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人狗大战
梅子文抱住王任重后心头窃喜:看来我这招“平沙落雁”是愈发纯熟了,紧接着又大感奇怪,之前他单手就能提起的人怎么双手托住都觉吃力?
梅子文马上警觉了起来,微移躯干,把抱在手里的“王任重”斜着丢在地上。
谁知“王任重”就地一滚,接着从前襟里掏出一个包裹,猛地朝梅子文的面门砸去,包裹里的粉末烟花般散落开来。
千防万防,终有一失。
梅子文中了他们的石灰粉。
那人见状喜不自胜,堂堂松柏山庄庄主首席大弟子居然栽在了他的手上,这个牛逼够他吹一辈子了。
梅子文被石灰粉迷了眼睛,一时之间痛不可当,就像是被人用无数的又细又小的针尖穿刺,又像是置身于茫茫大火之中,直熏得他睁不开眼睛。
但是他明白,绝对不能倒,一旦由站立式变成地面式,他就必死无疑。
在战场上,在实战中,倒地往往就意味着死亡,因为你站立着,还有很大的闪转腾挪的空间,在地上除了“地躺拳”之外很难再有别的与站立着的人对抗的技艺了。但会“地躺拳”的人实在是太过稀少了。
可能还有一个办法,但梅子文宁愿死也不会用这样的招式的,就是“就地十八翻”,可以较为迅捷地躲开众人的攻杀。
“逃跑可耻但有效”可能是这个招式的最佳注脚。
而梅子文的字典里却连“逃跑”这个词都没有。
那人探手要抓梅子文的左肩,就像是老鹰在捕获属于他的战利品。
梅子文的眼睛看不见了,可耳朵和心却没坏,他预感到对方正要擒他,接着用耳朵大致判断了他出招的方位。
只是片刻间,梅子文就抓住了对方的手腕,并用大拇指紧紧按住腕上穴道。
现在那人已然是梅子文的人质:“别过来!都别过来,过来我就杀了他。”
草丛里又蹦出一个人:“那你就不怕我杀了他么?!”
这人手里提的正是王任重。
梅子文当然猜到了:“那小子的生死又与我何干?要不是他,你们就是再有来十个八个,本少爷都不放在眼里。他对于我来说就是个累赘,这小子活着迟早要成武林中的笑话,松柏山庄的耻辱!”梅子文本就不是宅心仁厚的大侠,人他可以救,但要分情况。
这人见梅子文对王任重的生死毫无挂念,一时也没了主意,又忌惮他真的出手要了他师弟的性命,那这就和他的初衷大大相悖了。
场面已经陷入了僵持,可七个人当中还有一个人迟迟没有现身,难道他临阵脱逃了么?
风吹过路旁的一束灌木丛,露出一双赤红赤红的瞳孔,瞳孔正在缩小,瞄准。
的确是武强,不过现在的武强完全没有站架,因为他现在就是条狗。
但就算武强是狗,也是那种性情暴躁,形容丑恶的怪胎狗。
他紧紧咬合的上下颚终于张开,两排并不光洁的牙齿胜似狗齿,喉咙里嘶嘶地响着,就像是有只响尾蛇在里面。他的双手,不,前足似乎天生就长在地上一样,肥硕的屁股撅得老高,它时刻准备出击!
“啊”地一声惨叫,梅子文的左脚已经被武强死死咬住,他只好撒开人质,转而对付武强。
可是无论他如何踩、踢,踹,武强都不为所动。
是的,武强做人的时候是自诩一方豪强,做狗的时候也是一条好狗!
梅子文第一次觉得黔驴技穷了。
他平日里习练的功夫是针对人的,对付狗他委实不行。
胜算不大,只能放手一搏,他弯下腰想把武强掀翻,可是他却没考虑到他会是先倒的那个。
武强趁势向上一顶,梅子文就坐在了地上,然后武强压住梅子文的上半身,就要用它的血盆大口咬断他的咽喉。
梅子文几乎陷入了绝望的境地,突然,他摸到了一个质地非常坚固的东西。
是匕首鞘!
有鞘就有刀。
梅子文用尽全身力气从武强的腰带上扯将下来。
明晃晃的匕首就像是黑夜里的新月,给人无限希望,虽然他看不到,但他真的感受到了。
梅子文已然失势,武强的肩头正抵着他的肩头,武强的獠牙正在他的要害肆虐,不出意外,数十秒后,他的咽喉处就会井喷似的出血。
他只能狠狠地朝武强的肋部扎去。
也不知道扎了多少下,没了动静。
站起的人捂住了身上的伤口,疲惫得几乎虚脱,他终于赢了。
他凝视着天空,太阳已经出来了,大雾被驱散,世界重见光明。
突然,他“汪”地一声瘫倒在地。
就躺在一具尸体旁,而这尸体嘴角咽喉殷红的血和脸上惨白的石灰粉让人不由得联想起一个与此情此景毫不相干的职业——小丑。
一个人无论活着的时候多么翻云覆雨,风光无限,而死的时候却很可能连基本的尊严都没有。
梅子文的魂魄要是见到他的这副小丑模样,估计要气活过来。
刚才被梅子文打得落花流水的六个人慢慢凑了过来。
但他们还是手不离兵器,生怕梅子文会死而复生。
其中一个大胆的伸出手摸了下梅子文和武强的人中:“姓梅的死了。”
另外几人神情极其凝重,他们知道,他们摊上事了,摊上大事了,他们原本只是想围殴梅子文一顿,现在闹出人命了,而且他们将面对的是一个江湖上的庞大家族——江城梅家!
可是武强还有气,他的命还真够硬。
其中一人问那个拿着白蜡杆子的人:“俊哥,怎么办?这会我们遇上大麻烦了!”
张俊的腿也不听使唤地在抖,可是他没有慌乱,正在思索。
又有一人道:“还能怎么办?快跑吧,趁着四下无人,我们跑路,人家可能就以为这是姓梅的和武强的私人恩怨。”
“对啊,跑路吧。”有人应和道。
张俊回过头看了看双腿已经抖得跟筛糠一样的王任重,皱了皱眉:“那他怎么办?”
“一不做二不休,杀了这小子。”
“不行,大家都是松柏弟子,再说我从不欠人命债。”张俊一口回绝道。
“张二庄主神机妙算,公正无私,跑路肯定会被抓住,杀了这小子又不行……不如不如咱们就把所有责任推到武强头上,说我们只是途经此地。”
一人道:“那王任重怎么办,这小子是出了名的胆小老实,张二庄主一唬他,他估计就全招了。”这人居然认识王任重。
张俊道:“这个王任重平时有没有什么把柄?”
那人道:“没有,他就一老实巴交的孩子,能进松柏山庄还是他爹的缘故,平日里不善交际。”
老实人通常没有小辫子。
张俊又道:“那他家里几个人?”
“听说好像就他妈一个人和他相依为命了。”
张俊脸上露出了一丝狡黠的微笑。
“王任重,知道现在什么情况么?”
王摇了摇头。
“江城梅家的小少爷,张二庄主的首席大弟子梅子文——死了!”
王任重几乎瘫坐在了地上。
“知道怎么死的么?”
“被……被你们给围攻……打……打死了。”王任重确实很老实。
张俊突然揪住王任重的衣襟:“我告诉你,你给我记好了,我只说一遍,他——梅子文是被武强一人偷袭致死的!我们六个人只是正好路过此地。”
王任重拼命地摇头。
张俊呵呵一笑:“王任重,你虽不认识我,我却认识你,你家中只有你母亲一位亲人,是也不是?”
王任重没有回答,也没有否认。
张俊接着道:“那你应该是个大孝子喽,我也不骗你,我们也是松柏山庄的弟子,今天找梅子文有些个人私事,可……可这种情况实在是出乎我们的意料之外了。我们本也不想把事情闹大,你想么?”说完他朝王任重望去。
“不……不想。”王任重还是摇头。
“很好,那你就说这是武强和梅子文不顾松柏山庄明文规定,私下械斗。”
王任重不同意。张俊有些恼火了:“小子,我警告你,你知道我是什么人么,他江城梅家我都敢得罪,何况是你,明说了吧,你要是不同意,也行,但——你母亲的安危存亡就难讲啦。”
有一句话张俊说得很对,王任重的确是个大孝子,自从他父亲死后,他就过早地担起了家庭的重任,他对母亲的感情是不言而喻的。
“怎么?你小子不信?”张俊厉声道。
“信,信。”王任重头低得更厉害了,但声调却大了不少。
“那你就按我说的把这段话原模原样地再说一遍。”张俊道。
“好……好,是……是梅子文和武强藐视庄规,私自争斗,才……才导致这样的后果的。”王任重的声音又变成了苍蝇大小。张俊厉声道:“大点声,再说一遍,再说一遍。”
足足说了十几遍,毫无疏漏之后张俊才放心:“那好,王任重啊,你回松柏山庄去吧。”
王任重倒有些惊喜了:“你们肯放我走?”
“嗯。”
但就在王任重掉头的一瞬,张俊霍然开掌作刀
,将王任重击晕在地。
“俊哥,为什么不干脆点了这小子的穴道,那样他也逃不掉,也省事的多啊。”
张俊冷笑道:“你把张二庄主当什么人了,我们点穴术的秘籍都是他亲自删补订正过的,我们这些小伎俩瞒得过他老人家?到时候就说是王任重跌落马鞍,摔伤了后脑所致。”
张俊又吩咐一个人快把他们手上的兵器和到处都是的石灰粉收拢一处,丢掉,丢的越远越好。
等做完这一切,张俊的心里才平稳地回到了胸腔长长地舒了口气
此时,松柏山庄的会客大厅门口却来了一位道人:“无量寿福,贫道道号无尘,特来松柏山庄拜谒张二庄主,不知可否知会一声?”
厅堂深处传来一句洪亮的问句:“莫不是出云道观的无尘道长么?”
无尘也是江湖中人,一听便知这正是他要找的张二庄主。因为透过这声音他便可以察觉出对面的人内力极其深厚。
“正是正是。”无尘忙应道。
张法均从厅堂深处走了出来:“请道长厅内叙话吧。”
无尘这才瞧见这位江湖上威名赫赫张二庄主,他长身玉立,披着一件淡紫色的长衫,脸长而有型,眉宇间是说不尽的威严庄重,最妙的是他那一捋飘飒的胡须,让他又有了好几分仙风道骨,这让久居山林的无尘道长都有着自惭形秽了。
张法均淡淡地问道:“不知无尘道长屈尊枉顾,有何指教?”
无尘道长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他微笑道:“指教贫道自是万万不敢当的,只是有一件小事想与张庄主商议商议。”
张法均淡淡地道:“事本无大小,重要的是讲一个‘理’字。道长有事但说无妨。”
张法均的言语之间虽然恭谦有礼,但脸上却如一潭死水般了无波澜。无尘暗忖:难怪人家说松柏山庄的张二庄主是个人物,今日得见,果然是一表人才,举止沉稳,却不知他内心深处是不是真和他的行为谈吐一样进退从容,波澜不惊呢。
无尘道:“贫道现在忝列出云观观主一职,蒙师祖庇佑,信徒还不算少,香火也称得上是鼎盛了,只是敝观实在是年久失修,居所狭小,贫道本来准备重建一座道观,选址就在离贵庄不远的一个山头上,那里风水极好,但是贫道没有料想到那座山头是有主之物,我们选址奠基时那山头的主人并不在家,山的主人也并不知情,后来他返家时突然发现,与我们起了争执,那人非要把贫道费尽心血刚刚建起的道观推倒,贫道一时也没了主意,久闻张庄主侠名远播,古道热肠,所以贫道就冒昧前来,希望……希望张庄主可以从中疏通疏通。”
张法均还是面无表情:“道长选址时可曾知会官府?”
无尘神情一下子变得尴尬起来:“不……不曾知会。”
张法均轻轻地噢了一声,接着又道:“道长何不试试和此人各退一步,取个折中的法子,道长既然香火旺盛,不妨出一笔银子让此人把此处卖给你?”
“贫道何尝不想如此,可那人狮子大开口,要了足足五千两银子,不错,敝观是有些积蓄,可是对于五千两白银而言,那些积蓄只是九牛一毛啊。”
张法均一捻须髯“那……道长找我又有何事。”
出尘一挥手,招呼站立两旁的小道童端出一个沉香木盘子:“张庄主,不敢让您白白费心,这里是白银一千两,聊表寸心。”
其实这盘子里的银子就远不止九牛一毛了。
张法均随便地瞥了一眼,盘子里放的当真是白花花的银子:“你是想让我帮你说个人情?”
无尘笑道:“张庄主果然是个聪明人,正是正是,方圆百十里,谁人不佩服张庄主的本事?谁人不敬仰张庄主的为人?还望借张庄主薄面一用,以后贵庄的事就是贫道的事,贵庄弟子到本观,一切事宜,通通免费。我们出云观和松柏山庄……”
还未等出云说完,张法均就用一种淡淡的口吻道:“无尘道长,你这是把张某往火坑里推啊。你营建道观,却连官府批文的都没有,这已是违法。然而你还霸占别人的祖宅,纵徒行凶,打伤山头的原来主人田老实,害得他一连数天不能下床,你现如今居然想贿赂张某,让张某也做你的帮凶,花千把两银子让人家把价值上万的祖宅双手奉上,道长,你这买卖算得可真精啊。”
即便是揭穿了无尘的谎话,张法均的语速还是毫无波动,表情还是平静如水。
无尘登时无言以对,他实在是低估了张法均的洞察力和影响力,只能一再作揖致歉:“是贫道的不是,是贫道的不是,贫道那几个徒弟实在是顽劣不堪,失手打伤了田老实,贫道本来对此事也万分歉意,其实贫道已经重重处罚了那群孽障了。”
张法均背过身去:“那……道长还要张某出面么?”
无尘忙道:“不敢不敢,不敢有劳张庄主大驾,只是这一千两银子还请您收下。”
“我既不能出面,道长难道还要相强么?”张法均也有些不明白这个牛鼻子老道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了。
“是这样,贫道此番也并非只为田老实一事而来。贫道素闻张庄主乃文乃武,尤其对书画鉴赏收藏颇有研究,贫道这里有一幅署黻款的书法作品,贫道眼拙,不分好坏,想有劳张庄主鉴别一下真伪,此外斗胆请张庄主把珍藏的古玩字画借贫道欣赏欣赏。当然,绝不敢让庄主白白费心,刚才的千把两银子就权当是一点微薄酬劳吧。”
张法均还是纹丝未动,仿佛未曾听见,但心里已经有些动摇,:“署黻款的?难不成是北宋书画大家米颠的不成?米芾的真迹,可真是少见啊,现有的真迹不是在皇宫大内就是天下豪富之家,这老道会有米颠的真迹?!”
无尘道长见他良久不语,只当他是不愿应允了,于是悻悻地道:“既然张庄主……”
张法均咳了一声,转过身来,他已下定决心,毕竟米芾的字画诱惑力对他实在太大,即便很可能是假的:“道长言重了,鉴定文玩本就是风雅之事,何须和阿堵物相提并论,那一千两白银还是送给田老实治伤养伤吧。既然道长也有此雅趣,那就请随我往内室去吧。”
大道上,张俊一行人不知道从哪个农民哪里借来了一辆牛车,牛车虽然又旧又烂,可总比背着他们到松柏山庄强。
张俊心里直打鼓,他虽然已经想好了应对之辞,可心里到底是没底,他第一担心的就是武强醒来,一旦武强实话实说,他们这回便是自投罗网。第二就是王任重这小子了,虽然张俊已经反复串了口供,交代了一切事宜,可他要是在张庄主面前露了底,张法均是绝对能察觉到的。
而牛车颠簸频繁,车上的两活人竟然都醒了过来。
王任重觉得悲哀,自己不过就是想摸一下马,结果就无端被牵扯到了这件事里来。他一向觉得别人的所作所为都和他无关,只要他们不来干扰自己的小天地,就是闹翻了天他也不在乎,可命运之神又偏偏要作弄他。他并不想跑,他知道他也跑不掉,对方有六个人,他就一个人,跑得过他们么?跑不过还要被打,还不如乖乖待着。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