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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我下了床，房间里点着微弱的烛火，那异常闪的光芒晃到了我的眼睛。我尝试着出声询问是否有人在门外，有细小的声音传来，我打开了门。
一个应该才成年的少女站在外面，左手握着烛灯，右手作着敲门的动作。
她相貌平凡，身穿普通的侍女长裙，我打量了几眼，便收回了视线。
“您醒来了，小姐。”
这个侍女想要走进来，我却站在原地丝毫不动，挡在门前，她只能尴尬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不敢抬头看我。
我盯着她手中的烛灯，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她反应很迅速：“莫格娜。”
同样平凡的名字。
我隐藏起内心的不屑，往后退了一步。
莫格娜愣了几秒钟，意识到了我的意思，朝我感激地一笑，便走进了房间。我留下的距离很小，她走进来的时候与我的身体有所摩擦，她的身高只比我高一些，我能够感觉到她柔软的胸脯在我的脸上蹭了蹭，也只有丁点时间。
我抬眼看她，她有些慌张。
“现在多少点了？”我问道。
莫格娜更换了房间里的烛灯，很快地将刚才慌张的情绪给压了下去，温顺地回答：“现在是夜晚八点，小姐。”
过了吃饭的时间。
无论是曾经还是卓安列斯家族唯一继承人的我，还是在戴维娜监狱过得狼狈不堪的我，都有着早已成习惯的作息时间，我从未想过要迟点时间去吃饭或者是提前时间。就算我不怎么热衷于循规蹈矩，但该有的原则还是应该遵循的。
所以我感到有些恼怒。
“你怎么不按时叫醒我？！”
我将墙壁上挂着的相框扯了下来，狠狠地扔向莫格娜脚边。
她站着的地方铺着地毯，得亏如此，否则那相框表面的玻璃肯定会碎掉，里面的也许是柯瓦西家族的哪位小先生的照片也肯定会掉出来。
我憎恶地瞪着再度陷入惊慌的莫格娜，透过薄薄的空气，我确信我能够感受到她那不稳的呼吸声和她颤抖的幅度，我享受着她对我的害怕，享受着她那几乎要哭出来的可怜兮兮的表情。
曾经我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会有人这么想过吗？
棕发侍女从未被这么对待过，这位小主人是她好不容易上任这个庄园的仆人之后的第一个服侍的人，即使脾气暴躁而且喜怒无常，她也不能让柯瓦西夫人失望，必须得好好地当这位小主人的侍女。家里的条件一日不如一日，弟弟的病也愈来愈重了，如果治病的钱还是凑不齐的话，恐怕可怜的弟弟是熬不过这个冬天的。
我挑高眉毛，略有些惊讶地发现对面那个小白兔似的侍女抬起头来，脸上居然跟没事人一样的露出了笑容，还捡起脚边的相框，朝我这边走过来，挂在了原先的位置上。然后，她又转过身来，像是要为我整理衣服。
“你不讨厌我吗？”我半假半真地问这个侍女。
摸上我衣襟的那双手顿了顿，我抬起眼睫，却望见了莫格娜正垂着眼睫，鼻梁周围有些雀斑的脸上布满认真的表情。
这个单纯的少女对我说：“我不讨厌您，小姐。”
那一刹那，我仿佛望见莫格娜湖绿色的圆眸中闪烁着星辰的光芒。
刺眼又耀眼。
我对这样对生活抱有无限宽容的人没什么好感，但我觉得这个少女挺合我意，于是我决定原谅她之前所犯下的过失。我询问她厨房是否还留有剩饭，因为我的肚子很饿，她开心地告诉我柯瓦西夫人早就为我留了一份晚餐，还命人每隔半小时就热一次。说句实在话，这样毫不掩饰的关心倒使我真的有些意外了。
那位柯瓦西夫人是真的在为我着想。
毕竟，现在的我身上可没有什么值得利用的。
这样的想法使我觉得自己被冒犯了，但静下心来，却不得不承认。
我现在毫无所用。
*****
莫格娜带着我穿过了长长的走廊，来到了餐厅。
一路上我望见的都是乳白色的墙面、艺术性强的框画还有更多的精致的东西，我承认这个柯瓦西家宅确实比得上以前的卓安列斯家宅，在某种方面来说，前者比后者更神圣，甚至更有意义。我能够感受到这栋同样充满着浓厚历史气息的建筑的庄严，如果住在里面，我敢打赌，哪怕只有一天，我的灵魂都会受到洗涤。
它给人的感觉不像是一栋家宅，而是供奉神祇的神殿。
这对传统的亚尔亚拉斯贵族来说恰恰是最重要的。
我开始后悔自己对这个家族的鄙夷态度，这可都怪那个败坏家产的柯瓦西先生，自我年幼之时，我便被灌输那样的家伙早该下地狱的理念。
可是柯瓦西夫人怎么会嫁给那种人呢？
坐在莫格娜为我拉开的座椅上，我的心剧烈跳动起来。
噢，女神啊，简直难以置信，那样高贵迷人的、温柔亲和的女士，怎么可能会嫁给那种只会挥霍而不懂得劳动的蠢货？柯瓦西夫人怎么能嫁给柯瓦西先生呢？
看着其他的侍女为我端上刚热不久还冒着香雾的美食，我依然处于莫名的愤怒之中。
然而，等我的舌尖尝到温热的食物时，我猛然回过神来。
闭上嘴。
天哪，我刚刚在想什么！我居然会替柯瓦西夫人感到不值！
这算什么？我有那么在意那个女人吗！
我在心里不断质问自己的同时，也在回想今天白日里与柯瓦西夫人相处的点点滴滴。多亏如此，我才能够艰难地记起来一些东西。
就算是那样温柔的柯瓦西夫人，也拥有一双冰冷的眼睛。
我清楚地记得，当自己被那双漂亮的蓝色眼睛注视着的时候，我是多么的恐惧。
为了掩饰住自己内心的慌乱，我将自己投入本应该有所期待的美味的晚餐中去，毕竟，心情再差，这要吃入口的东西也不会差吧。
浑浑噩噩地吃完迟到的晚餐后，我起身，准备让莫格娜带我回去房间。
同样准备将被我用完后的餐具端回厨房洗干净的侍女走到门前，忽然愣住了，然后又很快地反应过来，恭敬地低头：“夜安，夫人。”
因为我的进入，餐厅的门是开着的，贵族的家宅在夜晚通常也是亮着灯的。
我早该想到，我亲爱的继母会来到这里。
当那抹熟悉的高挑身影映入眼眸时，我感觉自己全身的细胞好像都兴奋了起来。
我愈来愈恐惧了。
自从见到这个女人后，我便变得不再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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