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即谎言

　　嘀！

　　我不知道我是热晕过去的还是吓晕过去的，总之等我再睁开眼睛，看见就是一轮仿若白金铸成的月亮高悬在空中，银色的光辉将整个世界照得如同白日那般明亮。徐徐的凉爽的夜风吹走了燥热，这本应是个惬意的夜晚，但是我耳边充斥着类似于土狗的吠叫声，还有浓重的腥气。

　　危险，这个词从我脑海中跳出来。我的标准动作是向着声源的反方向跃动，拉开距离再从怀中掏出我的迷你小手|枪。

　　然后我就悲催地想起来，我的腿没有知觉，而且我怀里也没有迷你小可爱。

　　我只能坐起来观战而已。

　　他——白天所见过的那个一拳能把巨石打碎的男子在战斗。赤果的胸膛和后背上有猎犬留下来的抓痕，肩头还有一个渗血的咬痕。

　　他侧对着我，神情也和之前没有变化，嘴唇淡淡地合在一起，既没有表示笑容的上翘，也无表示沮丧的下撇。他脚下已有十几具死犬的尸身，满地血污。但是更多双碧绿的眼睛盯着他，呲着獠牙狂吠。

　　这种土狗并非我所知道的物种，它们有一口变异般的尖牙，以及四只同样锋利的爪子，身子有一米来长，像是巨狼。

　　我坐起来的动作并没有引起土狗们的注意，它们的目光还盯着他。不过他倒是敏锐地转过头，被黑布蒙起来的眼睛转向我的方向。那层黑布一定是透光的，我能感觉到灼灼的目光。

　　“这怎么回事？是触动什么机关了吗？”我问道。

　　他并没有回答，也无暇回答了。在他转头之后，那些土狗显然觉得有机可乘，一齐扑上来。他头也没回，原地旋身，连击出数拳，每一拳的气劲都能击飞一只土狗。被打中的土狗哀嚎着摔在地上，挣扎了几下，鼻子和嘴巴里流出黑色的血液，慢慢就不动了。

　　但是扑过来的土狗太多了，有两只躲在同伴的身后躲过了拳劲。一只咬在他右臂上，獠牙扎进他在白嫩的皮肤上，滚热的赤色的血液喷溅出来；另一只扑到他肩头想借着自己的体重，把他扑倒。

　　他踉跄地退了一步，左手卡住扑到他肩膀上土狗的脖子，单手抓着一米来长的土狗直接摔在那只咬在他右臂的土狗身上。两只土狗都被摔出去，哀鸣着不动了，但是第二只土狗的牙还扎在他的右臂上，鲜血汩汩地涌出来。

　　不等他处理伤势，又一批土狗扑了上来。

　　“这怎么回事？”我大声问道。

　　那些土狗就像是看不到，听不到我一般，只盯着他一个人攻击。

　　所有的游戏都是有攻略的可能的，系统还喜欢戏弄玩家，把线索放在最明显却最想不到的地方（有一次贴在我的帽子顶上）。但是今天这轮游戏不但没有任何线索，居然还有如此厉害的土狗夜袭。如果只有我，就算我的腿没事，凭借我的那把迷你手枪也死无全尸啊。

　　“怎么会有这些狗的？触发了什么机关？还是找到什么线索了？”我大声喊道，“这样打下去没有结果的。死一只系统刷一只，会被活生生耗死的。一定有什么地方，该死，你到底做了什么啊？”

　　土狗一轮接一轮地扑过来，死掉的尸体不久就消失了，他脚下一直只有十几具犬尸，而围过来的土狗却接连不断。它们怎么看也不是自然界的生物，而是经过系统改进，能够无限刷新的。

　　他突然跃起，土狗们跟着扑过来，但是一米多长的土狗跳跃的高度远远不如人类。他跳出包围圈，朝着月亮的方向跑去。土狗们一齐追着他跑了……

　　我还没搞清楚情况，连喊了几声，他也没回来。但是没等那些土狗跑出我的视线，它们突然不追了，再次朝着我的方向聚集过来。

　　土狗的尸体都被刷新没了，地上还留着血迹。这一次，土狗立刻发现了我，呲着牙吠叫了两声，就向我扑过来。

　　看来，我这轮游戏要失败了，死法还如此凄惨。

　　我条件反射地举起手，试图稍微阻挡一下，哪怕心里明白那只是把手送上去给它们咬。

　　但是哗一声，伴随着土狗呜呜的鼻音，一股腥臭的热血洒了我一身，扑过来的土狗再次摔在地上。

　　他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此刻正挡在我身前。

　　攻防战再一次开始，土狗依然只盯着他攻击。一开始是两、三只一批攻上来，随着阵亡的土狗数量增多，一次扑上来的数量也逐渐增多。

　　差不多到七、八只土狗进攻的时候，他再次跃出包围圈，带着土狗跑开。

　　这次我看得分明，土狗们追到一个地方，仿佛到边界了一般，就又折回来了。然后土狗们又一副刚刚发现我的样子，朝我进攻。

　　而他又赶了回来，他对土狗造成杀伤以后，土狗便追围着他攻击，对我视若不见。

　　他虽然口不能言，但是用自己的方式告诉了我这些土狗的活动规律。

　　我总结了一下：土狗们被刷新在巨石周围，袭击周围一切的活物，并且优先攻击对它们造成危险的生物。活动范围看起来是个半径百米左右的圆，出了这个圆就等于甩开了它们的仇恨。它们又会回到石头这里，而且……它们跳跃能力明显不行，如果我们还待在巨石上，大概就不会这么危险了。

　　“喂，背着我，咱们离开这里。甩开它们。”我喊道。

　　他身上陆陆续续挂彩，尤其是右臂的伤口。狡猾的土狗们注意到了他右臂的伤势，攻击也击中在那里，那道伤口被拉长到近十公分，血流不止。再继续这样消耗下去，对我们不利。

　　他听了，再次带着土狗们朝外围跑去，直到狗狗们的仇恨消失。他比之前迅速得多，跑回来，脚步不停，抓住我甩到背上，朝着距离狗狗最远的方向跑去。

　　我趴在他背上，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双腿的无力感让我有一种随时会掉下去喂狗的错觉。即便他两手用力地托着我的大腿，我依然紧紧地扒着他。我都没有意识到，我这时是如此地信赖他了。

　　我们跑出去数百米，才渐渐停下来，狗狗甩得看不到了。他才小心翼翼地把我放到地上，还动作温柔地替我拢了一把头发。

　　这个动作顿时引起我的警觉，我想也不想打开了他的手。

　　他立刻退后了一步，姿势变回了一开始我见到他那般，静静地立着。但是我却觉得他有点失望的样子，沮丧的气息如夜风一般轻轻拨动他耳际的短发。

　　“喂，你，”我想让他处理一下伤口，但是他只剩下一条开线的西裤了。我就脱下我穿的外套，递给他，“包一下伤口。”

　　大部分伤口都只是擦伤，抓伤，一道道血痕虽然挺痛的，但是表面上已经结痂，没什么大事。就是右臂的伤口很麻烦，狰狞的伤口外翻，血顺着他的手指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他规规矩矩地原地跪坐下来，左手两指夹着深深嵌入的犬牙猛一拔。血管失去压制，血液一下子喷出来。他依然面无表情，感觉不到痛苦和失血一样。

　　“哎！”我叫了一声，用外套压住他的右臂，这犬牙一定是伤到了手上的小动脉。血源源不断地涌出来，外套没一会儿就湿透了。

　　他动作轻柔但坚定地推开我，从我的外套上撕下来两指宽的长布条，绕着右上臂紧紧缠住，用左手和嘴巴系紧。血流渐渐止住了，但是右臂也不过血了。

　　“这样不行吧。”我虽然也不懂外伤急救，但是觉得这样似乎不太对劲。又觉得这游戏中做什么都无所谓，他乐意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他拉起我的外套，把右臂狰狞的伤口缠住。他一只手没办法把衣服系紧，自然而然地把受伤的手伸了过来。

　　我只好帮他把外套的两只袖子多绕几圈然后系在一起。

　　处理完伤口，他便继续静静地跪坐着。

　　“你找到什么线索没？”我再次问道，简直算是没话找话。他一直以来只点头，摇头，又不能讲话，就算是看到什么线索也不能告诉我啊。

　　而且线索往往都是在进入游戏的刷新点，这荒原里连个参考物都没有，根本没有可以攻略的东西。

　　他果然没有反应，隔着一层蒙眼布，也不知道他是不是闭着眼睛或者睡着了。

　　“好吧，我想天亮以后那些土狗大概就没了。咱们再回去那个石头堆那里找找。我想会有什么东西，应该是被埋在下面了。”

　　他依然静静地，对我所说的内容没有任何异议，当然我是指，他没有任何反应。

　　“拿到钥匙以后就要拜拜了。谢谢你救了我。虽然我不知道你是玩家还是道具……对道具说谢谢挺奇怪的吧。总之，谢谢了。”

　　他下巴微微扬了起来，动作幅度非常小，只一瞬就停住了。

　　这细微的动作提醒了我！我刚才说了什么，一定是某个关键词，但是并没有说准，没有触发，所以他又停下来了。

　　“喂。”我抓着他的肩膀，他的皮肤滚烫，还带着腻滑的汗水，我顾不得嫌弃，焦急地问道，“你是玩家，还是道具？如果是玩家就点头，如果是道具就摇头。”

　　他静默地垂着头，一动不动。关键词不对！

　　月亮西斜，太阳的光亮隐隐从东方显露。

　　我焦急地挠着头，这种接近真相却无法准确找出的感觉差劲透了！我依次想到游戏中的关键，而且是我之前没提到过的关键……我没提到什么呢？我反复在心里重复自己刚才的话，终于意识到关键词——钥匙。要想离开游戏进入下一关就要拥有的钥匙，一直没有提过的钥匙。

　　“你知道钥匙在哪吗？”我激动地问道。

　　他慢慢点了点头，幅度不大，但是却很明确地是一个点头的动作。

　　我欣喜若狂，道：“在哪？钥匙在哪？”

　　他把手伸进裤子口袋，拿出了一件东西，然后伸手到我眼前，慢慢展开。一把古铜色的，沾着血迹的钥匙静静地躺在他手心中。

　　“居然在这种地方……怎么不早给我！”我一把抓过钥匙，钥匙应声而碎，我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

　　通关了！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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