嫉妒

　　你若是问我，这个世界上我最讨厌的是什么，我想，大概就是我的那张脸吧。

　　我与高雅不同，她的大大的眼，斜飞的眉，神采飞扬的脸，使人们一见到她就知道：哦，这是一个出身优良的大家闺秀！

　　而我素面朝天的模样，是那么的小家子气，我知道虽然很美，却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人们看到我，大概只会觉得怜惜吧？

　　可是，我要的不是怜惜，而是尊敬啊！我要的是一个人人尊敬，没人会忽视的欧阳曦。而那张脸，会让我记起那个只会在树下哭泣，软弱无助的女孩小曦。

　　所幸，这个世界上，有一样东西叫化妆术，把眉挑高一些，把唇加厚一点，我就成了别人口中的冰山美女欧阳曦了！我的心，似乎也变得坚强起来。

　　别笑我，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在演戏，有人甚至连心也化了妆，我的这个妆又算得了什么呢？

　　————摘自欧阳曦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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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腿上的伤匆匆包扎了一下，欧阳曦来到了打工的地方：飞渝律师事务所。

　　飞渝律师事务所，是这个城市，甚至在全国也是赫赫有名的律师事务所，是由飞渝集团的创始人高渝与国内几个著名的大律师合伙创立的。它之所以会成立，原因很简单，也很可笑，只是因为十年前，高渝女儿的一句话：爸爸，我长大以后要当律师！

　　这个故事很可笑，而且十有八九是杜撰的，可是欧阳曦听到的时候，心中却不可抑制地涌起一股酸意：有这样的父亲，那个女儿该是何其幸福？

　　可惜，在这里工作了一年，那个幸运的公主甚至连影子也没踏入过这个事务所。

　　欧阳曦是这个事务所的工读生，这是好听一点的说法，实际上就是临时接线员，倒水小妹加清洁杂务员罢了。但一个二年级，连律师证也没有的学生自然只能做这个。虽然单是由学校来回就要骑两个小时的自行车，可是对欧阳曦来说这根本不算什么，重要的是这里的时薪很高，再加上周末接的家教与奖学金，她的一年的学费与生活费大概就能够自己负担了。更重要的是，在这个著名的事务所里，一个法律系的学生可以学到很多东西。

　　只是，欧阳曦常常问自己，在这样一个地方，自己的理想是不是离现实越来越遥远，看多了这些人的各种行为，自己的心肠是不是越来越硬，自己的心地是不是越来越坏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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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娘，请问一下……”一个苍老的声音在欧阳曦身后响起。

　　欧阳曦手上拿着几份材料，正要去复印，回头一看，却是一个衣裳褴褛的老人，局促不安的站在事务所门口。再往周围一看，接待员小李不知到哪里去了。

　　“大爷，有什么事吗？”虽然文件急着要，她还是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这里是飞渝律师事务所吧？”

　　“是的。”

　　虽然欧阳曦仍是面无表情地回答他，但没化妆的她杀伤力实在很小，老大爷一下子冲了上来：“俺……俺要见张棋律师！”

　　叹了口气，欧阳曦看到了老人眼中的希翼，是啊，这种眼神在事务所里几乎每天都能看到，刚开始的时候，欧阳曦总感觉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样面对那希翼之后更深的失望，而现在……麻木真的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走上社会之后，我们是否因此就变成了孩子们口中冷漠无情的大人呢？

　　张棋是事务所里主管民法的头牌律师，名气赫赫，每天总有像这位大爷一样的人，带着希望，千里迢迢来到这个城市，希望能请这位名律师来为自己主持公道。

　　“大爷啊，公正无私，富有正义感的律师只出现在电视剧里，对穷人来说，《律政先锋》那样的故事只是一个童话……没有钱，哪有什么正义这种东西呢？”欧阳曦很想这样说，可当她看到老人饱经沧桑的脸上写着满满的期待，打击的话语还是停在了舌尖，取而代之的是冷漠的礼貌用语：

　　“请问您有预约吗？”

　　“俺……俺坐了三天三夜的车才来了这儿，不……不知道什么雨月？”

　　“张棋律师很忙，您没有预约，想见他，可能要等到下个月了。”这当然只是没有根据的夸张说法，只是欧阳曦深深明白，这种人，张棋是绝对不会见的。

　　“姑娘，行行好吧，俺们村可把希望全寄在张律师身上了！要不，俺只问几个问题，成不？”

　　“哦，大爷，您是要咨询吗？那我帮您在所里找个律师吧，不过，一个小时咨询费五百元。”

　　“五……五百元？俺们家一年也花不了这么多钱啊！”老大爷傻了眼。

　　是啊，五百元，只是问几个问题，这个价格就写在门口的价格表上。

　　看着老大爷失魂落魄地站在那，欧阳曦默默地想，正义这东西，果然是有钱人才能要求的奢侈的玩意儿啊！

　　带着那个老大爷走到电梯口，欧阳曦有些不忍，轻轻地说：“大爷，您从这儿下去，拐过街角也有个律师事务所，价格便宜很多，您去那问问吧。”

　　正说着，‘叮当’一声，电梯门开了，却是张棋。他的身边站着四个人，为首的是一个气度不凡的中年人，从张棋尊敬的态度看，大概又是什么集团的老总。

　　看到那个穿着破破烂烂的老大爷，张棋蹙了蹙眉，看向欧阳曦，语气中有一丝不快：“欧阳，保安是怎么回事？居然让乞丐也上来！”

　　“对不起，张律师，我马上请他下去。”侧了侧身，让张棋一行人走出电梯，张棋又看了欧阳曦一眼，忽然，他的嘴角抿了抿，终于还是没有说什么，就这么默默地走了过去。

　　欧阳曦再回头看看老大爷，他的目光呆滞，原来剩下的一点希望的光彩也已经寻不着踪影，看来知道面对这个张棋，如何请求也绝无可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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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棋，28岁，算得上典型意义上的青年才俊，虽然在法律界只呆了８年，却已经是响当当的大律师了，据说，他接手的案子还没有败诉过。欧阳曦悄悄算了算，他愿意接手的案子都是标底过三千万的，若是按５％的比率收取律师费，他现在的财产早过了千万吧？律师，还真是赚钱的职业啊！只是，他们所主持的正义是否也是用钱来衡量的呢？每当想到这，欧阳曦的嘴上总会勾起一个连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嘲讽的笑容。

　　他身材修长，待人接物风度翩翩，相貌俊美，虽然总是戴着一副金边眼镜，但反而更为他增添了一丝书卷气。所里的女职员总在私下里议论他长得像裴勇俊，欧阳曦很少看电视，时至今日也不知道裴勇俊到底什么模样，但想来若是和张棋相象，该是个帅哥吧？

　　总之，张棋是个典型的钻石王老五：相貌英俊，家财万贯，待人彬彬有礼，温文尔雅。但对欧阳曦来说，那个男人却是让人不愉快的角色，他的彬彬有礼，温文尔雅似乎都是对有利用价值的人。在欧阳曦的眼中，他的行为似乎从来都是为了自己；在欧阳曦的耳中，他的话语也满是尖刻与嘲讽。而且，绝对不是错觉，这个男人对她有一种打从心底的厌恶，从见面的那一刻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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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就是新来的工读生，欧阳曦？”张棋坐在办公桌旁，冷冷看着欧阳曦。

　　“是的。”欧阳曦看着这个几乎是这个城市每个学习法律的学生包括自己的奋斗目标的男人，有些诧异他的英俊与年轻。

　　“哦～～～”张棋用一种近乎无礼的审视目光注视了欧阳曦五秒钟，忽然坐直身子，嘴角微微上扬。

　　欧阳曦瞪着他，这个笑容和刚才对事务所其他同事的有礼笑容完全不同，眼镜后眼中似乎……有种邪恶的光亮……

　　“欧阳同学，你的工作你估计都已经知道了，不过我倒有一个忠告，就是……你脸上的脂粉可能会为事务所的清洁工带来很大的额外工作量～～～”满意地看着欧阳曦的脸瞬间煞白，他又恢复了彬彬有礼的笑容：“好了，你可以去工作了。”

　　欧阳曦现在已经忘了自己是怎么走出张棋的办公室，只知道那时侯自己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洗脸，从此以后，来事务所的时候，她总是素面朝天。而那以后每一次见到张棋时，那种无法抑制的厌恶总会喷涌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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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这种厌恶实在没什么道理……”欧阳曦忽然想到，“比张棋所说的更恶毒的话语我从小到大都听习惯了，比他更卑鄙无情的律师这个事务所还有很多，只是为什么是他，让我如此厌恶？”

　　“欧阳。”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

　　“啊，刘姐！有什么事要我做？”来人正是负责事务所勤杂工作的；刘姐。

　　“哎哟，欧阳，你的腿伤怎么这么严重，血都渗出来了，赶快去医院吧！”

　　“可是……”

　　“哎没关系，今天的工钱还是照发！快些回去吧！”像是看透了欧阳曦的心思，刘姐笑着说道。

　　“那……谢谢您了！”欧阳曦感激地看着她，拿起书包朝门口走去。可到了门边，她却被门口正在播放的电视定住了脚步，全没听到刘姐接下来的话语。

　　“别谢我，要不是张律师跟我说，我还不知道你受伤了呢……”

　　电视里的访谈节目，采访的正是张棋，他正表示自己今后一年要花三个月的时间，免费为有需要却交不起律师费的人打官司。儒雅的外表，加上一脸的正义凛然，连一旁的记者都肃然起敬了。

　　欧阳曦笑了：无论你原来怎样，只要这么一化妆，世人认得的还不就是出现在他们面前的那个你？

　　忽然想到,他和她还真有点像呢！她无法抑制的厌恶，大概来源于对他成功化妆术的嫉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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