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德哥尔摩情人

　　劫匪的座驾是一辆破旧的小货车，车厢有两排座位，而后部是一个敞开式的货箱，被油布罩了个严严实实。

　　蒋小夕被塞进车子后排时，还在想，货箱里会不会藏了些见不得光的东西，比如枪支弹药一类。

　　她涩涩一笑，有些佩服自己的心理素质了，这种时候居然还有闲心去想东想西。

　　劫匪把她看管得很严，两只手臂被一左一右地牢牢锁住，整个身子挤在中间，让她难以动弹。

　　她只是稍微动了动手指，就有一道犀利的目光从右侧射过来。

　　她转过头去，逆光里，一张毛猴子的脸正阴冷地看着她。

　　蒋小夕心里咯噔了一下，僵硬地挤出一丝笑，讪讪地解释，“手臂麻掉了……”

　　直到孙悟空移开眼睛，那股森冷的气压才逐渐散去，蒋小夕轻呼一口气，脊背已经沁出了薄汗。

　　小货车很快就开出了欢乐大厦的范围，驶入牧华路。

　　这是城北最繁华的一条路，四通八达，熙熙攘攘。

　　顶着一张菩萨面具的男人，不仅没有减速，反而猛踩油门，如一阵风，在车流中见缝插针驶过。

　　没多久，就把追来的警车甩在了后头，再看不见影子。

　　“老四，你这车技又长进了。”坐在狭小的车厢里，二郎神还不安分，斜了身子晃晃悠悠。

　　被称作老四的男人轻笑了一声，“多谢二哥谬赞。”

　　出乎蒋小夕的意料，老四的声音温和而清亮，像个不染纤尘的少年。

　　二郎神似乎又想起了什么，阴笑一声，“老四，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可是个女英雄。”

　　老四微微侧目，无声询问。

　　他侧过身子，斜睨了蒋小夕一眼，“我们走的时候，本来抓了另一个女人，谁知道这妞儿居然自己冒出来代替。你说，是不是英雄？”

　　没等老四答话，孙悟空忽然出了声，“老二，你今天的话有点多。”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

　　只是二郎神似乎对他言听计从，闻言，悻悻地噤了声。

　　车厢里的气氛一时冷凝，再没有人说话，耳畔只听得呼呼的风声。

　　凝固的氛围并没有维持太久，小货车驶至牧华路中段时，蒋小夕的耳边又响起了那个熟悉的声音，“老四，后面有车跟踪我们。”

　　被跟踪，也能让他说得这么淡定。

　　老四扫了一眼后视镜，果然发现了孙悟空说的那辆车。

　　是一辆黑色的本田思域，车盖覆了一层泥灰，有几分灰头土脸。

　　在众多的车流中，唯有它，紧紧地吊在小货车后面，仿佛是凭空生出来的尾巴。

　　老四一个神龙摆尾，驾驶小货车钻进川流的车堆里，仍是被它锁定，继续牢牢地跟上。

　　在一众小车里，格外显眼。

　　定睛再一看，车子前排坐了两个身穿警服的人。

　　开车的是个年轻小伙子。

　　坐在副驾驶位上的人，年纪略大一些，透过后视镜折射出的模糊影像，蒋小夕有些似曾相识。

　　“坐稳咯！”

　　老四冷哼一声，目不转睛地盯住前方，一阵急打方向盘，小货车仿佛是吃醉了酒的大汉，忽而左弯，忽而右拐，呼啸着往前冲。

　　几乎在他说话的一瞬间，孙悟空突然伸出长腿，斜向压在了蒋小夕的脚上，小腿稍微用点力往下压，就让她不能动弹。

　　他不知从哪里拿到一卷胶带，撕了一截，利落地封住了蒋小夕的嘴。

　　而另一侧的猪八戒，则逮住了她的两只手臂，反剪在身后，用粗麻绳系紧。

　　“抱歉了。”

　　孙悟空摸了摸她被捆住的手臂，动作温和，然而指尖的冰凉仍是让她冷颤了一下。

　　车后，不过四五米的地方，那辆本田依旧紧咬不放。

　　“妈的，条子真烦人。”老四啐了一口，不敢掉以轻心。

　　孙悟空从窗口探出去半个头，看了一眼，又缩回身，拿出了手机。

　　从蒋小夕的角度望过去，能看见手机的标志，是这两年炒得火热的性价比之王，小米。

　　她有点犯疑，干抢劫这一行的，都是刀口舔血的营生，也不缺钱花，怎会用这么低价的手机？

　　孙悟空没注意到她的目光，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输入了跟踪车辆的车牌号，很快打开了一个新界面。

　　他捻了捻手指，沉了嗓音，“老四，这车是耿立辉的，用第二套方案。”

　　“操，怎么被他盯上了！”二郎神一拳砸在车窗边沿，发出一声闷响。

　　蒋小夕睁大了眼，嘴巴被封住，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她很好奇，耿立辉是谁，竟让他们如此忌惮。

　　“你想知道，耿立辉是谁？”孙悟空听见她的声音，转过脸来，扬了扬手机。

　　冬日的阳光里，他的眸子藏在面具后，泛着晶亮，哪怕含了几分戏谑，也似天边孤落的星子。

　　蒋小夕魔怔了一般，点点头。

　　孙悟空收回手机，输入了“耿立辉”+“棠城”，立刻搜出大篇的页面。

　　他挑了一篇，展示给蒋小夕看，“他是重案组的队长，听说破过不少案子，一个……很有能力的警察。”

　　他忽然顿住，凑近了些，声音依旧温和，轻声问，“心里是不是很高兴呀？这么有能力的警察追上我们了，你离得救也就不远了。”

　　闻言，蒋小夕一怔，唇角还未扬起的笑意，尽数褪去。

　　有那么一刻，她拿不准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这帮劫匪。

　　他们做事，不按常理出牌，实在令人捉摸不透。

　　她只好垂下头去，掩了脸色。

　　然而，孙悟空并没打算放过她。

　　他用指尖碰了碰她的下巴，蓦地用力，强迫她抬起头来，看向自己。

　　“你心里一定是那么想的吧，很快你就会得救，而我们几个，就会落入深渊……”

　　他的侧脸，贴在蒋小夕耳畔，轻声耳语。

　　一股薄荷的气息，将她笼罩。

　　“不过，你的愿望恐怕要落空呢。”一丝轻笑从唇齿间溢出，他的语气冷了些，“就算是‘破案神手’耿立辉，也别想抓住我们！”

　　最后那一句，说得斩钉截铁。

　　老四也跟着笑起来，似乎胸有成竹。

　　蒋小夕心头忽然涌上一股悲凉，他们的第二套方案是什么？

　　她会不会，死在他们手上？

　　她不想活着，可也不想死去。

　　A与B之外，是否还有C可以选择？

　　再抬起头的时候，蒋小夕有些木然，她对孙悟空眨了眨眼，示意自己有话要讲。

　　孙悟空想了想，还是替她撕掉了胶带。

　　她咬了咬唇，眸子里含了泪，楚楚可怜地请求，“如果，真到了你们要杀我的时候，能不能给我个痛快，留个全尸？我想……体面点走。”

　　这一世，她不能体面地活着，有时候，甚至活得像条狗。

　　就连死，也只能祈求死得好看些。

　　孙悟空有点愕然，没想到她会说这个，愣了一下，才郑重地点了点头。

　　得到回复，她凄然一笑，抿了唇，再没了话。

　　迟疑了片刻，孙悟空还是又把胶带封上了。

　　车子里，一片死寂，只能听见发动机轰鸣的声音。

　　随着车子一路前行，老四也不再纠结要甩掉后面那辆车，只保持距离，让它追不上来。

　　过了牧华路那一段，道路忽然开阔了不少。

　　蒋小夕微蹙了眉头，她是土生土长的棠城人，一眼就认出了窗外的景色——这是通往双庆码头的路。

　　棠城处于内陆，多山，无海，却有一条奔腾的江河穿城而过。双庆码头，是棠城唯一的江河港口。

　　难道劫匪要往江上逃窜？

　　没等蒋小夕想出个结果来，小货车已经一个急转弯，拐进了码头。

　　即使是圣诞节，双庆码头也很忙碌，停满了各式货车，卸货载货的工人来往穿梭。

　　老四似乎对这里的地形很熟悉，三两下就深入了码头腹地，把车停在了一个角落里。

　　“下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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