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说爱

　　领到服装后的那个下午，军训如期而至。
　　砚溪莫名地紧张。她想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事，比如踢正步的样子不标准，会不会被耻笑，又比如，能不能在军训后拿到“标兵”称号。出风头并非她所愿，而是从小成绩就优异的她，一直是老师家长眼里的好孩子，好学生。砚溪始终谨记母亲的教诲：人穷志不短。所以做什么事都牟足了劲儿，特别拼命，她相信努力能改变命运，将来总会出人头地，让辛劳栽培她的母亲过上好日子。
　　初三噩梦般的一年还记忆犹新，她不想付出努力后迎来的是前功尽弃，功亏一篑，所以发誓将初中累计起来的优势要保持下去。可是她，终归也只是个普通的女孩。
　　喜欢粉红色，喜欢甜食，更喜欢漂亮的衣服和私下在女生中传阅的言情小说，只可惜现实总残酷地驱赶着她，令她不能像其他女孩儿一样放肆追求这些看上起理所应当的东西。军训那天，砚溪依然想给新同学留下个好印象，特意绑了整齐的麻花辫，露出素净的脸庞，颇有小女兵的风采。

　　她向来待人真诚，性格爽直不做作，一直人缘颇好，几乎没人会拒绝这样的她。
　　由于军训需要耗费比往常更多的体力，她破例改善生活，中午多加了鸡蛋。砚溪内心最不想发生的，就是在军训时晕倒，当初她读初中，因省钱不吃早饭，倒在周一早会上，被同学们抬回教室，从此有了个拿不掉的“病弱”头衔。好不容易升入高中，她第一件想做的事情就是摘掉这顶帽子。
　　对了，还得擦好防晒。
　　夏末的阳光并不比盛夏来得弱，一样毒辣得令人难以忍受。
　　栽种的洋槐用以遮荫，偌大一个操场，几棵树却只能照顾到周边。阳光在没有任何障碍的情况下，肆无忌惮地炙烤着大地。
　　就在太阳丝毫没有同情心地暴晒着操场上可怜的人们时。砚溪的思想也与其他所有受折磨的人十分一致：
　　哪里是要入秋了的样子啊！
　　她后悔来学校前没有多喝点儿水。
　　不仅热得满头大汗，蒸发后的汗渍留下氯化钠搅合着残存的防晒霜，皮肤又黏又痛。走步跑步扬起的尘土，钻进肺部，特别难受。
　　相比而言，她恐怕觉得站军更舒服些，总是放空地看着亮晶晶的云朵，悄无声息变幻形状。
　　背脊被汗水浸透，和衣服不分你我，黏黏呼呼。同学们听从教官指示，腰背腿立得板直。
　　每次的胡思乱想，总能让难过的时光迅速溜走。
　　可是每次的休息也不足十五秒。
　　“立正！”
　　听到喊声，同学们个个脸上都是痛苦的神情。
　　虽然痛苦，却不能抱怨。这就是军训。
　　如此折磨还得忍受整整一个星期，砚溪再次望向天空，莫名想起成绩排第一的苏少阳，好像从军训开始，都没看到他的人影，也不知道被教官排到队列哪里去了。她最不想输的人，就是苏少阳，即便他是全市第一又怎样？绝不妨碍研溪将他当做目标来超越。
　　想到他大概在队伍的某处也认真而努力，她便将腰挺得更直了些。

　　哪知教官途经面前时竟停下脚步，语气分外严厉：“喂，你肚子挺起来干做什么？收腹，收腹！！”这句话令周围的几人笑出了声。虽然遭遇了被教官瞪视的厄运，可待教官一转身走开，他们就又看着砚溪，拼命笑起来。
　　她红了脸，本想表现得更好，却没曾想弄巧成拙。大概连苏少阳也笑话她了吧。
　　但她并不灰心，也从不灰心，打哪里跌倒再打哪里爬起来是她的人生格言！
　　可是，才一小会儿，就又泄了气。实在是太苦了。她体力不支，倒并非没毅力，果然还是运动细胞太少，先天身体素质不足。
　　不过，令砚溪有些安慰的是，总算熬到休息时间。尽管那只有二十分钟。
　　她热得口干舌燥，嗓子快冒烟了，毒辣的阳光燥热得令人窒息。
　　来学校之前，她怕喝多水中途想上厕所，教官不允许，所以几乎没喝水就来参加军训，如今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在教官的安排下，每三班一起活动，围坐，推选几名文艺骨干，他们的表演迎来阵阵掌声。砚溪被集体的氛围所感染，情绪高涨。竟忘记口渴，甚至还很淘气地和大家一起欢呼，起哄。
　　各班班主任，此刻出于对本班学生的关心，派几名同学在队列里分发一次性纸杯，拎着桶装纯净水，倒水给大家喝。
　　她起先还只顾着沉浸在文艺表演中，等发现有水喝，看向手表，休息时间已不足十分钟，顿时心急如焚。搜索间，看到苏少阳的身影。
　　瞬间，仿佛有些恍惚。
　　他依然目光淡漠，英俊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嘴唇自然地紧抿着，有种让人无法靠近的意味。
　　最重要的是，他穿着迷彩服的样子，比其他哪个男生都要好看，砚溪盯着那张脸，几乎忘了自己要做的事。只见他微微俯身将手中的纸杯分发出去，随他身后倒水的是班上一个很积极的男生，至少比苏少阳高出半头。
　　他将最后一个杯子自然地递到砚溪面前，却并不知道，眼前的女生，早就小鹿乱撞。
　　随后直起身后，无措地环顾了下四周。与平日淡然的模样很不相符。
　　砚溪回过神，抿了口清凉的纯净水，目光依然从苏少阳的身上转不开。

　　忽而听到教官威严又略带地方口音的声音：
　　“先坐这边。”
　　砚溪回过头，见他手指的位置正是自己身侧，话则显然是对苏少阳说的。可他摇摇头，并没坐下来，而是站在距离砚溪半米远的位置。
　　嗅到他身上的味道，她绷紧了脊背，心脏狂跳起来。

　　休息时间结束，从苏少阳站在身旁的一刻起，她觉得时间变得异常短暂。缓缓起身，他果然比她要高。
　　在教官的口令声中，还没回神，砚溪的心，砚溪的眼睛，都追随着他。
　　然而他转身，缓缓走出队列。脚步微跛，背影看起来，轻飘飘的……
　　然而队列转弯，视线被阻挡。
　　立定，向后转。
　　又一次透过人缝，砚溪看见他。
　　正努力弯下身子，捡地上大家喝过水的水杯，摞起来，放进垃圾袋，拎到操场边上。
　　一连串的动作，从一开始，她就觉得很轻，很轻……
　　轻得留不下一丝痕迹。
　　是炎热的缘故吗，砚溪忽然觉得眼睛模糊起来。
　　他做完事，走到操场边小心地坐在红砖垒砌的矮墙上，那样子深深刻在她眼里。
　　原来，苏少阳压根没参加军训……难怪她一开始就没看到他。
　　难怪休息时，他站在队列中手足无措。
　　难怪……

　　砚溪感到心里有什么像丢失了一样，空空的很难受。
　　她猜想他为什么不参加军训？身体不好？生病？受伤了吗？脑子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塞得满满的。完全不能集中精神，甚至毫无征兆的，竟然有些同情他。

　　“他没参加军训啊，好幸福，不必被大太阳晒。”她听到耳畔的声音，原来不只她在关注着苏少阳。也差点就忘了他长得好看，所以女生缘绝不差。
　　撇了撇嘴角，她转而对身边的女生小声说：“没准他想参加军训呢？”
　　可那女生翻了翻白眼：“拜托，傻子才想参加军训！”
　　砚溪却愣了神，果然是错觉吗？
　　分神中，她的动作总出错，教官对她都有点儿恨铁不成钢，最后，连“笨蛋”这样的词汇都用了出来，尽管一开始就解释说：上级规定，不能用粗鲁的词汇批评学生。
　　其实砚溪也不是听不进去。她只是无力转移停留在苏少阳身上的视线和思绪，更无法停止对他的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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