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家有怀筝

　　天仙醉可是京都里最有名的酒楼，菜种丰富，汇集天下各大菜系，色香味俱全，价格亲民。别说是皇帝，就连天上的神仙都要为这里的菜而倾倒。
　　顾玖带顾怀筝来到这家酒楼，主要是为了尝尝这里的菜。而顾怀筝来到这里还有更重要的目的：那就是打探消息，更进一步了解这个时代，
　　要知道，古代消息最畅通的地方无非是酒肆茶馆和青楼。前者，几杯烈酒下了肚，肚内便藏不住东西；后者，美人在怀，还不快为讨好美人而爆料一些辛密。
　　在酒楼小坐片刻，顾怀筝就大致了解到，她现在所在的国家叫东华。西邻西羟，北邻北川，南边界邻晋安，长陵，南越等几个小国。东华和西羟的关系并不算好，正如顾归所说，西羟铁骑经常来东华的边界骚扰，可是对方规模不大，每次烧杀掳掠之后立刻就跑，每次都抓不到人，皇上为此很头疼，并且感觉大失颜面，几次派军队来讨伐，可是对方的奇人异士太多，总是使出那些鬼蜮伎俩，让东华将士铩羽而归，因此，皇帝对西羟更为厌恶了。如果说西羟像是鹞鹰，总在你最不防备的时候叼下一块肉，那么南方几个小国则像豺狼，跟在鹞鹰的后面捡漏。而北川这个国家，得到的消息不多，这个国家虽然地域辽阔，但是本身却不像西羟一样喜欢搞出动静什么动静。但这并不代表对方是善茬，曾经西羟多次挑衅北川，但是由于北川的地势较高气候寒冷，很多伎俩无法使用。所以双方交战，西羟总是赢少输多。
　　怀筝所处的朝代叫做楚朝，楚朝是一个奇特的朝代。除了工，商，农，士这四个阶层，还多出了侠这个阶层。所谓的侠也就是指侠客。这要追溯于两百年以前，当时统一天下的不是楚家。游侠墨瞿见贪官横行，百姓穷苦，于是暗中办精武堂，培养一批侠士，锄强扶弱，惩治贪官，这听起来不错。可是脱离了法律，以自己的行为来惩治贪官，这本身就是不可取的。皇帝自然下令禁止精武堂的创办，并下令抓捕那些侠客，一部分侠客逃逸于山林，醉心于武艺，潜心研究武功，各自成立门派。另一部分侠客则答应为皇家卖命，成为皇族禁卫军，编入军籍。
　　而百年之后的今天，各个帮派已经强大到皇帝都压制不住的地步，为此，皇帝只能暗中搞小动作，扶持一些帮派来制衡势力强大的帮派，表面上看上去风平浪静，而什么时候撕破脸都未可知。
　　而武林帮派又被世人归纳为正派和邪派。明面上正邪双方虽说是势如水火，暗自里却是各怀鬼胎，说白了，也就是利益问题，没有永恒的盟友，只有永恒的利益。
　　顾怀筝叼着茶杯摇摇头，看来当今，皇权式微，内忧外患，不太平呐。眼睛滴溜溜地转着，视线随意地扫邻桌，只见邻桌主人正好看着她，对她一笑。那人身着白衣，相貌放在众人里绝对不出彩，可是这人身上却又一种慵懒舒雅的气质，宛如明月之清辉，让人十分舒服，容易心生好感，可见此人非同一般。为了不引起对方太多的注意，顾怀筝回想她上一世表弟的笑容，然后瞪大眼睛，嘴角咧到牙后跟，模仿出了一个顾氏孩童的“招牌笑容”。
　　邻座主人：“......”这个笑容真傻。
　　邻座主人摇摇扇子，正准备再说些什么时，少女旁边的少年不留痕迹地挡住了邻座主人的视线。眼里含着警告，满满都是对陌生人的不信任。
　　邻座主人略微挑眉，哟，狼崽子挺护人的。他打算逗逗两个小孩时，却被大堂里中气十足的大喝声打断。
　　“王—八—蛋，老子格你姥姥个熊,连老子的戒指都敢偷”说这句话的是个皮肤黝黑的中年人，满身膘肉都在随着这一声怒吼而颤动。
　　邻座主人瞟了一眼，便皱起了眉头，这个男人是龙泉派的掌门杜付。
　　龙泉派是正道门派中的一支，原本的龙门派曾是一个大门派，中间不乏龙映星，啸九天这样的才情艳艳之辈，可是自从洪安战乱之后，一场大火把龙泉派的藏书阁付之于烬，龙泉派的武功流传尽失。整个门派也随之凋零，而到了杜付这一代更是式微，龙泉派变成了正道里最不入流的门派。之所以不入流，也有一部分原因是自己作的。龙泉派到了杜付这一代，为了尽快恢复以往的门派地位，不仅在民间找说书先生大肆夸耀昔日的荣光，甚至派本门弟子假扮合欢宗的人在民间祸害少女，总是在快要出事的时候，另一个龙泉弟子跳出来，把“合欢宗”的弟子打成“重伤”。妄想捞一波声誉，所以不被正派人士瞧得上，魔道宗派对此嗤之以鼻。
　　“都说了多少次了，老子不叫王八蛋，叫王霸担！”嘴齿伶俐的少年猴儿似得翻上横梁，这时才让人看清了他的样貌：狡黠的眼里尽是猥琐，咧起的嘴角尽是张扬，半边头发垂下来，遮住了另外半边脸。这样怪异的组合在他脸上竟毫不违和，好似他本身就应该这样。倘若少年正经起来，应该是个明媚俊秀的少年郎，可是他冲着杜付吐口水这样的动作又一棒子把他打入猥琐的边界。
　　众人：王霸旦听起来有什么区别？？？不是带着口音的王八蛋吗？
　　“听好了，老子名叫王霸旦，‘王’是‘皇子王孙’地‘王’；‘霸'是雄霸一方的‘霸’；‘旦’是‘信誓旦旦'的‘旦’。”少年在梁上气都没喘地介绍自己，同时游刃有余地躲过杜付掷来的流星锤，嘲笑道“嚯，没打着！”
　　在躲过锤子的那一瞬间，遮住半边脸的头发飘起，让众人一下子看到了他头发下狰狞的半边脸，像是被什么东西腐蚀过。
　　众人心里暗叹：可惜了这么一个少年郎。
　　“还做梦雄霸一方呢？我呸，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看看自己是什么狗东西？”杜付一直没追上少年郎，愈发急躁，便开始试图激怒王霸旦，想让他下来，杜付轻功实在算不上好。
　　王霸旦没有被激怒，笑嘻嘻地飞到另一根梁上，翘着腿，斜着眼往下瞧，将满堂宾座尽收眼底。眼睛不紧不慢地扫过每一个人的脸，在顾怀筝那一桌和邻座那桌停留了几秒，最后再赏赐似地看着杜付，慢悠悠地说:“杜掌门问我是什么狗东西，杜掌门怎么不先想想自己年轻的时候是个什么东西？龙门派一群跳梁小丑每天都在武林蹦跶，只为武林徒增笑料”说罢，少年将双腿摊在梁上，靠着硌人的柱子，变换了个看起来更舒服的姿势，为了不输气势还把背挺直了一些。
　　众人：你能不能别装逼了，那柱子看着更硌人。
　　杜付成为龙泉派掌门后，尚未当面收到如此折辱，他的脸气得微微发白，脸上的赘肉随着呼气微微颤抖，他搜刮了肚里最恶毒的话语，随着气息喷薄而出：“有娘生没娘养的狗东西，只会做些偷机摸狗的事情，教你轻功的师傅又是哪一个无名鼠辈？我呸，教出来的徒弟尽只有躲避的窝囊样，有本事下来，狗娘养的畜生！”
　　众人以为少年会想之前一样漫不经心地回嘴，他们显然低估了少年的脾气。
　　少年蹭地站起来，死死地盯着杜付，咬着牙龈，一字一句地说道“有娘养没娘教，还不是因为你们龙泉派这些败类。”
　　然后在众人没来得及看清少年怎么跳下来之时，少年直接冲到杜甫面前，伴随而来的还有刚刚折的筷子，直逼杜付眼眶，似要直取他的眼珠。
　　杜付虽然浑身赘肉，但是下盘够稳，一个后翻便躲过了少年的杀招，顺带将流星锤向少年。因为一时不察，险险避过杀招，谁知另一把流星锤借力打力，直逼少年。
　　在一旁的顾怀筝忍不住惊呼“小心！”
　　少年无法再躲，硬生生接下了这招，后退了几步，吐了一口血，然后抹了抹嘴角，换了一把银色的飞刀，扑上前去，继续缠斗。
　　顾怀筝有些看不懂了，明明少年之前那么游刃有余为什么现在却比不上杜付了。
　　邻桌的主人在观看两人战斗的时候，同时注意了少女那桌，看出了她的疑惑,解释道：“之前游刃有余是因为他根骨软，轻功倒是上乘。现在对上杜付心有余而力不足是因为他下盘不稳，根本不适合近攻。”
　　顾怀筝点点头，她现在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少年身上。
　　杜付也看出了少年的下盘不稳，一直往下三路出招，虽然龙泉派式微，但是武学基础还是在的。
　　少年似乎被逼急了，出招更加杂乱无章，也更为狠厉。在眼花缭乱的缠斗中，让杜付竟占不了任何便宜，衣服被少年的刀刮出无数个口子，肥腻的脸上布满了大汗。
　　众人都看出双方快坚持不久了。
　　果然，不到半柱香的时间。杜付双腿也因为长久地战斗而微微发颤，少年似乎因为力气快用光了而逼到了极限。现在就看谁能坚持下去了。
　　少年咬牙堪堪擦身躲过一锤，眼角不着痕迹扫过了顾怀筝那两桌，或许这是最后的机会了，他得孤注一掷。于是身形微微朝那边移动。
　　杜付看到了少年露出的破绽，心中一喜，终于要为这场战斗画上句号了。双手的流星锤“嚯—”地掷向了少年。而少年的背后便是顾怀筝和顾玖！倘若少年躲开了，那么砸向的便是手无寸铁的顾怀筝！
　　顾玖眼见快要躲闪不及，便硬生生的跨一步，把顾怀筝护在身后。
　　少年面对近在咫尺的锤子，眼中闪过了无数次的犹豫，脑海中想过无数次画面，而当锤子硬生生地砸在他身上的时候，他也没有退后半步！
　　“噗”地一声吐出了血沫。也就在这时，他抬起胳膊，用尽全力，擦着另一个快要到来锤子射出了手里最后一把银刀，银刀直逼杜付的心口，杜付无力阻挡，银色的薄刀插入了杜付的心口。
　　而另一把碰到少年衣角的流星锤，少年已经无力抵挡。大概他是活不过这里了，看来他赌输了，不过，也好，他没有做让自己后悔至极的事。
　　虽然辜负了师傅临死前的交代，但还是给娘亲报了仇不是，这一波不亏。少年闭上眼睛想。
　　“叮”一声轻响，锤子擦着少年的身体，带起一阵气流，最终撞向少年身后的柱子。
　　少年睁开眼睛。看到顾怀筝旁边的男人收回手，若无其事地放下，少年看向因为锤子的冲击力而折断的筷子，瞬间明白了。
　　男人果然深藏不露，刚刚那一筷子不仅改变了锤子的方向，还卸去了锤子七八分力道。
　　少年笑了，果然他赌对了一半。
　　少年在刚进酒楼的时候就开始留意所有人的动态，包括男人和少女那桌的互动。他们可能连话都没说过，但是凭借长久的人情世故，少年便判断出男人对那一桌并无恶意，甚至有一些男人自己都没体会到的喜欢。所以，他在赌，赌男人深藏不露，赌男人会不会看在他演苦肉计的份上，帮他化解一些力道。当第一个锤子到来时，他原本打算躲开，他猜测男人极大可能会出手救姑娘和那个狼崽一样的少年，然后顺势可以祸水东引，将男人的怒火引向杜付。可是另一个想法挤入脑海，如果他看错人了呢？如果男人根本不想多管闲事，任由锤子砸向少年和姑娘，那岂不是因为他，而害死了两条人命，即使能活着，他也只会背负罪恶而活着，那这和当初害死他娘的龙泉派掌门有什么区别？所以，他不想抱着任何侥幸的心理承受了第一锤。而男人则是看到了他承受了这一锤后才出手相救。
　　所以啊，自己完全是自作自受，少年自嘲地想着。
　　另一边，杜付捂着出血的胸口，试图站起来，可是他失败了。他脸色灰青地瘫坐在地上，面对同样脸色惨白的少年，他断断续续地问出他最想问出的问题：“你......为什么.....一开始...要..要和我们....龙泉派过不去？”
　　周围众人虽然假装给自己找事做，但是耳朵都竖起来听，普通百姓离江湖很远，所以江湖里的爱恨情仇都是他们饭后谈资。
　　“凤岐山”少年淡淡地吐出一个地名。
　　杜付眼睛微微睁大，很明显是想起了那件事“你......你是她的儿子.....我....我无意害死她，这条命是我......该赔给你的。”
　　少年直直地看向他“一开始，我没想要你的命，可你错不该骂我的娘亲。”一开始，偷走他的掌门戒指只是为了报复这个门派，虽然娘亲死于意外，但是和这个门派脱不了干系。而现在报了仇，却也没有想象中那样快意，反而他有些沉闷地低下头。
　　杜付咳了一口血，闷闷地看向他“原来如此.....确实是我们龙泉派.....自作自受。我们.....自导自演这么多次戏，也就你...娘那一次出过人命”说完，便昏迷过去了。
　　群众听着这没头没尾的对话，都从对方眼里读出了大写的懵，相互之间眼神交流示意。
　　群众甲挤眉弄眼：他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就不明白了。
　　群众乙点头：我也不明白。
　　群众丙喷了鼻息（不屑）：这还看不出来吗？杜掌门爱上王霸旦的妈，想在凤岐山自导自演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结果美人不从，失足落下山谷，杜掌门为爱悔恨终身，霸旦今日寻仇。
　　群众丁瞟了眼少年：这娃现在很难受，你们少“交流”几句。
　　群众甲乙丙丁：.......我们怎么会读懂对方在想什么！！！
　　少年不理会周围人的眼神交流，沉默地走向那个男人。刚想说些什么，却被人群中的一段喧闹打断。
　　龙泉派的众多弟子冲了进来，围在杜付身旁。大家只认出了龙泉派的大弟子任春秋和小师弟郁冬夏。
　　任春秋扑在杜付的身上一边喊着“师傅！”一边哭得寸心胆裂的，好像想让整个天仙醉里的人都知道他有多么难过。
　　顾怀筝不屑地轻哼，心里念到：真是戏精的诞生。你要真关心你师傅，应该是先确定死活吧，你这样哭丧，活人都能被你气死吧。
　　身旁的男人不留痕迹地扫了她一眼。把小表情收入眼底，觉得有点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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