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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
九月三号劳动日假期,宋家齐送我去了学校。是这附近最好的学校,离宋宅两个小时,离南城倒近些,只要一个小时。宋家齐早已替我买好书本,带我去宿舍安顿好我。我的室友是个红发绿眼脸上长了许多雀斑的女孩,叫萨拉。宋家齐和她闲聊了两句,她像个小母鸡似的咕咕笑着说话,又咕咕笑着和来找她的朋友出去了。宋家齐让我在学校多交几个朋友,我心不在焉地敷衍着。
第一天的课像听天书,我根本不知道老师在讲些什么,作业也看不懂。我不耐烦地翻着书,问萨拉:“十年级成绩最好的同学是谁。”
“杰森.劳顿啊,他是个天才。”
他一定不是我们班上的,我们班同学的名字我都有印象。“你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吗?”
“通常在图书馆,不在图书馆就在宿舍。”
“他长什么样?”
萨拉从电脑上找出杰森劳顿的照片给我看,是一个黑发黑眼戴眼镜的少年。萨拉说他是犹太人。我收拾好书包出门,萨拉叫住我,吞吞吐吐地告诉我杰森不大喜欢和人交往。我耸耸肩,是么,我也不喜欢和人交往。
刚开学,图书馆里空空荡荡,我很容易就找到了杰森。我在他对面坐下,开门见山:“我不会写作业,你能不能教我?”
他看都不看我一眼,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怎么劝说别人。在我从前的生活里,并没有“劝说”这个词,也没有“谈判”这个词,只有简单的生或死。我想了一会儿,或许我可以和他交换:“你教我写作业,你有什么想做而做不到的事,我可以替你办。”
杰森毫无反应,一直盯着桌上的书。我等了很久,几乎要放弃了,或者我可以找成绩第二好的同学。他递过来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串我不懂的文字。
“这是什么?”
“一本书,图书馆不借给学生。”
“好。明天下课图书馆见。”我拿了纸条,起身离去。
杰森终于抬头看着我,嘴角带着讽刺。
我在电脑上查了才知道,原来那是一本拉丁文的哲学书,是珍本,收藏在图书馆顶楼的资料馆里,从不予借阅。偷一本书而已,如何难得倒我。第二天下课,我在图书馆找到杰森,把书递给他。
杰森默默地接过书,默默地翻看了几页,把书收到书包里。“你什么地方不懂?”
“什么都不懂。”我告诉他,我数学只会加减乘除。英文只认得字,一本闲书都没读过。物理、化学、地理、历史从来没学过。生物懂得不少,不过和书上教的范畴不一样。他皱着眉头,淡淡地讥讽我:“你该去上七年级,不,五年级。”
“现在我在十年级,而那本书在你书包里。”我冷冷地看着他的眼睛。他看着我的眼睛,目光很惊讶,却没有退缩。有意思,他是无知得没有感觉到我的杀气,还是内心强大到不以为然。他是跳级上来的,比我还小一岁,我倾向于他是无知者无畏。
他在本子上快速地写着什么,把那张纸撕下来:“这是你这个礼拜晚上的功课,读完写五百字的评论。现在你去把这些书借了,回来我给你讲代数。记住,我只教你这个学期。”
杰森的代数讲得很好,一讲我就懂了。下午我把他给我布置的习题写完,晚上在宿舍看那些书。他列的书单可真不怎么样,杀死一只知更鸟,小妇人,时间皱褶,珍宝岛,蝇王和海狼。也就蝇王和海狼好看些,其他的都莫名其妙。尤其是小妇人,絮絮叨叨无聊透顶。
我花了三个晚上把书看完,午休的时候写了评论,第四天在图书馆把作业交给杰森。他迅速看完我写的评论,张口结舌:“你这个评论写得......很有特色。”
“这些书写的是真实世界吗?”
“只有时间皱褶和珍宝岛是科学幻想。”
“有什么用?”
“......人是需要想象力和创造力的。”
我不屑:“给我看点有用的。”
他摇了摇头,很无奈的样子,又给我写了张书单。前天他给我讲的物理,昨天几何,今天讲化学。从一开始我就喜欢上了化学,多么奇妙的学科,元素和元素的结合,不同键的结合,可以产生不同的物质。毒药、炸弹、化尸水,这门学科里竟能学到这么多有用的东西。
我没想到自己竟然这么喜欢学习,除了上课、吃饭和睡觉,我其余时间都泡在图书馆,晚上回到宿舍就看杰森给我开的书单。这些东西我觉得没用,可是杰森坚持要我读书。他说以后当我在人生不同的阶段有所感悟时,就能体会到这些书的用处。说得好像他历经沧桑似的,还没有我大没有我高的小屁孩。
不,我和杰森不是朋友,虽然我们每天都泡在一起。我没有朋友,也不需要朋友。除了在图书馆,其他时候我们没有任何交集。在食堂吃饭时他坐一个角落,我坐另一个角落,和其他同学格格不入。在图书馆的时候我们也从不说闲话。通常是他给我讲解,讲完了让我自己做习题,做完给他看。只要是他讲过的,我都不会做错。
有一天我在图书馆等了半个小时也不见杰森,便给他打了个电话。好一会儿他才接起来,告诉我他今天不舒服,回宿舍了。撒谎,我分明听见电话里的回音。我打断他:“你在几楼的洗手间?”
电话那头的杰森惊讶得倒吸了一口气,过了半天才告诉我他在三楼。我回到教学楼,找到三楼的男洗手间,杰森躲在一个格间里,不给我开门。我不耐烦:“你出什么情况了?”
他哆哆嗦嗦递出一串钥匙:“请你到我宿舍替我拿一套衣服。”
杰森的室友正和一个女生做得热火朝天,见我进去,只是吃惊地骂了句脏话,拉过被单遮住两人交合的部位继续做。我心里一阵恶心,赶紧去找杰森的衣服。杰森的衣橱很整洁,分门别类,和我的一样。我迅速取了衬衫、长裤、内裤、袜子放在书包里。
杰森道了谢,在格间里悉悉簌簌穿衣服。
“谁干的?”
杰森穿衣服的动作停顿了一会儿,没有回答我。无所谓,我又不是正义天使。
我并不想管杰森的闲事,谁知过了两个星期正好被我遇上了。那天下课后,我趁老师和同学都走光了,偷进三楼的化学实验室取点药品。我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杰森被四个高年级男生倒推着走进男洗手间。杰森也看见我了,给我使了个眼神。这是什么意思?他有话不能说吗?我怎么看得懂他的眼神。
我跟进男洗手间,正听见那几个男生要杰森把衣服脱了。我不禁冷笑起来,真是一点创意也没有。他们听见声音,赶紧转过身来。看见是我,脸上害怕的表情瞬间不见了。原来我现在竟是如此无害。我不觉起了玩心,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抽了他们的皮带,将他们的手反捆起来。我一拖皮带,他们一个个倒在地上。真是够笨的,居然能容我一个个捆过来。这种资质也敢欺负人。
那四个男生惊愕地看着我,身体开始颤抖。我解开一个人的皮带,冷冷吩咐:“脱。”他犹豫着不肯脱,我拿皮带在他身上抽了两下。他鬼叫一声,开始迅速地脱衣服。其他人都不等我废话,一解开皮带就把衣服脱了。四个人像拔光了毛的小鸡似的,瑟瑟发抖,实在无聊。
我转身离开,杰森捡起地上的衣服,对那几个人慢条斯理道:“今天这件事你们一定等不及告诉别人听了?”
那几个人赶紧摇头。
“那也一定会有小道消息传出来了?”
那几个人又赶紧摇头。
走出洗手间,杰森小声地朝我道谢,我鼻子里嗯了声算是接受了。他结巴着小声说:“其实我自己能对付的,我做了一件武器。”
武器?我来了兴趣,让他拿出来给我看。他从兜里掏出一个巴掌长的手电筒,原来是一根电棒。我不屑地还给他:“试我。”
他犹豫着半天不攻击,我伸手在他手腕上一带,抢过电棒。我把电棒塞回他手中,让他握紧了,结果我手指轻轻在他手腕上一滑,电棒又到了我手中。“看,有什么用?”
杰森红了脸:“趁人不备的时候用。”
“或许吧,”我偏头想了想:“对付那四个人有用。”
这件事并没有拉近我们之间的关系。一切照旧,我们都喜欢这样的距离。
学习有意思得让我周末也不想回家。周末学校里一个人也没有,正好溜进化学实验室去做实验,饿了就踩着单车到小镇上去吃点东西。我总是不回家,宋家齐放心不下,跑来学校看我。一次恰好遇见留在学校的杰森,和他聊了一些琐事。宋家齐走后,杰森说:“你哥哥和你不一样,他......”他犹豫了片刻,斟酌出一个词:“很平凡。”
我冷冷道:“你是想说他很正常吗,我当你这是恭维了。”
“特殊没有什么不好,我......引以为傲。”
我抬眼看着杰森,他的目光中有一点可以称之为睿智的东西。他的心智比大多数同学都成熟,可是他毕竟是一个生活在阳光下的人,怎么能明白。学校的生活太安逸,如果不是偶尔还要出趟任务,我真要以为自己也是一名十六岁的高中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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