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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2nd
蓝色系的素净格子床单在半空中像个降落伞一般膨胀开,落下来之后相当平整的铺满了床。蒋慈溪整理床头的部分,梁小福整理床尾的部分,之后两人又合作把被子、枕头放上来。蒋慈溪的卧室就准备好了。
“今天有点忙没有提前准备好,还叫你帮忙,真是不好意思。”梁小福拍拍枕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对蒋慈溪说。
蒋慈溪笑着摇摇头,说:“我来叨扰你们俩才是不好意思。”
两人刚说到这儿,外面的景山大声喊道:“弄好没?快出来,外卖到了。”
原来晚饭净顾着喝酒说话,三个人晚饭都没吃好,到了这个点儿实在觉得有点对不起胃,便叫了清粥小菜的外卖。
“蒋老师我们快出去吧,迟了就让我哥吃完了,他胃口可好得很。”梁小福指指门外催着蒋慈溪赶快。
蒋慈溪听见他叫自己“老师”,蓦地想起了在地下停车场里被杜西韧喊的那一声,心率一下子没稳住,跳得快了,对于梁小福的话也没有回应。
蒋慈溪的愣怔被梁小福看进眼里,梁小福谨慎地又喊了一声“蒋老师”。这时候,蒋慈溪笑着看向他说:“小福要是不介意叫我名字就好,叫老师的话我名不副实啊。”
“嗯,那我叫你蒋哥好不好?我不好意思跟着我哥乱叫。”梁小福见蒋慈溪恢复如常,率先迈步往外走。
蒋慈溪对于他的提议立刻就肯定了,跟着他往外面去。出得房间来,看见景山正从两个印有外卖广告的大口袋里拿出方的、圆的打包盒一一在饭桌上摆好,小票和筷子放在旁边。蒋慈溪对于这个外卖送来的速度很是惊讶,坐下后询问这是刚才在手机上点了几下的结果?
景山热心得很,挪板凳坐到蒋慈溪身边,把手机掏出来给他解释什么外卖软件,给蒋慈溪当了一回“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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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窗帘就要合拢,蒋慈溪看见了远远的天空上有几颗寥落的星子,停了手。人就站在那儿不动了,蒋慈溪知道自己此时的眼神中应该尽是贪婪,因为有很多年没有看见过星星了。监狱的窗户外面没有风景,也没有窗帘这种东西。
手指捏着轻纱质地的窗帘,轻轻地搓揉一番,蒋慈溪望着天空中那几颗不太亮又隔得好远的星星笑了起来,像个傻子似的笑了起来,嘴里低声地说:“出来了,已经出来了,真的出来了……”
正在傻乎乎低声自言自语的时候,有人敲了敲门。蒋慈溪记得自己还没来得及关门,回头望过去,敲门的是景山。他齐整地穿着藏蓝色睡衣,规规矩矩地模样和蒋慈溪记忆里那个脸上刻着“老子谁也不服”这几个字的小青年一点也不沾边儿。
蒋慈溪挑眉看向景山。
景山笑着飞快地走过来,抬手搭上蒋慈溪的肩膀,从睡衣口袋里掏出两包烟和一只打火机,一股脑的塞进蒋慈溪手里。
蒋慈溪拿起烟看了看,笑着说:“还是外国货。”
“不呛,抽起来挺柔和的,适合你。”景山的手掌在蒋慈溪的手臂上轻轻拍了拍,“委员长,别嫌我啰嗦。回来的头天晚上,肯定是睡不着的,抽抽烟、解解闷。我回来的头天晚上,硬生生在床上坐着抽了一夜烟,那感觉……我说不来。你要信我,真的。要不我陪你?”
蒋慈溪耸耸肩膀推开景山的手,笑着说:“烟我收下,不用你陪,陪你家梁小福去。”
“我天天陪他,见着他都烦。我决定了今晚上跟你好好说说话。我不懂什么心理按摩的,但是我可以给你说说我出来之后怎么过来的,你参考参考……”
“景山……”蒋慈溪轻轻叫了一声,打断了景山的话,“你和兄弟们对我很好,所以我一定不会垮。去休息吧。”
景山看着蒋慈溪眼睛,看到的是微微的笑意和不容反驳的坚决,顿了顿才点头往房间外走去,他出房间之后顺手带上了门。门轻声合上的那一刹那,蒋慈溪的身体跟着关门声轻轻地颤抖了一下。心中突然涌起一阵冲动要把那扇门打开,对于关上的门,这十五年来蒋慈溪已经受够了。可是,这是景山和梁小福的家,自己打开门睡觉不太好。
正这样想着的时候,那门突然被推开了,景山笑着说:“委员长我跟你说开着门心里舒坦,你别害臊,把门开着……”
“你……”蒋慈溪看着如此体贴的景山笑了出来。
“你放心,我和梁小福的门绝对关死,不打搅你。”景山笑着说完转身走了。进了斜面他和梁小福的房间,正如他所说的那样门关的死死的,一点儿光都没透出来。
蒋慈溪透过门望向走廊,心里像景山说的那样真的变得舒坦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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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不能入睡。
蒋慈溪没有拉上窗帘也没有关上门,关灯之后的两个钟头里他用尽了所有的办法来迫使自己入睡,结果却适得其反。脑子不但没有停下来休息,反而开始排列这个房间和监狱房间的不同点。床太软,枕头、被子有一股好闻的阳光味道,能看到夜空的窗户,打开的让人愉快的房间门……越想越兴奋。
兴奋之后却引发了焦虑。当意识到这一点后,蒋慈溪感到自己的身体有了变化。一开始的时候只是觉得唇瓣发干,然后是口腔,接着是喉头,直到他再也无法忍受这干渴,从床上坐了起来。
蒋慈溪望着窗外天空上飘着的云朵,那些云朵的颜色比天幕本身的颜色还要暗一些,一面看着一面在心中呢喃“不要、不要”,可这些暗示没能起到阻止的作用。蒋慈溪的手指尖开始微微发颤,在不到两分钟的过程中,他浑身都开始无法遏制的颤抖起来。
蜷起双腿,蒋慈溪的双手紧紧抱住膝头,身体也尽量缩起来,整个人都尽量收紧,收紧到仿佛能够钻进一个小小的蜗牛壳里。
即便是这样,蒋慈溪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更糟糕的是,在无法控制身体不颤抖之后,蒋慈溪也没法控制自己的想法了。
刑满释放的人只有两个出路,没法融入社会自己解决掉自己,再犯罪再回监狱去。反正已经习惯监狱了,那里才是最好的归宿……
蒋慈溪你已经废了,外面的世界你跟不上了。这个城市对你来说这么的陌生,你没有发现吗?酒桌上他们说的好些新名词你听都没听过吧?景山手上的手机怎么激发屏幕你知道吗?手机上点几下就可以在十几分钟内外卖送上门啊,你这个废人懂吗?
杜西韧还没有放弃喔,蒋慈溪你要怎么办?你那龌龊的心思不能让他知道,你会毁了他的……
老师,为什么不见我?
杜西韧的那一声责问再一次清晰的在蒋慈溪脑海,蒋慈溪没有力气抱紧自己的双膝了,整个人松散开来,却没有一点放松的感觉。如果收紧身体是一个防御工事的话,这个工事此刻已经完全崩坏。
蒋慈溪想起了景山交给自己的烟,抖着双手从床头柜上拿起来,拆开、点上,再抖着手喂到嘴里,狠狠地、狠狠地抽了一口……
那烟太柔和了,不能帮助蒋慈溪转移注意,但蒋慈溪并没有舍弃它,聊胜于无的一支接着一支抽下去。
蒋慈溪无比挫败的抽着烟,心中无比确定从出狱前许久就开始准备的心理防线已经彻底崩溃了……
原因呢?是……是杜西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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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慈溪的新的一天被景山安排了,景山一大早就带着他去了朋友开的休闲农庄。到了地方一人一根钓竿,在池塘边安营扎寨。景山表示委员长今天中午的主菜要靠手里这根鱼竿,请一定加油。
蒋慈溪一晚上没有睡好大概是被景山看出来了,因为他自己坐了一个小马扎钓鱼,却给自己拿来了一个折叠躺椅,还有一床薄毯。对于景山的好意,蒋慈溪悉数领受,望望叼着烟专心钓鱼的景山,安心得躺在折叠躺椅上闭上了眼睛,就像之前他和自己住同一间牢房的时候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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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小福接到景山公司福景记的电话后,一刻也不耽搁的赶了过来,推开景山的办公室,看见了那个男人端坐在会客沙发上。
其实昨天景山甩掉跟车的时候,梁小福并没有看清楚那辆车上是个什么人,但是看到这个男人的第一眼,梁小福就能断定昨天跟车的人一定是他。
“梁先生您好。”那个男人从沙发上站起来,伸出了手。
高高的个子让梁小福顿时有了压力。“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梁小福握住他的手客气道:“冒昧地问一下先生贵姓?”
“免贵姓杜,杜西韧。”男人礼貌握手之后松开了,一刻也不愿多等的接着说:“我想接走暂住在您家的蒋慈溪。”
“嗯?!”精明的梁小福被这个叫杜西韧的男人的直接打了个措手不及。
“因为他是我的爱人。”杜西韧站得笔直,这句话说得不卑不亢,就好像从来没有考虑过这句话对于梁小福来说不存在着接受度的问题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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