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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试
清霜看到陈慎行的那一刻,陈慎行也注意到了这个抬头望向自己的姑娘,应该是来看榜的女学生,女子为官到底还不是正路。陈慎行一贯是不大赞成女子为官,风起云涌的官场对于女子来讲过于凶险,如同人们不愿意看到战场上冲锋陷阵的是女子一样。陈慎行突然想起自己年少时遇见的小姑娘,她如今应该也到了参加科举的年纪。或许是因为想到了自己过往的时光,陈慎行已经习惯性紧绷的脸庞和锋利的眼神都柔和的些许。
严清霜感受到了楼上公子的变化,那一瞬间就像是看到冰皮始解,春花盛开,自己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微笑。
看着楼下姑娘突然露出的微笑,陈慎行有种异常的熟悉感,面前又浮起记忆中那个小姑娘白白地透着红润的脸庞。
这时间已经走了几步的梁奇炎发现严清霜还在原处,喊了一声让她快些动身。
清霜此时才从那副画中抽离,内心笑了一下自己的反应又回味了一下刚才冒出的那种陌生却美好的情绪,收回视线,提步去追走在前方的梁奇炎。
梁奇炎看着聚贤楼的方向对着跟上来的清霜问道“你刚才在往上看什么呢,笑得春光灿烂的样子”
“是的啊,是春光灿烂。” 清霜迎着春日的阳光回头又望了眼聚贤楼,抿嘴笑了笑。
同年七月,殿试已近。
梁奇炎能考取贡士用梁家爹爹的话讲就是“祖坟上冒青烟了”,所以梁大公子的这次金殿之行主要目的就是为了看看热闹。梁奇炎看了看自己身边还在温习书的严清霜,意识到这个一直对考试胸有成竹的徐夫子爱徒是真的有些紧张,想到这,梁奇炎心里有些小高兴,以往每次考试都是自己忐忐忑忑,这次要掉个个了,不过看在多年交情的份上自己还是要安慰安慰她的。
“你那么厉害,平时徐夫子就老夸你,你不知道在我们眼里你已经不是女子了。”许是感受到了严清霜有些怨念的目光,梁奇炎改口道“是不仅仅是一个女子了。”
“再说了,你不是说过临时抱佛脚是没有用的,要好好整理自己的状态吗?”
严清霜看了看自己手里已经翻得有些破旧的书本,轻叹了一口气,“我知晓,只是这次是真的紧张,不过,你说的对”
说完,将书本合上,掂了掂自己的荷包,对着梁奇炎一挑眉毛“今天我请你吃饭?洪福楼?”
洪福楼是长安街上有名的酒楼,味道那是京城人口口称赞的,就是价格不便宜,好不容易严清霜请回客,还是洪福楼。梁奇炎拔腿就往洪福楼的方向跑,生怕严清霜反悔。
当然,念着严清霜荷包里面的银子也不多,梁公子也没敢敞开了吃,意思意思的点了几个不是特别贵的菜。
梁奇炎这个人,平时不大靠谱,还是个纨绔小公子,吃喝玩乐样样不落。但严清霜清楚其人是小事很细腻,大事是真洒脱,待她更是真心。她自小朋友不多,因为入了私塾后来又成了徐夫子的弟子,读书为官成为了她人生最重要的事情,邻里乡亲同岁的姑娘们不和她常来往,女学里面的名门高族的大家闺秀更和她没有深交。若说朋友,唯梁奇炎一人而。
严清霜认认真真的看向梁奇炎,带着往日不常有的慎重 “梁奇炎,我知你志不在从仕,可我真心希望你我二人可以同朝为官。”
梁奇炎被这突然的认真下了一跳,反应了一会,才找回自己那种吊儿郎当的语气:“当官吃皇饷是好,但哪有我在家富贵少爷的日子舒服”,话说完,发现严清霜还是在认认真真的看着自己,“好吧,看在你的份上,我努力。”
严清霜不苛求梁奇炎,她只是希望前面的路可以有人结伴而行。她不知道的是,梁公子因着这一句“努力”,此后的两个月几乎没再踏出过书房之门。
很多时候我们认为自己做不到或者不愿意去做的事情,到最后会因为自己心里那个重要的人而近乎完美的完成。
九月,殿试之前,吏部官员会对考生身份重新进行核查,除了怕有所谓乱臣贼子的混入,作弊买官的可能,还有就是一个不成名的规定,长相也是需要挑一挑的。最后由负责庭试的官员挑选出十人,这十人再由圣上亲自确定名次,他们也被称为天子门生。
严清霜和梁奇炎无惊无险的过了核查,但是有位远从徽州来到京城的学子因为过度紧张核查过程中哆哆嗦嗦,最后更是失了礼仪被核查官员从庭试名单中剔除。这给即将到来的庭试又增加了一丝凝重的氛围。
九月十三日,保和殿,三百五十八名贡士分列大殿两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承晟端坐在正殿中央,俯视着殿中跪着的众人,第一次深刻的体会了自己的身份所带来的至高无上的权力。
七岁登基,到今三年,先皇时的老臣在朝堂树大根深,奉谕旨任右相的陈慎行更是能臣难用,这位刚满十岁的年少皇帝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帝王之气。
昭帝的遗旨除了是突然任命陈慎行为右相之外,还有一件事便是太后监国。自古后宫之人不得干涉内政,虽说有过女帝执政,但她毕竟还是皇族之人,何况女帝当年的功劳和名望是一枪一马战场厮杀出来的。现在的太后是当年赵太傅的女儿,十六岁入宫为妃,二十一诞四皇子李成晟,入主梓延宫。万宁二十九年,赵太傅辞官归家,赵氏一族为官者皆在京外,众人都明白这是昭帝为防外戚乱政,但是时为皇后的赵然却备受宠爱,昭帝卧病在床的时候被特许代圣朱批。所以,九岁太子登基,太后监国,让人意外却又可以接受。
虽是太后,可满打满算这位站在王朝最高处女子的实际年龄不过三十。
一身太后华服的赵然垂帘坐在后面,面带欣慰的看着前面的背影,虽然还是稚嫩,但她相信他会成为和他父皇一样的盛世明君。
“平身”
“谢皇上”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后,殿内又是一片寂静。
殿下的贡士都安安静静低头望着自己脚下的青石板面,各自在心里通过这寥寥的几句去猜测皇上到底是什么样子,毕竟皆知当今外朝有两相,内宫有太后,虽然先帝在时对当今圣上赞不绝口,可谁心里都对这个小皇帝的能力有些怀疑,朝纲不振,人心必乱。
李成晟示意可以开考,时间已到,礼部官员鸣鼓发卷。
除任监考官的吏部官员,殿下还坐着几人,其中包括左相和右相。
新皇登基后的第一次科举殿试,是对朝堂的一次换血,不仅仅是皇上和太后期待遇见贤臣能士,左右两相也是物色自己的麾下之臣。新皇至今未有亲政,太后虽没有动他们这些留下的老臣但等到新皇真的长出了自己的羽翼,定不会留下曾经对自己束缚颇多的先皇重臣。一代换一代,这是定数。
储相看了自己旁边的陈慎行一眼,他知道这个年轻人这几日也是对科举多有关注。他和他的爷爷陈名显当年便是分为两相同朝为官,一直便被那位压着一头,本来想着终于将老家伙给熬走了,还迎来个奶娃娃一样的新皇,却没想到又来了个滴水不漏的陈慎行。先皇遗旨?哼,他储嵩不认这个命。储相最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扬起了一丝势在必得的微笑。
而对于储相,陈慎行可谓知根知底没有什么好奇,他入朝初始陈名显便将储相内内外外进行了透彻的分析。
陈慎行一直保持目光向前,一动不动,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他的目光从正在奋笔疾书的贡士中穿行而过,不似打量,就像是穿林而过的风,不停留也没有温度。目光逡巡到女子那边,第二排的第一个便是他那日在聚贤楼看到的女子,上次距离过远,今日更是发觉有些熟悉,陈慎行一时想不起自己是否见过她,这几年以着各种名头到他面前的女子太多,或许可能是哪家大臣的女儿。陈慎行想到此处刚要把自己的目光移开,却见严清霜抬头直直的望了过来。
严清霜笔至关键处突然卡了思绪,本想抬头放松一下,没料到又看到了那日的公子。严清霜看着他坐得位置和他一身紫袍,明白这不是别人,就是京中众人口中的右相,也是徐夫子口中的佞臣。
或许没了那日的阳光明媚和纷纷杏花,在这九重深殿里,严清霜从他身上感受到的不是仙气飘飘,更不是后来的春花烂漫,是位高权重者身带的强大气场。
而未待严清霜仔细打量这位备受关注和争议的年轻右相,便清楚地看到他皱了一下眉头。意识到自己的打量可能惹到这位权臣的不快,清霜忙低下头接上刚才断下的思路完成自己的答卷。
储相此时也感觉到陈慎行不似寻常的停顿,顺着他的视线向前看去,只见一个梳着垂鬟分肖髻的女子正在奋笔疾书,看着模样也还可以。储嵩默默记住了这个让陈慎行有些不同的人,心想着说不定日后会有大用。
而同时将目光投向女贡士这边的还有一人,便是帘后的太后。赵然虽然从昭帝那学了不少东西,但是毕竟是深宫之人。对于前朝,大多数时候她就像一个瞎子,她对先皇选定的人有着很大信任,但成晟毕竟年幼,谁知道时间会不会滋生他们权力的欲望。她与男子不好接触,特别是外臣,更是容易落下话柄,但女官不一样,历来不受重视,不仅可以出入内宫管理宫中事务又可以接触到外朝,她需要一批女官成为自己的眼睛,新皇的成长也需要这样的可以成为助力又可以随时打压的力量。
时辰已到,礼部官员鸣鼓收卷,殿内众人各自心思。但无疑的是,永泰三年成为了这个王朝盛世的奠基之年。
从这次科举,走出了第一个位列三公的女相,走出了精修运河汇通三江的工部尚书,走出了后世传颂的儒臣大贤,走出了武定盛世的将军。一儒一将一公侯,难怪待到百年后,南军兵临弭麓山下,后人感叹到“才人代出,却遇盛世难寻;乱臣群涌,更逢末代倾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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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若干年后,
御史大夫严清霜和右相和事情已经成为高至帝后低至民间百姓的各个阶层茶余饭后的谈资。
严清霜:“据讲你很早就对我有意思?”
对着孕期的夫人,无论什么要求什么问题,右相的回答只有“好的”,“是”,“对”,“可以”
。
得到自己心满意足的答案后,严清霜喜悦之情刚冒出来,又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当年殿试,你是不是对我皱了一下眉,你是不是瞪了我一下?”
正在一旁剥桔子的陈慎行一阵无语,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怎么还记着?
其实那时候他是看到这个姑娘不好好答卷还东张西望才皱了一下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