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记

　　——《刺客》后记

　　文/沈雁

　　老实说，回头翻阅三年多前写完《半盏酒》时所作后记，早已没了当时的雄心壮志。

　　前两日毕业论文导师在朋友圈发了首小诗，里头写道：“在年轻时，每一只鸡都曾笃信自己是凤凰，在一个清晨，他们终于飞上了高高的梧桐，却发现：只会打鸣。”再恰当不过，少年时自以为才华横溢，心比天高，到头来不过芸芸众生一员而已。之于创作，我仍然由衷热爱，它伴我度过了许多难熬的时候，毫不夸张的说，这三年多期间每当生活陷入低谷、情绪低迷，都是创作令我重振精神，热爱所带来的巨大能量，我自己都始料未及；另一方面，我已然接受自己的平庸，但平庸又如何，能够塑造出属于我自个儿的白日梦，已属成功。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刺客》第一章是在2017年春节前夕，好像是小年夜写完的，具体情形早已记不得，只记得相当兴奋满足。渴望在自己笔下描写出一对在武侠背景下相爱相杀、相互舔舐伤口的男女，是从高中起便开始心心念念的，可惜早先笔力不足，废稿一篇又一篇，始终没有满意的作品出炉。因此写完《刺客》第一章后，我相当兴奋——这就是我想要的感觉，完美透顶。也正是这样绝佳的开头，叫我不舍得对这篇小说有半点敷衍，老读者可能知道，尽管全文框架几经修改甚至推翻，第一章的内容始终不变。我很感谢三年多前写出这样一个绝佳开头的自己，狗续貂尾，是我绝无法忍受之事，如果不是这样令我满意的第一章，兴许我无法坚持到现在。

　　靡不有初，鲜克有终。从发表第一章算起，这篇仅十一万字的作品写了整整三年零八个月，全文共推翻重写两次，17年4月写到五万字推翻重写，18年6月重写到十万字再度推翻重写，大纲数次更改，主配角人设、姓名几经变更，2020年11月终告完成，历时如此之久，实属始料未及。

　　经历这一反复磨人的过程后，有三块短板相当显著：其一，排篇布局的能力欠缺，这导致原本预设这部作品二十万字，在决定第二次推翻重写后，把字数拦腰截断，最后只写了十万字出头，二十万字的篇幅，以我目前的笔力恐怕无法驾驭，因此下一篇文不出意外篇幅仍在十万字左右。其二，写作时很难一气呵成，写完了前面的章节后还要时不时的回头去修改，不论是情节上的微调、各类描写增减修正、人物姓名的调整，甚至连这篇后记，我都经过了好几次的修改，字数从一千不到、到现在的四千字，前后经历了半个多月。这就导致先读过的读者会产生剧情前后不连贯的感觉，可惜我实在别无他法，写作上的天赋实属平庸，只能靠反复修改最终来达成我想要达到的效果。其三，勤奋不足，过于依赖灵感，“灵感的到来犹如闪电把想象的大地照得通明”，我从来不写大纲，因为我认为大纲的存在会限制思维的发散，这就导致灵感来时文思泉涌，没有时脑海干涸如龟裂大地。在晋江作为签约作者最重要的曝光手段之一上榜单，于我而言形同虚设，因为我不可能在一周内完成高质量的一两万字数，《刺客》连载过程中甚至曾经有过三个月没有更新一章的记录，每位创作者的天赋不同，我显然属于愚钝的那一个，尤其不适合做网络写手。于我而言，写文需要长时间的沉淀，两次全文推翻重写，很大程度上正是因为试图赶榜单，并未经过对剧情和语言的仔细推敲而导致剧情发生偏差，怎么也写不下去，除了重写别无他法。很遗憾，往后我的更新节奏恐怕仍旧如此，读者们必然失望，可是，这就是我。

　　回过头看，这部作品虽短小如斯，较真评说起来亦不过尔尔，于我而言却是有温度的、沉甸甸的。《半盏酒》见证我从高三学子成为大学生，而创作《刺客》横跨的三年多时间里，现实中的我从大一新生成为新晋职场菜鸟。一方面，这部作品中包含、容纳着我近四年的喜怒哀乐、酸甜苦辣，翻看部分章节，我甚至能清晰回忆起书写这些章节时，现实中的我正经历着什么样的变故；另一方面，正如这篇后记的标题所言，这部作品满足了我关于武侠的幻想。

　　弗洛伊德在《创作家与白日梦》一文中写道：“我们可以断言一个幸福的人绝不会幻想，只有一个愿望未满足的人才会。幻想的动力是未得到满足的愿望，每一次幻想就是一个愿望的履行，它与使人不能感到满足的现实有关联。”最早接触到武侠并产生兴趣和幻想源于小学时跟着妈妈一起看电视剧《神探狄仁杰》，格外喜欢剧中李元芳和如燕这对武功一流的男女角色，而今追根溯源，我对于创作出一对会武功、相爱相杀的男女角色的执念，兴许就源于此。往后数是初一接触到沧月的武侠小说听雪楼系列，曾经一度痴迷于沧月所描绘的武侠世界，再往后就是初二初三大量阅读金庸的武侠小说。眼下回头分析喜欢武侠的初衷，正如张枣《镜中》所说：“危险的事固然美丽。”月黑风高杀人夜，刀光剑影血飞溅，从年幼懵懂时到现在武侠所吸引我的，恐怕正是现实中所接触不到的冷兵器和血腥刺激的文学性描写所带来的美感。幻想的动力是未得到满足的愿望，现实中我其实是一个相对懦弱、并不强势的人，对于他人的刁难很少做到有效反击，而小说中则不是，武侠世界中则不是，一刀一剑一人一命，笔下流淌出的是我所能幻想的一切。

　　如果没有意外，以后我恐怕不会再写武侠小说了，至少不会是完全以武侠为背景的小说，因为这篇文我写得足够尽兴了，我想要展现的关于我对武侠的幻想，已经抒发完了。

　　回到这部作品本身，我看到有读者评论说，《半盏酒》给人的感觉更多时一种情绪的表达，里面的江湖事“情绪的江湖”，而《刺客》更偏向叙事性。看到读者对作品的认真评价恐怕是一个创作者最为快乐的时刻，我非常高兴看到这样的评论，这确实是我在这两篇文上想要表现出的不同偏重。写《半盏酒》时，我着重渲染情绪，而写《刺客》时，我试图写一部叙述详细、情绪更多交由留白的作品，目前看来，总体上来说达到了我的预期效果，尚算满意。

　　依然还是上面这位读者的评论，说《刺客》里的江湖没有少年意气的热血，更多的是讲述小人物命不由己的挣扎，甚至可以从我笔下的江湖里读到了一种悲情感，偷生蝼蚁无法摆脱沦为棋子的命运，难敌宿命，妥协而行。我真的太太太高兴看到这样的评论了，这说明我想表达的东西读者们都读到了，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词能达意，言能由衷，这是对我创作的绝佳肯定。我始终认为眼下的网络文学和影视作品都太过倾向于塑造美国式的个人英雄式人物，奉为传奇的人物，事实上真正值得关注的是那些大多数，那些在尘世里挣扎、命不由己的小人物们。正如薛阿乙这个名字，甲乙丙丁，他不过是芸芸众生一员罢了，小人物虽小，一根杠杆可以撬动地球，小人物也可以成为改变大局面的那个关键点。

　　可以发现，《刺客》这篇文的主线其实是围绕着亲情展开的，而爱情只是辅料罢了。从主线来说，这部作品真正的主角其实是薛阿乙，主体部分则是一个家庭在乱世中的崩塌。所谓暴雨时无人可以幸免，所谓时代的尘埃压在百姓身上就是一座大山——薛昆玉的死亡，翠翠不幸的婚姻生活，薛阿乙投靠江都王的初衷和最后的所得。而在薛家经历这一系列磨难的过程中，父女、父子、母子、兄妹之情始终贯穿其中，回到故事最开端，如果薛阿乙不是为了父亲的病、为了妹妹的爱情，这个家庭原本不必遭受如此磨难。四口之家逐渐分崩离析，到最后只剩薛阿乙一人，好在最后找到了母亲遗孤、同母异父的小弟，还有惺惺相惜、可以相濡以沫的女人为伴，命运待他尚且不算过分残忍。再看支线，冯少媚对于抛弃她的原生家庭的残忍与仁慈，公鸭嗓的父亲为儿报仇雪恨，谢添、曹玉盈这对痴情男女相互吸引的根本原因是他们是反抗大家长父权的同类，有相同的诉求从而产生共鸣。写小说这件事，在创作者最初定下人物设定后，最后的剧情走向好像就该是这样性格的人物该有的结局，也是写到最后我才发现，所有感情线中，亲情、爱情、友情、兄弟情、师门情，占比最大的居然是亲情，这并不能说完全是我的初衷，或许也是写作的趣味之一。

　　关于这篇文的剧情和立意，不过多赘述，我只想说：纵然没有人得偿所愿——薛阿乙唯一在乎的是至亲，结果薛家支离破碎，他把薛昆玉的遗物，那只刀匣和薛昆玉锻造的刀视若珍宝，最后却为了顺利逃脱追杀而全部丢弃；冯少媚只想随波逐流、安安稳稳的做好一名死士，最后却选择背叛并反杀自己的主子；翠翠一心一意要嫁给爱情，最后却纵火烧死了心上人；谢添满腔抱负准备衣锦还乡给父母一个好看，结果依仗的无涯宗没了谢家也没了，还断了习武之人最重要的右手；江都王毕生所愿是登上九五之位，结果一败涂地；苏傲一门心思想要复兴宗门，结果站错了队，身败名裂；故事的前半部分每个人都在朝着进入洛阳这个目的而努力，故事的结尾，每个人都在逃离洛阳；大部分人物都活了下来，但他们的人生已然满目疮痍，好像一切的一切都在朝着与期望相反的方向进行——但所有人物都得到了属于自己的完满结局。也许唯一例外的是曹玉盈，她像童话故事里的人物，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得到了爱情和自由，虽然美中不足的是瘸了条腿，不过无伤大雅，她确实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不过曹玉盈和谢添这一对身体残缺、身心发展尚且不够成熟的男女，真的能携手共度一生吗？正如文案中所说，人生一场漫长的磨难，而每个人都是一名手持利刃的刺客，不论结局如何，每个人都在用着属于自己的方式与命运进行抗争。

　　原本想说的很多，毕竟这篇作品虽不过如此，却也确实花费了我诸多心血，写到这里才发现什么也不想说了。关于这本小说的内容和主旨，我就不再去做这份阅读理解题的答案了，毕竟写作就是如此，作者创作出作品，作品完成后，便该交由读者去评说。创作有如侠客舞刀，成了便是成了，至少写完这篇小说的那一刻，我知道自己是心满意足的，简单来说，我写爽了，写得痛快，写得高兴。

　　下一篇《刀马旦》，是我构思了很久的新作，和《半盏酒》、《刺客》同系列的最后一篇，相互之间有所关联但关系不大，算是自成一个小世界。丑话说在前头，首先给各位打个预防针，篇幅不出意外还是十万字左右，开坑后大概率还是缘更。对于下一篇文创作上的期许也很简单：希望跟上一篇相比能有所突破，词能达意，善始善终，切莫狗续貂尾，最重要的是希望自己能写快点儿，尽量一气呵成，切莫再出现全文推翻重写的情况，毕竟这真的太折磨人了。

　　我也觉得自个儿是个相当不称职的作者了，虽然对写作也确实是热爱的。我曾经说过，我思考过很久为什么要写作，读了很多别的创作者的答案，但对自己的答案一直不得其解。三年多过去，我想我也许找到了属于我自己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写作是救赎我灵魂的唯一途经，是在灰暗生活里唯一能把我拉出低谷的光芒，倘若没有写作，我也许不会比现在过得更糟，但一定不会更好。

　　固然平庸，我不会停止写作。

　　2020.1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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