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的短篇集

　　\"蝴蝶儿飞去,心已不在,凄清长夜谁来................\"
　　耳机里阮的声音那般的凄清寂寥.
　　兰生闭上眼睛,静静的倾听.
　　一瞬间思绪飞远.
　　等感觉到飞机下降的时候,有空姐过来提醒她关掉MP4播放器.
　　她赶紧关了电源,同时歉意的微笑:对不起.
　　年轻美丽的空姐定神继续查看,心中还是忍不住惊讶.
　　飞来飞去的生活里见过太多出色的人物.
　　但是这女子的淡然微笑,清朗声音居然还是让她有一刹那的失神.
　　飞机平稳降落在上海浦东机场.
　　上海的春天仍在酝酿中,走在街头,寒意袭人.
　　兰生首先去的是先生的故居,是的,现在只能称为故居了.

　　她没有上去,单看着那三层的旧楼房,就那样看了一个下午.
　　若有人注意,定会以为又是一个神经不正常的女子吧
　　幸好在这寂静的巷子里没有那么多见风是雨的人.
　　兰生终于离开那里,找了间旅馆住下.
　　一番梳洗后,拨通了熟悉的号码.
　　铃声很悦耳,但是兰生并没有心情听,看来终究是有些紧张.
　　好象过了很久很久(其实不过音乐过半),那边终于有人接听,是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甜美声音:你在哪里
　　兰生开口,却发现声音有点沙哑:我到了上海.
　　\"去看过先生了\"
　　\"恩.\"
　　\"何时回来\"
　　\"你觉得我回来合适吗\"
　　\"你回来再说.\"
　　\"那我明天就到.\"
　　\"我去接你.\"
　　\"恩\".
　　挂了电话,兰生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对方的语气让她感觉自己不过是出了一趟差,而不是整整出去了十年.
　　那夜,兰生在床上辗转,前尘往事俱到眼前.
　　12岁的兰生瘦瘦小小的,是虚报了两岁才进了戏校的.
　　一直就不起眼.
　　但是一开声,登时让人刮目相看.
　　自然就学的是小生.
　　14岁的苑华简直就是天生的花旦,一直是学旦角学生中的佼佼者.
　　那年先生来检查教学情况,兰生小小年纪,尚不明白眼前这亲切爽朗的老太太就是那名满天下的先生,反倒有着初生牛犊的勇气.
　　她开口唱了几句,居然隐隐有韵.
　　先生爱煞这孩子,当场收了她做弟子.
　　后来又指定了苑华与她搭戏.
　　从此,在台上,她们是一生一旦,在台下,她们是好姐妹.嬉嬉闹闹中4年光阴过去.16岁的兰生凭着一出<红楼梦>名动全国.
　　先生一直最疼爱这小弟子.兰生也很爱自己的先生.
　　此时先生的身体已经很不便,但是每一次兰生的大型演出,先生一定到场陪同兰生谢幕.
　　兰生不知如何报答这海样深恩,也许唯一能做的就是搀着先生走过每一段路,也许就是拼命的将先生当年的传统名剧一一排演.
　　从16岁到21岁,兰生与苑华演遍了先生的经典名剧.
　　她是那痴情的相国公子,她就是那背负血海深仇和深情几许的忠臣后代.
　　她是那婚姻不幸外寻知音的风流才子,她就是那深情不悔的佛门女子.
　　她是胸怀天下苍生的君子,她就是那解语痴情的丫鬟.
　　她是含悲奋进的良臣,她就是那不离不弃坚贞的妻子..........................
　　台上是才子佳人,深情伉俪.
　　台下是年事见长日懂情事的两个.
　　那年,先生行动日发不便.
　　那年,兰生与苑华去HK演出.
　　先生坚持同往.
　　在台下看台上,真正君子如玉,美人如虹.
　　看的如痴如醉,演的何尝不是如醉如痴.
　　担忧的也许只有先生.
　　她看见的是两个孩子眼里不同寻常的情愫.

　　表演完后,在记者招待会上,兰生发现自己连记者的问话都听不明白(那些记者都是讲英文的).
　　一瞬间她很茫然.
　　21年来,她的天地似乎只有戏曲舞台.
　　而世界其实远比舞台大.
　　茫然的心在看着身边欢笑的苑华后又变得兰生然.
　　其实,只要有苑华相伴,就已经是全世界.
　　先生看见了兰生的情绪变化,更加担忧.

　　回到剧团后,大家在很长时间内都沉浸在演出成功的欢乐当中.
　　苑华一向是活泼的,自然跟大家玩得有点疯.
　　美丽的花儿总是更加吸引人.
　　开始有小伙子明言要追求她.
　　苑华听了,就好象是听别人的笑话似的:我早就是名花有主了啊,哪个那么不怀好意的想害我红杏出墙么
　　大家自然以为她开玩笑.
　　后来见别人认真,苑华也认了真.
　　\"我是兰生一个人的.\"她说.
　　兰生自然知道了.
　　她不知道自己该喜该悲.
　　其实,她也很希望自己有勇气大声的说,我是苑华一个人的.
　　但是,她不敢.
　　而且,她还有其他的心结.

　　先生也听说了苑华的宣言.
　　苑华是一个很活泼的人,但是也是一个意志坚定之极的女子.
　　也许平时看她没心没肺的哈哈乐着,一旦上了舞台就是那或喜或悲风情万千的小姐,而且一径的深情.
　　有不少的人叫她去演电影或者电视,还有导演找上门来过.
　　她都是一口拒绝.
　　她说,我是属于戏曲的.
　　所以先生很担忧.
　　她自然知道兰生的心思.
　　一日,在日常的训练之后,先生叫兰生陪她活动一下,就是沿着剧团排练厅绕绕.
　　而后,兰生送先生回房兰生寝.
　　先生躺在床上后叫住了准备出门的兰生.
　　那夜,兰生一直陪在先生床边听先生说着往事.
　　后来,兰生就一直的鼓励苑华与想追求她的男孩交往.
　　苑华开始以为兰生是开玩笑的.
　　后来发现兰生是认真的,苑华十分伤心.
　　她不明白,她确信自己知道兰生的心,但是兰生为什么却要如此做呢
　　兰生开始躲着她,除了排练的时候,她都会去照顾先生.
　　苑华若想跟去,兰生就会说,先生需要兰生静的环境而你太吵.
　　这话真的很伤人.
　　苑华开始的时候以为兰生是生气有男孩说要追求她,于是就跟兰生解释了几次,兰生却一直的替那男孩说话.
　　苑华也很生气,就一个人呆着.
　　但是到底是好热闹的一个人,兰生又老是不陪她,她就去跟其他人一起玩了.
　　这其中自然有想追求她的人在内.
　　苑华所不知道的是,兰生许多次都会在某一扇窗后面看着她与其他团友一起玩闹,眼中其实是含着泪的.
　　兰生说:先生,我很痛苦.
　　先生说:我明白,但是,真正的爱不是占有.
　　若你无法给你爱的人真正的幸福,那么就放手让她有机会拥有自己真正的幸福.
　　有的时候,苑华也会答应跟那男孩出去看看电影什么的.
　　于是也开始有人笑闹说他们好事近了.
　　苑华不回答,只是看着兰生.
　　兰生居然笑得云淡风轻,好得很啊,苑华,可需要我做你的伴娘

　　苑华气极:伴娘我看你做伴郎还差不多.
　　众人感觉气氛不对,一时间溜得干干净净.
　　苑华盯着兰生:你真的就这么盼着我嫁出去
　　兰生说:女孩子长大了就是要结婚生孩子的啊,那才是完整的人生.
　　苑华说: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若是嫁给一个你自己根本不爱的人又何来完整
　　兰生道:苑华,先生告诉我,爱一个人太苦,做人要学会自私一点,爱人不如选择被爱.
　　苑华,你我都知道,他是真的爱你,他会让你幸福的.
　　苑华问:兰生,这是你的真心话么
　　兰生说,是的.苑华,我要出国了,你一定要过得幸福.
　　苑华惊讶之下,脱口道:难道国外有爱你的人么
　　兰生在刹那间下了个决定:是啊,所以,我希望你也可以拥有自己的幸福.
　　苑华在极度愕然中没有发现兰生因为说谎而变得有点颤抖的声音.
　　她苦笑:原来如此,兰生,我明白了.
　　先生说的好,爱一个人太苦,我会学着变得自私的,你放心,我也会选择被爱.
　　兰生定定神,道:那就好,我会尽快的申请签证,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我可能不会参加你的婚礼.
　　苑华没有再说话.
　　后来,大家发现苑华开始变得沉默,日常训练却更加认真.
　　先生给她求得了旦角中最好的文娟先生收她为弟子,苑华的技艺越发精进.
　　兰生开始准备出国事宜.
　　剧团见兰生注意已定,只得重新寻求苑华的搭档.
　　兰生陪着先生的时间越来越多.
　　身体倒是越来越清瘦.
　　苑华开始废寝忘食琢磨新派艺术.
　　也许只有这样才可以更多时间学会遗忘.
　　兰生的签证下来了.
　　临走之前的那天夜里,兰生又陪在先生面前一夜.
　　她问,先生,您真的觉得这是最好的选择么
　　先生说,这世间有太多的规矩.
　　我们没有办法打破,若强行逾矩,往往只剩下一生伤心.
　　兰生说,可是先生,为什么我会如此痛苦
　　先生说,但是,苑华的人生将会更加阳光,难道这不是你所追求的吗
　　兰生说,当然.
　　先生,我走了,别人定会说三到四的,可是先生,您不必为我申辩.
　　先生,我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解决问题,是我不好,就让我来承受一切吧.
　　也是做学生的唯一能为您做的了.
　　先生说:我知道.

　　兰生真的走了.
　　苑华看着飞机从头顶呼啸而过.
　　不知道那异国的男子是何等的出色,但是应该可以给兰生幸福吧
　　苑华长长的叹气,而后又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看着身边的男孩,苑华歉意的说:对不起.
　　男孩看着她,认真的回答道:你的这句道歉我是一定要收的.不过,你确信不做我的女朋友么
　　苑华说:我的心你早已明白,同样的话不必再重复.
　　男孩突然说道:苑华,你何不也跟了去据说在国外,已经承认两个男子的婚姻,我想也许不必多久就...............
　　苑华打断了他的话:剧团已经没有了兰生,如果我再走的话,将置大家于何境地
　　而且,我一生所爱就是戏曲,我不能放弃.
　　男孩倒是幽了她一默:你的一生所爱已经飞走了啊.........
　　苑华叹气:那不同.只要有人能给她幸福,我可以放弃.............

　　一切的真相直到先生重病住院的那一天两人才知道.
　　兰生得知先生病重,急急的打电话来询问病情.
　　先生说,兰生,你知道吗苑华是骗你的,她根本就没有嫁人.
　　兰生,我想,当年她也是骗我的,不过骗得更彻底,她是真的嫁了那人,想让我完全相信她是真的变心了,她以为这样我就会重新去喜欢一个男子.
　　兰生,而今事实的真相虽已经不再重要,但是我总算真的明白了她的心.
　　可惜,可惜啊......................
　　兰生在大洋彼岸也能感觉到老人的遗憾.
　　兰生说:先生,我回来罢.
　　先生说:不,你先完成学业,那是你的追求,你付出了那么多的努力,不可以轻易舍弃.
　　兰生说:可是先生你的病................
　　先生说:你放心,我会等到你回来.
　　我不会骗你.

　　可是,先生,你还是骗了我.兰生在心底默默的说.
　　翌日,兰生早早的就醒来了.
　　真真\"近乡情更怯\".
　　下了火车,兰生就看见了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影.
　　苑华居然直接到站台来接她.身边还跟着几个年轻人,不过兰生并不认识.
　　看来十年真的可以改变很多东西,尤其人事.
　　接过兰生手中的行李,交给身边的人带走,苑华说,你们先回团里,我带兰生回家去.
　　兰生看着这个干脆的苑华,真的有点不习惯.
　　不是一向由她照顾苑华的么
　　十年啊...............
　　苑华带着兰生走向自己的车,在兰生的茫然中回到自己的居处.
　　是二室一厅的房子,在顶楼,空气很好.
　　外面绿化很好.
　　苑华说,那是市里一所重点大学.
　　兰生坐在沙发上看苑华忙活.
　　终于两人手捧一杯果汁同坐.
　　兰生发现自己居然很紧张.
　　苑华喝完了果汁,兰生还在想,该来的总会来.
　　谁知道,苑华什么也没有问,就说:兰生,准备一下,明天就开始排练先生的传统戏去.
　　兰生愕然.
　　苑华说:你不是为了这才回来的么
　　你也该为先生做点什么了,不会把老本都丢了吧
　　兰生说:自然不会.
　　苑华说:那你还有什么犹豫的
　　兰生说,我没有犹豫啊.不过,苑华,你真的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苑华道:说什么
　　你自然没有所谓的异国情人,先生早告诉我了,相信先生也告诉你我的情况.
　　兰生,一瞬十年,我们没有多少个十年可以耽误的.
　　先生的艺术现在主要就靠你一人努力发扬传承下去了,还有什么杂念么
　　兰生说,这我知道.可是.............
　　苑华看着兰生手里的果汁;你喝不喝.不喝我可是渴得很.
　　兰生道:喝,我当然喝.
　　她喝了几口,发现自己依旧很茫然似的,就停下来想问苑华一些什么.
　　苑华粲然一笑,拿过她手中的杯子喝完了剩下的果汁,朝她淘气的一笑,恍然中,兰生觉得自己看见了十年前的苑华.
　　苑华说:兰生,这叫间接接吻,是不是
　　兰生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苑华,你,你刚才说什么了
　　苑华没有再说话,轻轻的倚上兰生的肩.
　　兰生一动也不敢动.
　　良久,窗外鸟儿飞过,扑棱扑棱声音惊得兰生清醒了过来.
　　她看着苑华,却发现苑华闭上了眼睛,均匀的呼吸声告诉兰生她已经梦周老公公去了.
　　兰生突然发现自己变聪明了.
　　呵呵,苑华啊,你怕是一夜未眠吧.
　　而今人在眼前,自然心兰生,也就兰生然睡去.
　　兰生将苑华轻轻抱上床,盖好被子,就守在床边,看着这依旧美丽如昨的容颜.
　　突然就想起了先生.
　　先生,当年你是否也曾经如此守侯着她呢
　　十年让我们明白彼此.
　　苑华醒时,已是华灯初上.
　　她掀被的时候,在床边打盹的兰生也就醒了.
　　二人相视片刻,发现真的什么也不必再说.
　　次日,兰生开始与苑华一起排练.
　　才知道苑华已经是剧团副团长.
　　兰生知道自己不必再担心是否合适的问题.
　　且说,兰生正唱道:蜻蜓点水人生短,知音相伴过百岁.
　　这曾经唱过千百遍的词,今日唱来,尤其情真.
　　剧里剧外,苑华轻偎在兰生肩头,二人深情凝望.
　　各自心道:
　　兰生(苑华),红颜弹指老,莫负痴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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