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偶像百合这件事

　　我是不会喜欢偶像这种东西的。

　　——我一直这么认为。

　　却在放学回家乘坐公交车时，看到了路边那大得吓人的广告屏幕上展现出的少女面孔。

　　很普通的一张偶像的面孔，长相可爱，衣着华丽，浑身都是元气满满的气息。

　　只是那张笑脸，不管怎么看都感觉悲伤。

　　即使是很灿烂，像阳光代名词的笑容。

　　也只让我感到苦闷。

　　不高兴就不要笑啊。

　　不自觉说出了这句话，坐在旁边的少女动了一下。

　　我回过头看着她，这个人似乎正因为什么事发笑，也许是我刚刚的声音太大了，以为是说她吧。

　　不是说你，

　　我伸手指了指窗外的大屏幕。

　　你看，这个人看起来像在笑对吧？

　　少女一脸茫然地看着我，我知道她并不知道我想说什么，只是随便找个人诉说感想而已。

　　明明不开心却要装出这样的笑脸，偶像就是这种东西吧，真可怜。

　　歪着头，我露出嘲笑的表情。

　　少女没有反应，被奇怪的人忽然说偶像什么的，会困惑也是当然的，我没再开口。

　　身侧戴着黑框眼镜的少女低着头，额头的刘海垂下来。

　　像这种好学生造型的人，喜欢的大概是晦涩难懂的哲学吧，不会关注这些东西。

　　我支着下巴，看着那张露出痛苦笑颜的面孔缓缓倒退。

　　是因为这次吗？我发现这张脸出现在我生活中的频率越来越高。

　　等车时远处传来的歌声，打开电视里播放的广告，趴在座位上睡觉钻进耳朵的名字。

　　这个人有这么出名吗？

　　我也开始无意识地听她唱的歌，却无法看她的MV或是节目。

　　因为那张脸，不管怎么看都像哭。

　　甜美的，温柔的声音。

　　这就是偶像吗？歌词中都是励志或是热恋的高温，仿佛没有悲伤情绪的人。

　　这是人类吗？只是变成偶像这个存在的某物吧。

　　回过神来，自己已经变得十分了解作为偶像的少女。

　　在网站上搜索她的信息，看着她的“笑容”发呆，跟人为了她在网上吵架。

　　直到被对方恶狠狠攻击，才反应过来。

　　这样的我，成了少女的粉丝。

　　偶像这种东西，要不了几年就会因为年华老去被人遗忘，我怎么会喜欢上这种转瞬即逝的存在。

　　当我的手指触碰电脑桌面上她的笑容时，心底浮现的苦闷却如此鲜明。

　　啊啊，这样的我，居然会喜欢上偶像。

　　等同于不存在的人，我怎么会怀着恋爱的心情，对一个只是会唱歌只是露出笑容的虚假存在。

　　这是不可能的事，我跪在房间中，门上是第一次看到的她的笑容，电脑的桌面亦是她的笑脸，手机壁纸后盖，本子封面，钱包封面。

　　——全部是她。

　　她是什么时候侵入我的生活？

　　我掩住脸。

　　这份爱意不会被回应，连传达的机会都没有。

　　我啊，明明是一个女孩子，却对同是女孩子的家伙产生了爱恋，那个人，还是遥不可及的偶像。

　　我疯狂地毁去跟她有关的一切。

　　撕掉海报，关掉桌面，替换手机后盖，丢掉本子，切碎钱包，删除链接网站销掉所有资料。

　　这样就能假装没有发生过了吧？

　　心脏的疼痛也不过是一时的。

　　我只需要过普通的生活就好了，喜欢上偶像这种事，太可笑了。

　　只是，即使我销毁了我的身边能接触到的属于她的讯息，走在外面依然无法抵挡他人那里传来的她的声音。

　　不管是哪里，都能听到她的信息。

　　这份痛苦就快无法忍耐。

　　到底要追着我到什么时候呢？

　　惯例趴在桌子上，透过手臂的上方望着窗外，我已经不再听歌了，也不再浏览任何偶像网站。

　　不死心的自己的恋心，不被本人亲口否定的话，依然会存在奢望吧。

　　为什么我会如此愚蠢？

　　好喜欢。

　　那个逞强让自己笑出来的她。

　　一直元气满满的她。

　　但是，这些都是毫无意义的。

　　她的粉丝有多少，喜欢她的有多少，我不过是人海中毫不起眼的渺小存在。

　　她的牵手会，演唱会，我一次都没去过。

　　不敢去，害怕去。

　　见到真人的话，我这份感情会无法压抑。

　　也有可能因为真人而不再喜欢吧？

　　这样愚蠢地为了偶像而苦恼的我，真不像自己。

　　结果，在下定决心遗忘喜欢的时候，我还是坐上了前往她的握手会的公交车。

　　难得到这个城市办活动，仿佛有人在耳边说这是最后机会一般，连犹豫的时间都没有，我就跑上了公交车。

　　路上依然可以从大屏幕看到她仿佛哭泣的笑脸。

　　到达目的地，是一个大型商场，因为够大，暂时作为握手会使用。

　　现场已经有好多人排队，大多数是男性，我的存在似乎有点突兀。

　　低下头，穿过那些或是肥宅或是狂热表情的人群间，我随着队伍缓慢前进。

　　远远的，可以看到她的身影。

　　比想象中还要娇小，被前面的人遮挡了大半身体，窥见的只有纤细的手臂，还有看过的专属服装。

　　漫长而又短暂的等待，在闷热的商场，好多人散发的令我厌恶的气味中，我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越是走近，就越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轻微颤抖，腿也有点发软。

　　为什么会这么紧张？不是看到过许多次了吗？

　　谢谢支持！

　　那是第一次在现实中听到的声音，元气满满的，真实的。

　　她不断重复着这句话，跟人握手，每个人握上两三秒，队伍的前进速度很快。

　　终于，最期待也最恐惧的事，轮到了我。

　　谢谢支持！

　　她伸出手，脸上有因为气温以及重复握手产生的疲劳出现的汗水。

　　那笑容，是在我看来无比痛苦的笑。

　　不知为何我无法伸出手，看到那双纤细的，已经被汗水沾满的手掌。

　　啊……

　　后面传来催促声，她望着我。

　　第一次被她看着，虽然里面只有疑惑。

　　我战战兢兢地，克制住自己的舌头跟抖动的双手。

　　终于握住了她的双手。

　　她再一次说。

　　谢谢支持！

　　声音还是元气满满，我却注意到其间略微沙哑。

　　请……继续加油，最喜欢你了。

　　我还是说了出来，也努力对她露出笑容。

　　她看着我，仿佛被夸奖般高兴地笑着。

　　我放开手离开，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不高兴的话，就不要笑啊。

　　这句话也被自己咽下去。

　　没办法开口，这就是所谓的偶像的工作吧。

　　我坐在商场外的台阶上，将脸埋入手臂间大声哭泣。

　　手上仿佛还残留着她温暖的触感。

　　我果然还是喜欢她，好喜欢她。

　　好想见她，好想再见到她。

　　我与她之间，只会是偶像与粉丝的交集吧。

　　知道这个事实也无法令我毫无理智的恋心停下来，没办法喜欢别人，整天都只能注视她的面容。

　　我是疯了吗？

　　谁来制止这样的我。

　　在台阶上不断哭泣的我，直到天色黑下来也无法停止哭泣的我。

　　仿佛要将对她的喜欢通过泪水排出体外。

　　不知不觉，就到了很晚。

　　期间也有工作人员跟我搭话，我完全不理会。

　　这时，感到有某人站在我面前，抬起头看到一张湿巾，还有一副面熟的脸。

　　别哭了。

　　对方将湿巾轻触我的眼角。

　　条件反射地后缩。

　　你是谁？

　　那个戴着黑框眼镜穿着校服的女生，低下头，注视我的眼睛。

　　那不重要吧，先擦擦眼睛。

　　这次她把湿巾塞到我手里。

　　我才发现自己的眼睛有点热得发疼，是哭久了的缘故吗？

　　擦了擦眼睛再把有些冰凉的湿巾覆盖在眼睛上。

　　我想起来了。

　　你是公交车上的那个女孩子！

　　拿下湿巾后，对方对我露出笑容。

　　嗯，没错。

　　你也来……参加握手会吗？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她。

　　嗯，算是吧。

　　我沉默地用湿巾轻按眼睛，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因为她对于我来说也只是第二次见到的陌生人而已。

　　你很喜欢她吗？

　　我抬起头，看到她看着商场外挂的宣传海报上那个人的脸。

　　嗯，很喜欢。

　　说起来，第一次遇到你的时候，你说了很奇怪的话呢。

　　嗯……

　　——不高兴就不要笑啊。

　　这是我当时说的话吧？

　　你怎么会觉得她不高兴呢？

　　少女站在我面前抬头一直注视海报。

　　因为……她的笑容看起来像在哭。

　　……是不是你看错了？

　　不是……

　　我低着头把湿巾再次压在眼睛上，闭着的眼睑内侧浮现她的笑容。

　　不管怎么看，都是悲伤的笑吧。

　　……你这个人真奇怪呢。

　　哈哈，说的没错，会想跟偶像谈恋爱的女孩子的确很奇怪。

　　少女没发出声音，我拿下湿巾，现在眼睛感觉好多了。

　　谢谢你的湿巾，我回去了。

　　等一下。

　　嗯？怎么？

　　你刚刚的话，是认真的？

　　我停下迈步的动作，刚好站在少女身旁的台阶上，没去看她的表情。

　　认真的，最喜欢她。

　　说完我就离开了。

　　第一次将这份喜欢说出来，心底的重负似乎也变得轻松了一点。

　　也许我这样继续单纯地喜欢也没什么不好吧？

　　然后我参加她的演唱会，买不到前排的票，挤在一堆男生之中呼唤她的名字，大声地说喜欢，几乎要哭出来的程度。

　　自己是偶像厨了吗？

　　大概吧。

　　全力挥舞荧光棒，即使讨厌这个环境，却因为有她在，变得可以忍受。

　　演唱会结束，人群慢慢散去，我也被工作人员赶出了会场。

　　我坐在靠着会场墙壁的地上，想沉淀一下刚刚燃烧的情绪。

　　当时的确是很开心的，即使并不能很好听清楚她说的话，见到她就足够开心了。

　　现在人潮散去的会场，却显得这么寒冷。

　　不是决定好单纯地喜欢了吗？为什么安静下来的时候，却会感到如此苦闷。

　　喜欢是一件幸福的事，但得不到回应的喜欢只有痛苦。

　　有脚步声接近，我转过头，看到熟悉的身影。

　　啊，你也来了啊？

　　对方点点头，坐到我旁边。

　　怎么这么巧，每次都看到你。

　　巧合吧。

　　戴着黑框眼镜的少女说着，看起来也是一副燃烧殆尽的模样。

　　很累吗？

　　稍微，有一点。

　　演唱会真是热浪四射啊。

　　我笑了笑，也感觉到身体的疲惫。

　　对了，我知道附近有个很好吃的店，要不要一起去那里休息一下？

　　嘿咻地站起来，我伸出手对少女说。

　　……好啊。

　　是我的错觉吗？感觉少女好像犹豫了一下。

　　她抓住我的手被我从地上拉起来。

　　没想到你也会喜欢偶像啊，看你的样子像是好好学习的好学生，还以为你不会喜欢呢。

　　坐在店里的座位上，我笑着说。

　　是吗？你看起来更不像会喜欢偶像的人。

　　对方反驳我。

　　说的也是。

　　我看着窗户映出的我的面孔。

　　那是一张对什么都漠然以对的面孔。

　　跟少女本来想闲聊些什么，却只是安静地一起吃完饭，道了别。

　　这个人也很奇怪啊。

　　总感觉她的笑容，看起来很熟悉。

　　之后，我不断在跟她有关的地方遇到少女。

　　这个人看样子也是她的狂热粉丝，这么说来，也是我的情敌了吗？

　　不过没办法对她产生敌意，隐约还产生同仇敌忾的情绪，这是什么嘛。

　　遇到的次数多了，了解慢慢也增加了。

　　说是了解，也没有多少，少女不太爱说自己的情况，我的情况倒是被套去了好多。

　　慢慢不再在她的演唱会握手会见面会之类的地方跟少女见面，我们交换了手机号码，邮箱地址，有时我们会随便选地方见面。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偶尔我打电话给她，有几次是关机。

　　大概是好学生要补课吧？

　　这样可以说是朋友吗？少女跟我的相处比起一开始的拘谨也放开了许多，不过也表现得很嗨，简直放开过头了，真是什么玩笑都开。

　　跟少女一起玩闹的时候也许真的很愉快，连我看到那个人的笑容，也觉得她笑得很开心。

　　照例出来一起玩，少女还是那套校服，这个人就不会穿点其他的便服嘛？

　　忽然少女说有事，让我等她一下，我就站在原地等她了。

　　等了半个小时后，忽然被个人从背后抱住。

　　喂喂。

　　我发出警告，察觉到是少女，有些无奈她的孩子气。

　　呐……

　　怎么了？

　　发觉她语气不对，我没有挣扎。

　　我喜欢你哦。

　　她说。

　　本来微笑的我，维持不住表情。

　　对不起……

　　我知道，我知道，你只喜欢她嘛。

　　我——

　　开玩笑的！看你紧张成这样，不会当真了吧？啊哈哈哈。

　　少女拍拍我的背，背后她的声音似乎很开朗。

　　今天是愚人节哦，被骗了吧！

　　我转过身，看着她，少女露出笑容，手指抹掉眼角的泪水。

　　你的反应也太搞笑了吧，害得我眼泪都出来了。

　　……不高兴的话，就不要笑啊。

　　——

　　我说了什么？

　　脱口而出的瞬间，少女的动作僵硬了，她低下头，一言不发地转身跑掉。

　　我没有挽留，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为什么刚刚少女笑的时候，我会想起她呢？

　　为什么我会说那句话？

　　这之后，少女没有再联络我。

　　我坐在房间地板上，看着手机壁纸，我与少女的合照。

　　不知不觉我们已经认识这么久了，两年的时光转瞬即逝。

　　打开电视看她的节目，她最近参加了好多娱乐节目的样子，被问到喜欢的人时，她的笑容似乎僵住了那么一下，不过这也是我的错觉吧，因为她之后的表现跟平时没区别。

　　——被拒绝了呢。

　　电视里的她这么说。

　　主持人吃惊地看着她，看起来本来要接下来一个问题的，却被她的回答阻止。

　　这不像她之前圆滑的回答。

　　不过很快就被似是而非的解读变成了对粉丝的爱。

　　我一直在意那句话。

　　被拒绝了呢。

　　被拒绝了呢。

　　被拒绝了呢。

　　对啊，就算是偶像的她也会有喜欢的人吧，这没什么好惊讶的。

　　我这算是失恋吗？虽然这么觉得，心脏却奇异得没那么疼。

　　诶……怎么回事……？

　　为什么我不是很难过？甚至比不上我看到少女露出笑容的时候感到的疼。

　　我……不再喜欢她了吗？

　　心脏另一种意味上飞快加速。

　　我想起少女的“愚人节玩笑”。

　　那是真心话吧？

　　等回过神的时候，节目早就播完了，之后说了什么完全没听到。

　　已经变成了别的节目。

　　我涌起了一股冲动，打开手机对少女的号码拨过去。

　　响了好久，久到我以为她要不接了的时候，对面接起了电话。

　　喂……

　　喂……

　　同时出声的我们，我听到她开朗的声音。

　　那是强装元气的声音——仿佛是那个人一样。

　　今晚，要不要见个面？

　　我说。

　　……好。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我几乎以为她不答应了。

　　约好了时间地点，挂掉电话。

　　我站起来关掉电视。

　　这次，我又恋爱了吗？对象还是女孩子。

　　为什么我喜欢的都是女孩子呢？真奇怪。

　　收拾好出门，手掌微微颤抖，我到底有多紧张啊，真是笨蛋。

　　这次的紧张，比第一次与她见面还要强烈。

　　到了约定的地点，看到少女围着围巾，穿着长风衣出现。

　　怎么换了一套衣服？没穿校服。

　　虽然感到疑惑，我也没开口问。

　　两个人安静地走着，我酝酿着自己的话语。

　　要用什么词汇才能很好地表达出我的心情呢？

　　我——

　　你——

　　你先说吧——

　　你先说吧——

　　我们是这样的默契，同时打断对方的话，因为这样，我们又一起笑了出来，

　　我的紧张也消失了，停下脚步，她随着我的停步也停了下来。

　　那我就说了。

　　嗯……

　　我喜欢你。

　　……

　　今天不是愚人节哦，我是认真的，我喜欢你。

　　什、什么嘛。

　　对方的眼中冒出了泪水，一边笑着一边哭泣着。

　　你不是喜欢她吗？

　　嗯，我也以为我喜欢她。

　　我笑了，抱住她，轻轻帮她擦去泪水。

　　但是我喜欢的人是你。

　　笨蛋！

　　大笨蛋！

　　是……我是笨蛋。

　　她紧紧抱住我。

　　我亲了亲她因流泪变红的眼角。

　　就这样，我们在一起了。

　　虽然在一起了，感觉跟之前也差不多，没什么区别，除了偶尔会互相说喜欢。

　　还是经常找不到她人，这人未免太乖了吧，上课就关机，偶尔很晚了电话也打不通。

　　跟她一起在我的房间贴上我们一起拍的大头贴，我们被地上的电线拌了一脚，一起摔在地上。

　　她的眼镜掉到了一边，刘海也散到一边，我半趴在她身上，像在推倒她一般。

　　对——

　　她的脸有些泛红，不知道是因为现在的动作还是因为摔倒。

　　我说到一半就停住了。

　　这个角度看过去的话，虽然怀疑是我的错觉，但仔细在心中描绘了无数次的脸孔，是那样的熟悉。

　　属于那个人的……

　　少女，是偶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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