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余响

　　漫长的早自习是在浓郁的诵读声中度过。
　　但长达50分钟的早自习，在读书氛围如此饱满的情况下，有这么一个人，她几乎不动嘴的默看。心无旁骛的默看。与世隔绝的默看。悄无声息的默看。
　　这样，是不是足够引起你的好奇心。何兴柯觉得是了。
　　多数高三学生对复读生是抱有偏见的，或多或少。这种不积极情绪在女生中尤为可见。她们认为，复读生们在已过的那场名叫高考的混战中受挫，然后投身到又一届的盛大进击当中。
　　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这样具有杀伤力的绊脚石，的确不怎么招人喜欢。
　　莫名尴尬的身份和处境，约定俗成。不用做任何多余的令人不悦的事，人们就会自动给你定位。
　　何兴柯倒不是有偏见，纯粹无聊引发的好奇主义倾向而已。
　　如此弱的存在感，不一般。
　　盯着某个一动不动的身影眨了眨眼。何兴柯趴桌补觉。以后再慢慢了解吧。睡觉事大。

　　早餐的自由活动时间，低年级学弟学妹们尽显生气。实验楼前的水泥路被堵个水泄不通。人潮自然是以无序状态向二食堂缓慢移动的，这样的阵势会让你发自心底的觉得‘擦肩接踵’不是在夸张，只是在写实。
　　考虑到即使挤进食堂也不一定能排上第一窗口的队，周沈禾当机立断转身去了小卖部。
　　一大清早就光顾小卖部的速食面包绝对不是利于身体健康的做法，但与身陷二食堂相比，生命安全还是重要得多。售货阿姨一脸不耐烦地按好刷卡器，示意面前的男生快点刷卡，双眼斜睨，很有些‘耽误我看《回家的诱惑》要你好看’意思。
　　在迅速意识到自己是从教师办公室出来并没有带钱包这个事实后，秦树认栽的朝气血红润的大妈笑了笑。
　　“你到底是买不买啊？”大妈不忍了。
　　“买的”，很清沉的女声，右侧面，穿亮红连衣裙的女生已经贴了卡，伴随“嘟”的一声，女生抬起头，“快打预备铃了。”四目相对，她径自解释。
　　秦树微怔，“抱歉”挠挠头，“还有，谢谢啊”，抬了抬手里的面包。“同学你是几年几班，待会把钱还你。”很认真的询问。
　　“不用了。”周沈禾皱眉。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女生的语气过于冷淡，秦树总觉得她对自己怀有敌意，即便刚刚还帮他买了个面包。
　　蛰伏一个学期之久，今天大概是第一次和他正面交涉。而该死的是，他的笑为什么能那么心无城府。吸了了口水汽浓重的仲夏晨气。周沈禾不无心烦的的朝一教走去。
　　身后，男生看着面包，匪夷所思。

　　你偏执吗？
　　就算是多年后，终于凭借顽强毅力成为自己最想成为的那类人，不用再为未来惶恐的某刻，夏苍也还是会点点头，做肯定回答。
　　偏执，却也绝对忠于自己。
　　凭借时隔数月地记忆，把早上某人抛过来新历史书还原成本来的样子。历史事实的事发原因，发展经过，后期影响，经验教训。所有笔记精准还原，只字之差。女生伏案书写，并不抬头，也不出声。
　　快打预备，同学们开始陆续进教室。好不容易得来的安静状态也被打破。
　　嘈杂的走动，饮水机咕咚咕咚，为迎合节能减排呼呼开着的年久失修的老式掉挂风扇，细碎交织繁杂如同六月马龙街头。
　　偶尔有人从右侧走道经过，映在课桌上的阴影稍纵即逝。像黑白电影几秒钟的卡带，静止又流动。
　　晃了晃手里的笔，夏苍无意偏头。周沈禾正盯着自己。
　　“阳台上晾的书不见了。”黑亮的眼珠直勾勾地盯得夏苍一阵凉。看看窗外，确实不见书的踪影。
　　“好像是隔壁班纪芮拿走了。”后排同学小心提醒。
　　周沈禾微皱眉，什么都没说，起身走出教室。

　　隔壁班，秦树一进门就听到纪芮朝他招呼，手里还拿一本貌似《探索发现》的四开书，兴奋程度简直让人以为今天学校准备放假。走近一看，原来是本略湿的历史书。
　　“我今天算是遇到高人了。”女生把书递过来。
　　“不用这么夸张的吧。”能把纪芮镇住的东西，八成还真不简单。
　　因为浸水的缘故，前几页粘黏在一起，略显湿重。第六页起，枯燥的历史书开始有情节。干净的简笔漫画，线条很到位。仔细看，居然和课本的文字类容相关。明朝废相，一把利刃刺过身穿相服男子的胸膛，PS一句：明1380年，吾废。
　　慈禧是略带萌色头顶砖头的古典大头娃娃；孝文帝水袖长衫尽显南北朝阴柔之美；孙中山手握的竟然是跨时空跨国界的□□狙击。
　　有歌词，全是英文，毛主席在开国大典上唱的是，《saving me》（越狱插曲），周总理年轻靓照旁批注着《the boy I used to know》，路易十四断头台上空漂浮有《I will always love you》。
　　有电影，各种层次。《雪花秘扇》和旧社会习俗相搭，二战是《美丽人生》，互联网发展看《黑客帝国》。
　　有感想，有随笔，有扩充。还有——等比数列求和公式？
　　看到42页，秦树确实被震撼到了，完全是本百科全书。连感冒药的西药成分都有，一看书本文字，是中国古代科技成就中的医药部分。
　　而关于史实的分析，精简易懂，一语中的。
　　“书是你拿的？”突兀的女声插入。周沈禾看着秦树手里历史书，旁边是今早买的面包。秦树蓦的回过神来。
　　“哦，是我拿的”，纪芮连忙解释，周沈禾一进门她就觉得来者不善“是你的吗？”
　　秦树也抬头，等她的答案。一天之内。不对，30分钟以内，相遇两次。任谁都会有所好奇。
　　周沈禾不置一词。
　　“书是你的吗？”纪芮追问，完全的崇拜心理，别无他意。可在周沈禾看来却变成趾高气扬的咄咄逼人。
　　看看眼前的女生，深吸一口气。
　　“无耻。”
　　原本吵闹的教室安静下来。都看向这边，不知原委。
　　“说谁无耻呢？”已经有人开始维护。
　　“想干嘛。”气氛紧张起来。

　　凝聚力。周沈禾脑海闪过这个词。只有在共御外辱时才有可能在一个团队或集体中出现的东西。
　　生活过于乏味，思维辗转于文言翻译与英语阅读理解之间，会因为一个五分的填空题挣扎好久。能引起情绪波动的事情除了每周小测验试卷上鲜红的阿拉伯数字，恐怕只剩下现在这种班级之间的矛盾冲突了。虽然某种程度而言周沈禾的“无耻”二字并不构成两班间的症疾。
　　但很显然，已经点燃这群热血理科生的发泄点了。
　　八班教室中间，以秦树，纪芮，周沈禾为中心的包围圈已经形成。只要纪芮作出“你丫有种再说一遍”的回应，众女生以及一部分追随纪芮的众男生们一定雪埋了这个面不改色的红裙子女生。
　　还好上课铃声适时响起，意识到不太有闹起来的可能 ，有人甚至特别不甘特别恋战的叹了口气，以示不满。
　　“我会尽快还你的。”周沈禾快出教室时，秦树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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