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良神|夜日]DREAMLAND

　　整个世界都颠倒了。

　　夜斗躺在只他一人的寝室里，两眼直直地望着沾了蛛网的天花板。在这个梦境里，日和与他调换了身份，他变成人类，而她成了神明，他们回到最初遇见时的年月，他扮演起学生，她为人类实现琐碎的愿望。
　　他觉得自己大概永远搞不懂女孩子在想些什么，不明白她们的嬉笑怒嗔，也不知道在她看来，怎样才是理想中的幸福。

　　但他确确实实意识到，自己对一歧日和而言，一定是个特别的存在。
　　不仅未曾忘记，连心里的角落都布满他的影子。

　　过去他们以神明信徒相称，而他其实不想这样——他渴望更多的靠近和更久远的相伴。可做了这么多年的神明，看过的风雨和烟云都快赶上厚重历史了。人类短暂的生命和神明停驻的时间相比，过多的干涉不经意就成了对人类的耽误。
　　所以几年前夜斗离开她所在的城市，希望她能慢慢淡忘，回归人类生活，重新回到过去平静的日常。

　　不过现在是梦里，他可以恣意妄为一次。夜斗从窄小的单人床上爬起来，打开台灯坐在书桌前。他只想在这短暂的三年梦境中，不论身份，与一歧日和度过最理想的日常。

　　该怎么见到日和呢？从书桌的抽屉里翻出几张白纸，既然日和现在是替人们实现愿望的女神大人，或许应该向她许个愿望。他将两张白纸裁剪好做成一个白色信封，写上地址。又用黑色圆珠笔工工整整地在信纸上写着：

　　“我的愿望是，见到一歧日和。”

　　署名是夜斗，再放个五元硬币进去，这样……应该可以了。就是信封有点朴素，他想起早上在草地中拾起的红叶，从口袋里拿出来，在桌子上摆了一圈。把颜色最好看的一片沿着叶脉剪出一个心状，贴在信封背面的封口处。
　　明天早上就把这信塞进图书馆门前的邮筒里，只要痴女没有说谎，日和又是个负责任的神明，自己的愿望一定会实现吧。

　　第二天清早趁没人的时候他把信投了进去，现在是周五，他可不希望周六投了信才发现女神大人周末休息。今天的课程依然很无趣，按理说他应该翘课出去玩，可周围都不是真实存在的人，也见不到日和的踪影，自己一个人无目的四处转悠还不如趴在课桌上，感受枯燥的授课呢。

　　也不知道日和，能不能收到自己的信。看到了信，她会不会来找他，可信里没写地址，万一她也找不到自己？
　　真是太糟糕了，内心似乎被飞奔而去的马群踩过。夜斗懊恼着昨天怎么就不写个地址在信里，就算日和决心实现他的愿望，对不上地点也是徒劳。

　　正在他陷入无尽的懊恼与抓狂时，关着的玻璃窗突然被打开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转头看去，他竟然觉得窗外的雾散去了许多。而耀眼的阳光下，女孩站在窗前，蓝天下黑色的长发拂过微风，像极了海里飘摇的海藻。

　　梦里的神明大人就这样降临，顺应他的愿望，带着树上飘落的红叶。
　　她穿着合身的校服，还是多年前学生时的模样。双手交叉趴在窗台上，笑靥如花，像从前那样温柔地说着话，“夜斗，你终于来了啊。”

　　熟悉的表情，久违的声音，这个人——所有的假设所有的懊恼，在见到她的一刻都化作了泡沫，连一句好久不见都说不出口。只想长长久久地保持现状，和她一同沉沦于此。
　　他突然觉得，他们若走不出这梦境，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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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歧日和往图书馆前的邮筒跑了两天了。从两天前开始她就发觉不远处总有种熟悉的香味，应该是夜斗来学校上课了。
　　自己成为神明也不算太久，具体是什么时候她不太记得，每天只是理所应当地跑来邮筒前查看有没有给她的委托信。
　　她的记忆好像不是很连贯，不久前的许多事情都记不清楚，以至于她最近常常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怎么脑袋里的记忆都没头没尾的，只知道自己是个神明，存在感微弱，以五元一单的价格去实现人们渺小又可爱的愿望。
　　而夜斗，她的记忆告诉她这是个和自己关系不错的人类，他经常帮助自己搞定一些棘手的委托，某些程度上也能算是自己的信徒。当然……最重要的是，夜斗是她在意的人类。

　　他常常不靠谱地上当受骗买些没用的小玩意，又总是好吃懒做不上进。他眼睛的颜色和天空一样，身材瘦削却意外地能让自己感到安心。他身上有独特的味道，还有柔软的紫色头发，他的一切一切，愚蠢也好，懒惰也好，还有令她习以为常的死乞白赖——自己都照盘全收。
　　她坦率地承认，自己是喜欢这个人类的。
　　当然，这是个秘密。

　　她在校园各处都张贴了小广告，有强烈愿望的人自然会看见，可尽管如此，收到的委托实在是太少了，最近几天更是一封信都没有。再这样下去，她离自己的那些愿望只会越来越远了……
　　所以，当她从邮筒里找出那封用爱心枫叶封口的委托时，步伐轻盈地跳到一旁的枫树上，和红叶一起在风中转了个圈。只是打开信件内心还是有些小小的失望，原来是夜斗那个家伙想要见自己，想见自己就来见啊，干嘛支支吾吾地写信许什么愿。

　　说起来，夜斗终于来了啊，也不知前些天他去了哪里，自己待在这个清冷的学校里，又没有委托，还是挺孤单的。她沿着那味道的方向开始寻找夜斗，校园并不大，走过树林和草地，还有飘满落叶的石板路，没过多久就来到了他所在的教室前。

　　夜斗的座位在窗户旁，紫色的头发有点乱，阳光下安静的侧脸像个认真的孩子。不过他好像并没有听老师讲课，皱着眉头满脸懊恼的样子，他在想什么呢，一定是在纠结中午吃什么。她踮着脚轻轻走上前去，像一阵风般推开窗户，嘴角向上，伸出手在他面前挥了挥，这么快就实现他的愿望，会不会吓到他呢。

　　然而，她没想到夜斗的第一句话却是这样。
　　——你真的是神明？
　　他倒是没受到惊吓，看到自己时手中停顿的动作像在宣告时间暂断。眼中多了种说不清的情绪，眼眶泛红大概是被那推开的窗闯进的风吹的。
　　“对啊，货真价实。”
　　“所以说……其他人如果不注意是看不到你的？”下课后一歧日和依靠在夜斗的课桌旁，校服的裙摆有些短，她不好意思地理了理褶皱。好在自己存在感低，教室中人来人往，也并没有学生注意到。
　　她奇怪夜斗怎么问些这样的问题，他明明早就知道的——一歧日和是神明，存在感稀薄，但身为人类的他却能轻易看到她。
　　“之前跟你说过很多次了啦，就是这样哦。”

　　黑板上的字迹被擦掉，喧嚣的教室女孩子语笑晏晏，男生们则结伴去操场踢球。有人来邀请夜斗，他也只是摆手拒绝掉。
　　“那……日和，”他突然压低了声线，眼眸冰蓝而深邃，靠近她耳边说：“你的神器，在哪里？既然是不被人类注意的神明，一定有神器的吧。”

　　神器？
　　她可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神奇的仪器，还是神圣的器皿？神器究竟是什么意思？睁大眼睛看着夜斗那严肃认真的表情，她摇摇头一脸的疑惑。

　　“咳咳，就是神明使用的武器……也不一定非是武器。”他不太流畅地解释着。
　　“没有。”她肯定地回答，自己是为人类实现愿望的神明，怎么会需要武器这种东西。
　　“也没有其他能帮到你的人，或者妖怪死灵？”
　　妖怪？死灵？这都是什么……日和扶额，感觉今天的夜斗很异常，游离惝恍的声线，问的好像都是些不同次元的东西。
　　“夜斗，这里没有妖怪没有死灵。”她拿起圆珠笔敲敲他的脑袋，“但经常陪我一起完成委托的人，倒是有一个。”
　　“恩？是谁？”看着夜斗突然警觉的样子她捂嘴笑起来。

　　“就是你呀。”
　　你怎么会不记得呢。
　　窗外的风突然比刚刚大了些，吹起她淡紫色的裙摆，拂过课本泛黄的页面，停在了空白的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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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夜斗指向自己，先是一脸茫然地摇摇头，又迅速反应过来掩饰起自己一无所知的失态，“啊对，就是这样，刚刚失忆了，一定是被风吹的失忆了。”
　　也就是说，一歧日和是这梦境中的神明，而他，成了神明的助手？也许并不是助手，但至少说明，沉沦于梦中的日和是认识自己的，不仅认识，还关系匪浅。
　　这样想想，她真是比最初相识时那个没有神器的自己还要平凡的多，和半妖状态如出一辙，空有个神明的身份，只是多了份为人类实现愿望的职责。
　　从刚刚的谈话中他已然了解，日和还是他认识的日和，但她现在迷失在梦中，说的话，都是她所认为的事，陈述的事，却不是他所熟悉的现实了。

　　他坐在窗前看着旁边的女孩，有片枫叶落在她的发间，嘴角不自主地翘起来。她才是这梦境的主人，她才是这里的神明，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在与她失去联系的三年后，他终于又遇见了她，他们想着不同世界的事，说着谁也不明白谁的话。可这有什么关系呢，只要能看见她自己就已得偿所愿了。他甚至怀疑，是不是要用这梦里的三年去弥补之前他们失联的年月，亏欠她的，他一定要全部补回来才好。

　　懒散地伸展着四肢，他突然站起来，一把牵过日和的手向教室外跑去，“呐，下午不上课了，日和陪我去玩吧。”他想起过去自己和日和曾度过了一天的高中时光，那时候他偷偷附身在她身上，在学校里胡作非为，给她惹了一身的麻烦。
　　但这次肯定不会了，现在他终于发觉，神明也是有青春的，对他而言，有日和在的地方就是自己的青春啊。

　　“诶诶？可是你下午要上课，逃课……不好吧？”日和的手柔软纤细，转过身看见她脸颊浅浅的绯红，和发间那红叶很相配。
　　“没什么不好，那些课程本神……本人过去都看过几十遍了！”现在的他打算把那些学校里该做的事都做一遍，传纸条，写信，逃课，自习，考试，还有和日和一起度过心跳满满的高中生活。虽然他们始终都是人与神，可这妨碍不到什么，不是吗？

　　“好吧，真拿你没办法。”她被拉着奔跑在唯有脚步声的走廊，叹气道：“夜斗，我们去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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