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诺

　　沈言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他竟然回到了六岁。
　　此刻的他抱着绿篱娑，吃力地在尘嚣四起的昏暗空间中奔跑着，呼喊着！在他身后不远处，一条水桶粗的巨蟒紧追不放，巨蟒过处一片狼藉。
　　听着身后越发近的轰隆声，沈言心中慌乱无比，猛地被脚下的石块绊倒在地！
　　只这么短短的时间，巨蟒已经爬到了他身后不到一丈处，那双翠绿色的眼瞳里流露出垂涎！似乎是明白沈言无法再继续逃跑，巨蟒毫不犹豫张开血盆大口冲向他！
　　“啊！”沈言发出一声惊呼，却在以为自己即将入蛇腹时，被一个人抱进怀里，避开了巨蟒的攻击！
　　熟悉的味道包裹着他，沈言不用抬头便已知道来人是谁。
　　“歌舒！”沈言伸出小小肉肉的手抱住歌舒若脖子，甚至忘了好奇为何对方依旧是二十多岁的模样。
　　不知从何时开始，只要有歌舒若在，他都会觉得心安无比。
　　“小言。”歌舒若宠溺地笑笑，将沈言抱得越发的紧。
　　只见他接过沈言手中的绿篱娑，笑着吻了吻沈言额头。
　　“小言乖，吃了它。”
　　“歌——唔！”沈言未出口的话语被堵在了口中，送到他嘴边的绿篱娑竟化为一道光晕融入他体内。
　　这便是灵花么？
　　服下第一片花叶后，沈言惊喜地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在慢慢长大！
　　“歌舒！你看！”
　　“恩，乖，吃了它，一切便都会好起来。”
　　歌舒若依旧是一副宠溺的模样，沈言却不自觉的皱了皱眉。歌舒的眼神，好奇怪......
　　待到最后一片花叶被沈言服下，歌舒若终于舒了一口气，将已经恢复的沈言放下。
　　“我的小言，终于长大了......”歌舒若一边说着一边放开沈言，缓缓后退。
　　“歌舒！你要去哪里！歌舒——”
　　不！不可以！歌舒去的方向，是那条巨蟒！他不可以让他去那里！
　　沈言焦急地想冲过去拉住歌舒若，却惊恐地发现自己如论如何也动弹不得！双脚像是长在了这片土地上一般！
　　该死！该死！！沈言狠狠的捶打着自己的腿，又抬头看着歌舒若。
　　“歌舒！不要去！不要去！！”他向歌舒若伸出手，奈何那人却像是没有看见一般，只是一边笑着，一边退去。
　　不......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沈言几乎落下泪来。
　　早已习惯了有这人的陪伴照顾，如今他才察觉，原来这人总有一天是会离开自己的。
　　他不要他离开！
　　“呵呵......”歌舒若低笑一声，沈言双眸逐渐浮出血丝，一丝一丝，直至布满眼眶！
　　歌舒若身后，巨蟒悄然接近，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咬向他！
　　“小言......”
　　歌舒若最后的话语淹没于震耳的轰鸣声中！
　　而沈言，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消失在远处！
　　“不！——歌舒！——”

　　“不......歌舒！快跑！......”
　　北国王城沈家，沈言卧房内挤满了人，大家都焦急地来回踱步，等待着床上那个已经梦呓了几日的人苏醒。
　　“怎么还不醒！？这、这！大夫你快去看看，莫不是言儿身上还有哪里伤着了？！”看着自己唯一的儿子受此折磨，沈老爷几乎愁白了发！
　　“回禀沈大人，令公子确实已无大碍。瞧他的模样，怕是梦到了什么不肯苏醒罢了。”
　　“可这都多少天了！”
　　“老爷！你就少说两句吧！”沈夫人哭着怒骂了一句，“你这样让言儿如何修养！”
　　说罢，她回首拭去眼泪，替沈言细心地擦去额头豆大的汗珠。
　　“我们要相信歌舒，他最疼言儿了，他说言儿会没事，言儿便一定没事，我们要相信他......”沈夫人一边替沈言擦汗一边说道，“言儿啊，你快些醒来吧。你不想娶妻，爹娘便不逼你娶妻了可好？只要你平平安安的，爹娘什么都依你可好？”
　　“歌舒！不要！不要去！——”
　　沈言的情绪突然越发激动起来！沈夫人惊诧地发现，他的眼角泪水汹涌而出！
　　“言儿！言儿你怎么了，是哪里疼么？我的言儿，你不要吓娘啊！”沈夫人几日来的压抑，终于忍不住爆发出来！
　　“不要！求你，不要——”沈言从最初的抽噎逐渐放声大哭，最后猛地睁开泛红的眼睛坐起来，“不！！歌舒！”
　　“少爷！太好了少爷！少爷你终于醒了！”从小便深得沈言照顾的书童小五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太好了！哈哈哈——言儿你终于醒了！大夫！多谢大夫！”
　　“呵呵，既然令公子已经苏醒，那老朽也告辞了。”
　　“是，大夫这边请。”沈老爷说着笑着将大夫送走，几名丫鬟也跟在沈老爷身后离开。
　　沈夫人抓着沈言的手臂上下细细地查看着：“言儿！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娘？”沈言睁大双眸。
　　这是怎么一回事？他不是在崖边么？他不是在采摘绿篱娑么？怎的一觉醒来，竟然回到了家中？！
　　对了！歌舒！他记得那时他听见了歌舒的声音！
　　沈言一把抓住沈夫人的胳膊，小心翼翼地询问：“娘......歌舒呢？”
　　此话一出，沈言发现屋内所有人的脸色瞬间白了白，随即大家都沉默的低下了头！
　　所以，那不是梦对不对？
　　“娘！歌舒呢！！”
　　“他......世侄他......”沈夫人言语间满是闪躲，终究什么也没说。
　　“他定是出事了！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他！”说罢沈言不顾身体，不顾众人的阻拦掀开被子甚至连鞋袜都未及穿，便冲了出去！
　　“言儿！言儿！你的身体！”身后，沈夫人等人的声音越来越远。
　　......
　　我的小言，终于长大了......
　　......
　　现在的他才恍然察觉，原来隐藏在歌舒若那宠溺眼眸之下的，是无尽的悲伤绝望。
　　歌舒，真的为了救他出事了！
　　怎么可以，他怎么可以这样！
　　他怎么可以不顾自己的意愿，怎么可以......

　　歌舒府邸外，沈言疯狂地拍打着面前这扇跨越过无数次的大门，这却是第一次，无论他如何拍打如何叫喊，都无一人应答！
　　歌舒，真的出事了......
　　他心中本因未曾看到歌舒府邸挂上白绫而生出的希望，逐渐湮灭，变为绝望。
　　是他害死了歌舒，是他害死了歌舒......
　　“歌舒，呵呵，歌舒......”沈言缓缓放下手臂，头抵着大门蹲下，眼中笑出了泪水。
　　“你个混蛋！你个混蛋！！”他狠狠的砸着地面！
　　哥舒家族本有两子，长子歌舒若，次子歌舒醉城。可歌舒醉城六岁时曾被人掳走，再出现时竟然不顾家族的意愿离开了北国，去了与世隔绝的药王谷学医，所以歌舒家族的血脉便只剩了歌舒若。
　　如今，歌舒若为了救他丢了性命，歌舒家的人定是恨死他了，又岂会放他进去？
　　“呵呵，都怪你，如今世伯定是恨死我了，你怎么这么讨厌......你真的很讨厌......”沈言将头埋进腿间，蜷缩着靠在大门上，声音沙哑哽咽，“你怎么这么讨厌，说走就走......”
　　“呵呵，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
　　突然，熟悉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
　　这是......歌舒！
　　沈言来不及擦掉脸上的泪水，惊喜而又不敢置信地看向面前的人！
　　“小言，别哭，我心疼......”歌舒若温柔宠溺地蹲下，将惊得说不出话的沈言抱紧，在沈言看不见的时候，他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神色，随即又恢复往日的温柔。
　　“小言，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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