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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好心被骂的星君有些不悦,他前跨一步踏出观星楼,深深地望着这个油尽灯枯模样的仙友,道:“你我相逢一场,若是恼本君把你打伤之事,那本君就在此跟你陪个不是。”语罢还真手执竹简弯身作揖道歉。
河神斜睨了他一眼,侧身堪堪避开,表情甚为不屑。
“不敢当,您是高高在上的荧惑星君,与我这小小河神哪有什么相逢之说。您老不怪罪我怠慢已是不错了。”河神依旧阴阳怪气地说道,这让星君更加怀疑,二人曾经是否有过什么过节。这小小河神几乎从见自己那一瞬开始,就是一副跟自己十冤九仇的模样。
星君无奈叹气道:“若是你不想见本君,那便早日交予七煞星君之物。”
河神说:“偏不要。星君难得下凡,便陪小仙一个冬日如何?于天上之人也不过短短一瞬。”
星君正要拒绝,突然一股异常的阴邪之气悄然接近,他方才竟一点都不察觉!
当那团邪气正要盘缠上他双腿之时,天狼星君袖风一带,拂起几点火星,那邪气如蛇般惊恐往后一缩,星君手中燃起的三味真火正要祭出,河神却一个箭步挡在星君跟前。
那邪气顷刻四散无踪,星君欲追赶,河神却开口道:“您就别追了,放过它吧……”
“你!这可是冤魂,倘若不得以超度,便会祸害众生。”星君拿出那套大侠警恶惩奸一般的话语斥责道。
“它,不会害人的。它知道自己恨的是谁。”河神低笑,松开星君的衣袖,拇指与另外四指搓了搓,似乎在回味刚才那布料的质感。
星君感觉自己越发不懂这小河神到底在故弄什么玄虚,甚至产生了或许七煞星君是嫌自己平日太过孤僻,这是串好地上的小神仙来作弄自己。
第二天,星君来房里找河神,只见他慵懒地躺在床上,对前来探望的星君委屈道:“抱歉,不知是否旧伤尚未痊愈,指头都动不了。”
然后一瞬间,他很惊喜地看着阳光中的星君满脸愧疚,之后又谢绝了对方要为自己疗伤的好意。之后嘛,买菜之类的家务事也很顺利地交到了星君手上。
外头菜市的大伙不知星君身份,只道这河神家的远方亲戚长得好看是好看,却不知为何总让人觉得可怕,若不是熟悉河神性子,还以为是哪个城里逃出的杀人犯。星君提着半斤的猪肉,一呈梨花白,还有些青菜,仿佛浑身长刺,走到哪,那些人避到哪,狭小的繁华市集,以星君为中心的八个方位行人皆不近身。
素来孤僻惯的星君也不觉奇怪,刚拐过弯,一书院下课,一群如脱缰野马的孩童刚跨出书院门口,抬头恰好他看对眼,那表情转换之快,脸都挤成一团,呜哇着大哭跑走。
星君被此举惊骇到说不出话,那素来淡定的心也突然落空了一般,对于被孩童讨厌这事,我们的星君可是久久不能忘怀。
“太晚了!”星君回去时候,河神抱怨着从柴房出来,里头摆了好些新造的竹伞。伞骨纤细而笔直,色彩多样的伞面泛着油亮的光,上头描绘着四季的物事,从初春的灼灼桃花,芳艳动京城牡丹,夏日的映日清荷,轻盈点水的蜻蜓,又见那米黄伞面的片片红叶、重阳时节盛杀百花的菊,还有角落一把白面,黑枝,仅仅两三点艳丽红色描绘的清冷冬梅。
还未收拾好的颜料杂乱地摆放在地上,犹有尚未干透的朱丹凝聚在那支狼毫尖儿上,搁在那把墨梅伞旁。
河神一身灰色布衣,头戴同色方巾,衬以苍白的脸色,浑身散发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安静。似乎也只有如此性子的人,方能把四时的轮转化作笔墨,泼洒在油纸面上。但也似乎只有孤独如斯者,方能感受那份万物生灭的热闹。
“我先去把肉洗了,今晚熬点汤给阿景,她最近脸色不大好。”河神从屋中走出,星君却刚好入了那屋檐下的阴影处,他看不到对方突然灵动的眼光,那言语中的小小嗔怪,也似是相似许久的友人,如此的自然利落。
“你被阿王骗了,那小子从前就不肯好好做买卖,他卖的菜里头都是掺杂着泡了水的干草,以为扎紧了菜我就看不出来。你该买后三个档口,李嫂那个,虽不得阿王的嫩,但是实在厚道。”晚饭时候,河神絮絮叨叨地说起教来,他觉得要让这天上的神仙感受凡间独有的俗气,这些小生活道理总得懂些。
就如河神带着阿景在凡间生活久了,很安分地做着自己的清贫书生,这冬日的晚饭不在温暖得屋里吃,把阿景裹成粽子,把桌子搬到自家庙前,借着殿里的烛光,省了些灯油,懂得利用身边的便利,这才是凡人的生活之道。
星君在那摇曳不定的影子下,看着黑不溜秋的碗里,那颜色都暗了的青菜,听着对面吃顿饭都不得安生的河神唠叨。
深思忽而飘远了,想起某天夜里经过隔壁一民居的夫妻,他们也是到那妻子嘴巴也是厉害,一顿饭在孩子巴巴的眼神中把丈夫从头到尾数落了一遍,最后还免不了那句:“当初怎就看上你了呢?”那丈夫默默地低头扒着那碗有点粗糙的米饭,眼里却是有点小心思得逞的促狭。
再看看把注意力转移到拿筷子姿势不正确的阿景身上的河神,他歪了歪头,嚼着连盐都没下的白水煮青菜,不懂这种相处又是什么道理。
河神煮的肉汤很香,连那老睡在庙旁废屋的乞丐也认不出探出脏兮兮的脸,可怜巴巴地讨上一碗热汤。
阿景喝完汤后,有点困意,坐在桌旁脑袋一抖一抖钓着鱼。河神很体贴地去给阿景弄好热水,哄她去洗澡。
星君想告诉河神,他曾偷偷探看过阿景的身体状况,发现她此番是灵魂缺失一半所致,若不找寻那一半魂魄,别说恢复常人智力,她的身子能否过得二十岁也是问题。
但他这好意之话还未说完,就被河神凶巴巴地吩咐收拾碗筷,至多,他来洗。
这种毫无商量可言的霸道地主态势,让老实的星君不大舒服,但他转念一想自己这是借居在别人家,收拾个碗筷也是正常,要不,就好人做到底替他洗好?
于是,就在河神照顾阿景洗澡的时候,听到来自厨房那些清脆悦耳的瓷器碎裂声,那套前朝的秘色瓷碗可是自己专门从宫里的地窖拿出来款待客人的……
于是可怜的星君又无限期地被河神无条件的指派做各种除洗碗以外的各种事务。渐渐地他好像忘记了自己来凡间的理由,也忘记了那日宫里遇到的那只冤魂。
直到某日大雪之时,他寻到正举着梅伞,在青灰的城门摆摊的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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