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家夫人

　　每个繁华的城市都会有那么几个悲伤的角落，治安奇差，居住的人鱼目混杂，犯罪率高的惊人，连警察都嫌来这种地方麻烦，这是种贫民窟一样的存在。而同福村不巧就是这样的一个地方，韩尔秋没有来过这里，却听说过这里的传闻。

　　她也不敢多问什么，怕给萧然造成什么不痛快。直觉的，她觉得萧然和其他人不一样，她身边有许多看起来分外温和的男人，也许是职业缘故，看多了人虚伪的面孔，每当看见他们时，她总是禁不住的能幻想出他们发怒时那张温和的面颊变得狰狞的样子，但是面对萧然，她想象不出来。
　　他是个好人，韩尔秋很不负责任的猜想。

　　开到同福村街区的门口时，萧然出声道，“送到这里就可以了。”

　　看着那条幽暗而狭窄的街道，韩尔秋咽了咽口水，直觉的感到不安全，“没关系，我还是送你进去吧。反正都已经送到这里了。”

　　萧然默认了。

　　韩尔秋开进一大截后才发现，街道上并不是她所想象的荒无人烟，相反的，这里反而热闹非常。道路两旁的门店大开，男男女女在街边的饭店大吵大闹，刺耳而混乱的音乐以其强大的音量穿透过车窗传进来。店铺上方是人住家的地方，也不知道这样的环境，这些人是如何入眠的呢？

　　街边停着不少汽车，多被改装的不成样子，不时有摩托发出巨大的轰鸣声飞一般的穿梭而过。昏黄的街灯下站着不少穿着性感的女人，或点着烟，或互相交谈，有人路过时上前攀谈两句。这是一个韩尔秋完全陌生的地方，她能感觉到邻座的目光，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这里好热闹。”

　　萧然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低头收敛下一脸的落寞，指挥她在一个拐角处转了弯，这里的路有些复杂，韩尔秋尽可能的想把路记住，东拐西绕的如同迷宫似的，不知道住在这里的人是怎么出来的。

　　“在前面这个口子上停就好了。”

　　车稳稳的停在口子上，抬头看见了灯光有些暗淡，色彩已然发黄的招牌——旺德马戏团。名字很土，却很搭这样的一个布局，破烂的钢丝围栏，不远处隐隐发出亮光的黑色大棚，棚子不知道是修补过多少次了，还添有不少的补丁，门口处站着几个又高又壮的大汉吸着烟聚着头喝酒。

　　“没想到你在马戏团工作，”韩尔秋笑道，“你是杂技演员吗？”

　　萧然似乎有些意外韩尔秋的问题，愣了愣，像是习惯性一样埋下头，“以前是，现在不是了，现在，是个小丑。”他最后两个字咬的很轻，不仔细听甚至会听不见。

　　韩尔秋不禁想到张爱玲在《倾城之恋》中提过的，低头间的温柔。转念笑了笑自己傻，忍不住还是夸道，“好厉害啊，难怪看你身型很漂亮。”笑起来也很漂亮，韩尔秋心中点头称是。

　　萧然带着点受宠若惊的惶恐看向韩尔秋，终于还是笑开了几分，“谢谢。”紧接着拉开了车门走了下去，冲韩尔秋点点头，又郑重道了声，“今天，谢谢你。”

　　“这是应该的，”韩尔秋无奈道，想了想又叫住正欲转身的萧然，“今天你是复位，三天后早上八点，我来接你还要去一次医院。”

　　像是面对一件终身大事一样，萧然抿着唇严肃的点了点头。这一举措让韩尔秋笑欢了，他可真逗，她想。

　　“你快进去吧。”韩尔秋看见那几个大汉看向了这边，想来是他的朋友，暗暗的有些担心这群人为了帮哥们儿复仇，把她揍一顿。“你朋友好像在等你。”

　　“你先走吧。”萧然没有回头，但他的语气很坚定。

　　韩尔秋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笑着冲萧然摆摆手，“那么，萧然，再见。”

　　见此，萧然也勾着唇角冲她笑，“韩小姐，再见。”

　　韩尔秋撇了撇嘴，“我都叫你萧然了，你还是叫我尔秋吧。”

　　萧然有些局促的深吸了一口气，“尔秋，再见。”

　　韩尔秋笑得更欢了，换了个档，踩下油门扬长而去。透过后视镜，她看见萧然的身影还站在原地，远远地望着她这个方向，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尔秋却总觉得那道身影带着些落寞，直到他变成一个小黑点，尔秋竟是隐隐感到些微寂寞的气息环绕了上来。

　　不知开了多久，她还没找到出去的路，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将车停在路边，回头看向后车座，一件男士的运动夹克衫正放在那里。她得回去一趟，不过她自己也解释不清楚自己心里那份小小的雀跃是怎么回事。

　　掉了个头朝来时的方向开去，她发现，她对去的路好像分外熟悉，倒是回来的路东转西转犹豫个半天。开到马戏团门口，门口的人都已经不见了，韩尔秋拿过萧然的外套下了车，大着胆子往那

　　大棚走，还没撩开那帘子就听见里面愤怒的叫骂声。

　　韩尔秋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撩开一角偷偷看去，只见偌大的戏台上，萧然跪坐在地面，面色苍白的吓人，刚刚那几个大汉在一旁抽着烟看着热闹。萧然面前是一个又高又大的男人，一巴掌甩过去直接让萧然整个人都趴在了地上。韩尔秋吓得又是一抖，又不敢贸然闯进去。

　　“你这个废物！废物！废物！”那男人每喊一句废物就往萧然身上跺上一脚，跺完还不解恨似的踹了一脚萧然的打着石膏的右臂，萧然闷哼了一声死死护住自己的右臂。“你还知道疼！疼！疼！”

　　韩尔秋拿着萧然的外套死死的捂住自己的嘴，惊恐的看着这一幕。抖着手开始掏手机，还没掏出来手机就猛砸在了地面上。

　　“你个残废！”那男人吼道，“你这样还怎么演？啊？我TNND养你个吃白饭的！”吼完又是一脚，“走个钢丝摔！走个路也摔！你TMD怎么不被车撞死！啊？”像是打上瘾了，那男人蹲下一拳一拳的打下去，萧然愣是没有还手。

　　过了好一会儿，些许是打累了，男人直起身抓过摆在一边的两个行礼包向他砸去，“你！他妈的立马的给我滚蛋！”见萧然反应缓慢，上去又是两脚，“快啊！滚蛋！”

　　萧然艰难的爬起来，却不得不用左手撑起整个身体，鼻青脸肿的看向男人，“我的工钱。”

　　“还想得起你的工钱？”男人蹲下身，死死的抓住萧然的胳膊肘点着上面的标志，不顾萧然痛苦的神情冷笑道，“你不是能耐了吗？连雅格医院都去的了吗？还稀罕这点工钱？”说罢，反手将他扔在地面上，“马上给我滚蛋！明天一早别让老子看见你！”

　　见那人领着那几个大汉从后门走了，深受视觉冲击的韩尔秋立马跌跌撞撞的冲了进去，看着连坐起都需要大喘气的萧然，韩尔秋泪水一个劲儿的往外冒。

　　“萧，萧然。”韩尔秋小心翼翼的唤道。

　　萧然缓缓转过头，看见一脸泪痕的韩尔秋，痛苦之色深深的浮现在萧然的眼底，连韩尔秋都被死死的吸入感受到他浓烈的悲哀。

　　“你回来干什么。”萧然的语气很冷淡，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但也没有了刚刚在车边的那样温和礼制。

　　她看见了，所以伤了他的自尊吗？韩尔秋暗筹道。她把外套披在萧然已然在秋夜中冰凉的身体上，自责的看着萧然的眼眸，“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萧然摇摇头，别过眼去，伸手去拿自己的包裹。他一只手拿不了两个。韩尔秋把他扶起来，默不作声的拿过另一个包裹，想再向前扶住他，他却向后一步躲开了。避开韩尔秋的眼神，“把那个包给我。”

　　“你拿不了。”韩尔秋皱眉道。

　　萧然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什么，他确实拿不了。但他本可以一句话骂退她，却也说不出伤她的话。垂着头，让刘海遮盖住眼眸处深深的伤。

　　“走吧。”见萧然不再做声，韩尔秋转过身领头朝外走。

　　听刚刚那话，萧然应该是住在这里的。韩尔秋费力的将行李放进后车厢，又伸手想接过萧然手里那个，却被萧然躲过。他举起左手，轻而易举的将行李包放了进去。他的力气很大，韩尔秋暗暗感慨，刚刚那个包差点把她整个人都栽过去，结果这只看起来差不多的他一只手就放进去了。

　　想去为萧然拉门，却被他一把拉住了手臂，一步一步走到驾驶座的位置，韩尔秋愣愣的看着他，总觉得他在生气。是啊，是该生气，要不是她，他怎么会这么惨？又被车撞，又被老板打，还被开了，工钱没有了，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照这个地方看，恐怕连帮他打官司讨工资的可能性都不大。韩尔秋罪过的又红了眼圈。

　　萧然一把拉开车门，低头看她。韩尔秋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一系列的动作，咬着唇委屈的回视。萧然无奈的叹了口气，“上车。”

　　“我，我只是想去帮你，拉车门。”韩尔秋可怜兮兮的解释道。

　　萧然把她推上车，站在车边，用那双明亮的黑眸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告诉眼前这个女人，“我，不是个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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