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可以别来无恙

　　公历九月十八日，星期一，秋风飒爽，宜出行，宜动土。
　　江楚笙把东西搬到六十六楼办公室，高处的视野开阔，江楚笙靠着窗站，看楼下人蚁车盒，川流不息。让她莫名有一种眩晕感。
　　调到总部的三名员工中，杨泽瑞所在的人事部在第十层，江楚笙的业务部算是重要部门，往高了放，所以在第六十六层，比较得志的应该是萧彩霓，虽然秘书室的薪水不算很高，但是接近高层，尤其是萧彩霓是被选入总裁办公室，因此在最顶层的八十楼工作。
　　江楚笙说不出现在是什么心情，她两只手捧着瓷白的咖啡杯往下看，恍若身处云中，这是邵天的王国，这是邵天的世界。她闭上眼睛就仿佛可以感受到风刮过她的脸颊，她兜兜转转终于又到了和他相距甚近的地方，她回想起她在英国的那四年，仿佛一场游戏一场梦。
　　Only的工作环境与原来的公司截然不同，江楚笙原本想象这里会像英国时她所工作的同样为世界有名的大公司麦格金融一样，所有的人埋头工作争分夺秒，没有什么人际交流因为人人都是你的竞争对手。但是Only的工作环境出乎她意料的惬意，业务部有两层，每层十个办公室，每个办公室里有七八个同事。布置和陈设有很多别出心裁的小设计，每张办公桌上都铺了能根据气温调动的桌垫，江楚笙几乎是每隔几分钟就禁不住小小地“啊”一声，加之办公室里的同事都又亲切又幽默，江楚笙原本复杂的心情也稍稍放松了几分。
　　周一的上午最为轻松，因为中高层领导都在开周一的例会。江楚笙开了电脑进了股市，形式居然一片大好，她松了口气靠在椅背上，这几百年不遇一次的牛市，她暂时还没什么需要做的。
　　突然……“小江，小江？”
　　江楚笙下意识地挺直了背，一转身就看到了经理，顿时心里一凉，别是上班的第一天就出了什么岔子。
　　经理看着她浑身一紧的样子忍不住一笑，旋即说“小江，去75楼开例会。”
　　开例会？
　　江楚笙皱了皱眉“例会不是总监级以上和高层秘书才参与的吗？”
　　“我也不清楚。”经理和善地摇摇头“听说是欧阳总监指定的。”
　　“欧阳总监？”江楚笙努力回忆了下“他是叫欧阳谦吗？”
　　经理疑惑地点点头问“你们认识？”
　　“呃……”江楚笙努力找出一个合适的词“大学的学长，有点交情。”
　　欧阳和邵天都是亦笙大学时的室友，除了他们三个，还有另外一位……江楚笙想到这里突然浑身一冷。
　　她无力地揉了揉太阳穴，强迫自己从回忆中清醒过来，欧阳找她去开例会？为什么？
　　说起来她跟欧阳的关系算是最疏远的吧……
　　“原来如此。”经理会意地点点头，“上75楼左转第一间就是，快去吧，别迟了。”
　　江楚笙还没反应过来，就晕晕乎乎地走进了电梯。半晌才想起经理说的话——“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个毛啊，为什么她什么都没听明白呢
　　她拍拍脑袋，才想起自己还没按电梯，正要伸手去按75的楼层，突然电梯一顿，载着她直线上升。
　　……她还没按电梯呢
　　估计是楼上有人按了电梯，也没关系，待会儿人上来了再去75层。
　　谁知电梯迟迟不停，江楚笙看着不断攀升的红色数字，心底渐渐涌起一种不好的预感，直到升到不能再上的顶楼，电梯才“叮”地一声徐徐止住，江楚笙望着那鲜红的“80”，想起他们说80楼是谁的办公场所。
　　电梯门徐徐开启，门外的季邵天一身黑色西装，清冷挺拔而俊美英气，抬起头的一瞬间江楚笙的大脑突然一片空白，然后四目相对，电光火石。
　　她站在电梯内，他站在电梯外。
　　整整1603天，四年半的时间，江楚笙终于第一次见到了季邵天。

　　她无数次设想过重逢的情景，她害怕她会流泪，害怕她会心痛，害怕她会舍不得，原来都没有，痛到了极点是会麻木的，再次面对他时，居然只有一阵又一阵抑制不住的空洞。
　　是电梯门打断了这几乎要窒息的寂静。
　　两人错愕的时间太长，电梯门突然缓缓关闭，江楚笙一下缓过神来，几乎是没有多想一秒就伸出手去拦住电梯。
　　不过比她更快一步，季邵天已经抓住了她伸出来的手，使劲把她往电梯门里一推，然后自己也迅速挤进电梯。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季邵天在电梯里长长舒一口气，低头看到他还抓着她的手腕，纤纤细细白皙脆弱，手掌下温润的触感居然一瞬间让他有些心猿意马。他真的是被吓了一跳，本来张口有那么多的话要吐露出来，刚张口却发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有什么立场……去批评她，关心她。
　　幽闭的空间里是更幽闭的沉默，他顿了良久，还是淡淡地吐出两个字“小心。”
　　“哦……”江楚笙立马抬起头“对不起季总。”
　　季总？
　　季邵天在心底微微自嘲地一笑，空出来的一只手去按了“75”
　　江楚笙顿时有点傻眼，支支吾吾地不知该如何解释“那个……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要去75楼开会，经理说是欧阳……”
　　“我知道。”季邵天淡淡打断她。
　　知道什么？
　　江楚笙发现这里的人说的每一句话她都听不懂。
　　电梯一层又一层地下降，两个人都没有再说一句话，他们之间是相隔了四年的海洋，江楚笙忍不住低头看去。季邵天依然抓着她的手腕，她没有挣扎，他亦没有放开。江楚笙突然想，这短短的五层，若是能走一生，该有多好。
　　75层一到，电梯门还未开，季邵天就迅速放开了她的手。
　　江楚笙微微一愣，她的手腕上还残留着他的余温。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电梯，江楚笙略微有点心虚地四处环顾了一周，确定没人之后终于轻轻松了口气。她真是怕死了流言蜚语。
　　季邵天在一旁皱眉看着她的小动作，心里说不明白是什么情绪。

　　标准的长桌会议厅，正在忙碌地进行会前准备工作的还是熟面孔萧彩霓，跟她一同调上来Only的旧同事。
　　江楚笙是等季邵天进去之后又过了两分钟才走进去的，刚一踏进会议厅就听到不容置疑的声音“江楚笙，这里是中高层领导才能开的例会，你走错了。”
　　是萧彩霓。
　　萧彩霓这个人原本在公司的人缘就不怎么样，不过是工作能力出色才一再提拔。她本身也有几分姿色，但是傲气得很，天天都一副狗眼看人低的神色，就差把“快来巴结我”几个字贴在脸上。
　　萧彩霓其实一早就看到了江楚笙在会议室门口溜达，她已经脑补好了接下去的情景，本来她要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没资格进来的”，不过想想自己还是个新来的，不能太嚣张，她就把最后一句改成了“你走错了。”
　　江楚笙皱眉看着面前自带气场的萧彩霓，正想着怎么跟她说，萧彩霓又继续说“江楚笙，我们要开会了，请你出去。”
　　更加强硬的口气。
　　江楚笙一脸无语地看着这个女人，“我们”要开会，她又不是中高层领导，开什么会？就是个放幻灯片的。
　　不过已经有人替她开了口，季邵天淡淡地插嘴“是欧阳总监让她过来的。”
　　正在低头改文件的欧阳谦瞪大了眼睛看着季邵天，一脸‘我知道真想可我不能说’的苦逼表情，终于在季邵天凌厉的目光下软软地说“……的确是我叫的。”
　　“为什么？”萧彩霓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这好像不在你的管辖范围。”季邵天冷冷地看她一眼。
　　会议室里还有不少人，都低着头却支起耳朵一副看好戏的神情，萧彩霓只觉得毕生的自尊都被摔下来踩在地上，还是硬着头皮说“我是总裁秘书室的成员，我有义务纠正任何不符合公司规章制度的行为发生，这是秘书室的员工守则上的规定。”
　　蠢啊……欧阳谦低着头不住地叹息，这么个女人都能调去总裁办，她到底走了多少后门。
　　看来Only的风气得管一管了。
　　季邵天看向萧彩霓的目光几乎可以在她身上烧两个洞，半晌，突然浅浅地一笑“很好，是个很尽责的秘书。”
　　萧彩霓傻傻地看着他，觉得头皮发麻。
　　“那你也不是中高层领导，你可以出去了。”季邵天看着她平静地说。
　　“可是……”
　　“出去！”季邵天抬高音量，猛地一推面前的合同。
　　萧彩霓愤愤不平地踩着一双恨天高走了出去，临走还不忘瞪一眼江楚笙。
　　季邵天狠狠地松了松领带，真是什么野鸡都跑到总裁办来了。
　　会议桌上的人大气都不敢出，季总一向待人都是冷冷清清，极少发火，尤其是对着一个无足轻重的小秘书发火。
　　回忆的秘书被赶了出去，季邵天转了转头，对江楚笙扬扬手说“过来。”
　　我？江楚笙愣了愣。
　　季邵天把江楚笙拉到电脑前，自己站在她身后极近的地方，“做过会议秘书吗？”
　　“啊？……哦，在英国的时候有做过。”
　　英国？季邵天眼睛微微一黯，给江亦笙做会议秘书吗？
　　他松了口气，继续说“你放幻灯片就可以了。”
　　哦……江楚笙拿过鼠标点开文档“是……哪一个？”
　　季邵天靠过来，伸过手，两只手就这样交叠按在鼠标上。
　　她的手很凉，季邵天握着她的手轻轻移动“这里，这里……”
　　他微微潮热的呼吸喷在她的肩上，痒痒酥酥直挠到她心里去。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很想流泪。
　　她在英国，一个人晚上想他的时候没有哭，一个人工作到深夜的时候没有哭，甚至看到他和蒋曼姿订婚的消息都没有哭。
　　可这一刻，他握着她的手轻轻划过鼠标，她的眼眶酸涩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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