡施主,这快石碑是灵隐的镇寺之宝,动不得,动了要造业障,是要下阿鼻地狱受业火焚烧的!”一位中年僧人合十恳求。

      “哼,我管你什么阿不阿鼻,本大爷看中了这块石碑,要搬到我家给我爹祝寿,老和尚莫要阻挠,我爹可是当朝宰相,我让我爹奏本圣上说你这寺庙不行善德,看你这业造是不造?”

      大汉又要抬,几个僧人就扑了上去,扒住石碑不肯放手。

      家丁一拥而上,与僧众扭打起来。

      “欺人太甚!”

      六月实在看不下去,刚要上前与那姓蔡的理论,却被小仙抢先一把拉住,低声道:“你别动,让我来。”

      正要发射暗器,眼前一晃,已先有一人跃至石碑前,长身玉立,赤手空拳,三下五除二将一众恶徒打翻在地。

      他拍了拍手,指着蔡姓男子破口大骂:

      “抢人东西,该打!欺负和尚,该杀!亵渎寺院清净,该碎尸万段!你要本大爷怎么处置你?”

      声音嘹亮,一时间震慑四周,那正义凛然的气场极为强大。

      当下围观人群就有拍巴掌叫好的。

      蔡姓男子气焰嚣张,一点都没畏色:

      “你是哪根葱?敢教训你祖宗?”

      “你祖宗在此,还不拿葱来拜!”

      人群里爆发出一阵笑声。

      六月正解恨,回首一见小仙人不见了。

      原来他退到人群最后,冷眼旁观。

      六月也跟过来,见他反常,就问:“这个人,你认得?”

      “不认得。”小仙懒懒答。

      这人,他当然认得。

      梅千岭落到他手上两次,两次被自己下毒扔到臭水沟,这样的奇葩不是天天有。小仙本想拿他玩乐一番,万没想到此人阴魂不散,在这种天气这种地方也能得遇,烦人至极。

      思忖间,梅千岭已与蔡姓男子认真比拼起来。

      也不知他什么招式,姿态极为清雅,明是打架斗殴,被他使来却像摘花折叶般轻灵飘逸。蔡姓男子武功也不弱,一套螳螂拳使得颇有意境,虽不及梅千岭别具一格,却很有实际效用。

      一招分开后,梅千岭身后几个恶徒趁其不备,突然发难,举刀向凝神迎战的梅千岭下盘砍过去。

      眼见他浑然不知,来不及躲闪,只听空气中似有外物划过,几个人应声倒地掩面惨叫。众人看得清楚,他们中了未名暗器,这才让梅千岭躲过一劫。

      梅千岭惊魂才定,摒气与趁乱杀上来的蔡姓男子对决。

      小仙将“花珠”缩回了袖中机括,眼神空洞地瞧着战局。

      六月看了看他,猜到一切。

      二人正在酣战,蔡姓男子渐落了下风,背心中了梅千岭一掌,踉跄后退了几大步,眼见落败,待要奋力再战,一直在旁观战的中年黑衣男子终于忍不住,飞身上场,将他拉到身后说:

      “看为师的。”

      接着抱拳对梅千岭道:

      “敢问尊士名讳。”

      从他走路气度就知武功绝在自己之上,梅千岭抱着十分谨慎,施礼道:

      “在下姓梅。”

      黑衣人又问:“尊士的招式可是江湖上失传多年的折梅手?”

      折梅手是梅千岭父亲梅长青在君子岛上自创的武功,从不外传,也未在外人面前使过,可这人一眼就辨出自己的武功家数,梅千岭十分惊讶。

      “阁下是?”

      “在下卫漠,是这位蔡公子的师父。方才大家都有误会,寺院乃佛门清净之地,今日又是清明鬼日,冲撞了神灵实乃大忌,我看梅少侠不如卖在下一个面子,大家就此罢手吧。”

      梅千岭考虑了下,觉得自己既然占了上风,为僧众们出了气,石碑也没被抢走,此番在这里抛头露面已不应该,不如见好就收,便道:

      “如此得罪。不过还请卫师傅管教令徒,再莫欺善霸市。”

      “师傅!”

      蔡公子捂着胸口,哪能甘休?待要上场争论,一把被为卫漠按下,耳语一番。

      也不知二人说了什么,蔡公子给梅千岭撂了一脸狠色,就领一群人风风火火撤了。

      卫漠像梅千岭抱了抱拳,也跟着出去。

      见他们离开,梅千岭召唤围观人复原石碑,六月、春望和一言都去帮忙。

      立好石碑后,梅千岭放下袖子,缓缓向小仙走来。

      “多谢。”他想捕捉到对方的目光,哪知失败了。

      小仙抱起双臂,看着天空飞鸟,语气冷淡:“谢甚?”

      梅千岭于是摊开手掌,露出一顆大如黄豆,色如珍珠的花珠:

      “这是你的吧?…第一次咱俩交手你用过,珍珠包衣,材料是‘黛粉’,人吃了顷刻失声,平时可做暗器使——江小仙,也只有你制得出这种暗器。方才是你救了我。”

      “这不是暗器。这是毒药。”小仙平静说,“我也没救你,我是不想在寺院里见血。”

      “救了就是救了,不管你什么目的。这回咱俩扯平。”

      江小仙抬眼道:“君子岛我一定是不去的。我劝你别白费心机。”

      梅千岭似笑非笑地抓起他手腕,将花珠放回他手中,

      “你会去的,一定。”

      话音刚落,惊觉手腕上一弹,花珠顿时跃起,紧接腹部又挨了一拳,梅千岭吃痛张大嘴巴,正好花珠落至面前,小仙中指向他嘴里一弹,合上下巴,只听“咕噜”一声,那“黛粉”珠子顺溜入到他腹中。

      “你!?”

      梅千岭瞪直了眼,又吐口水,又用手指抠咽喉,折腾半天,也没吐出来。

      “别费力了,这珠子本就是药,吃下就融,这会儿也该起作用了。”小仙得意洋洋的眯起眼睛,眉毛弯成一对月牙,食指竖在樱色的唇上,示意他少作声。

      “我又没…惹你!”

      梅千岭勉强发出声音,此时看小仙面目比以往娇艳,却更觉可怕。

      “啊呀,”小仙收起笑脸,不住地揉着太阳穴,“大惊小怪。只是让你失声,三天后即可复原。不过,你若再敢跟踪我,下次就喂你吃见血封喉。”

      “…”药效启动,梅千岭果真失声。

      “小仙——”

      小仙听音辨人,反应奇速,一脚踢飞梅千岭,转身向六月干笑:

      “六月,搬完石头了?没砸到脚吧?”

      六月虎着脸,指着树下滚成一团球的人说:

      “你又欺负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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