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修罗道

作者:緋村天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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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道无情 (已修)


      剎那白光如电,天地除此一剑再无其他。
      ——唯独这把剑、这个人足以动天撼地,惊艳一眼、余生永志不忘。
      这是南楚皇太子、以及御剑门主第一次真正交手。
      红白两道芒光甫一相触,便化作急速扩散的漩涡,所有埋伏林里的武士一致发喊,全被两人剑气震开数丈﹗
      乱石碎翻、巨树倾折,以两人为核心、林里一角眨眼间被夷成平地﹗
      漩涡的核心中,只蔓延一片死寂。
      ——绝情剑划出一个半圆,尖锋凝而不动,而景言却震惊地看着白灵飞:
      他连攻十三剑、合共九十一重剑气,却全被悉数封挡,更加注一缕至阴剑气反攻过来﹗
      从未有人能一出手便尽破“绝情剑法”最狠厉的“七重杀”,这个少年却是云淡风轻、轻易便将攻势瓦解于无形之中﹗
      白灵飞非但丝毫无伤,还不忘对他出言冷嘲:“看来殿下自称师承衡山,的确不是冒牌货啊。”
      少年在一招内布下的剑气罗网,已将周遭空气与他完全割裂。被白灵飞的阴柔真劲钻入经脉,他便如易筋洗髓一样难受——
      他拜于“剑狂”太清真人门下,“绝情剑法”至阳至刚,以霸道酷烈之名冠绝江湖;然而少年内功竟走至阴至柔的路子,与他内功天性相制相克﹗
      一向睥睨平京的皇太子,这时心内也要有侥幸的感觉:
      若白灵飞在青楼骤然反击,被剑直钉血肉的恐怕是他自己﹗
      两人交换一招只是一息呼吸的事,此时的漩涡外、武士的惊呼声此起彼落:
      比骁骑营更高几个档次的高手,叱喝着从几丈开外直冲往战圈中心﹗
      这回轮不到白灵飞再淡定下去了。
      ——短短一招,他已几乎将所有浑身解数都使尽。
      自己早在青楼估摸过景言的实力,此招本是要出其不意、用相克的内功重创这皇太子,但刻下他明白,用剑网困住景言是可以,若不祭出压箱底的御剑七式、要在百招内分出胜负却绝无可能﹗
      “劳烦殿下以身涉险,白灵飞何德何能,怎担得起此等厚待。”
      白灵飞忽尔一笑,景言心知不妙,未及拦截,困住他的真气剑网已散个无影无踪﹗
      近百把无形气剑、竟可如有臂指,嗤嗤穿行在松柏林中﹗
      痛哼接连响起,有十数名武功稍低的武士、一个照面已给白灵飞重伤,然而余下的武士却一无所惧,仍然状如猛虎、前仆后继往少年扑去——
      皇太子身份何等尊贵,若在此地有何闪失,诛连九族亦难以担当罪名﹗
      景言此时已放弃将少年生擒劝降、变成决心把他就地格杀,红光大开大阖,绝情剑直有一夫当关、万军难敌之威,竟是敢与九玄以硬碰硬﹗
      双剑绞击,迸溅出的剑气如同星火。景言沿九玄剑身往前平削,眼看快要命中少年心脏,九玄及时生出卸劲,将绝情剑锋带偏几寸,剑上真劲忽又变得莫可沛御,少年手腕一转、剑尖上挑,立时迅如疾风般直刺景言面门﹗
      在千钧一发的时刻,这位皇太子没有招架、没有反攻,反而是直接弃了剑。
      他果断将绝情剑一甩,以毫厘之差避开九玄、如游鱼一样滑出了白灵飞剑气的掌控。
      两人恰恰在杀招间错身而过。
      白灵飞醒悟回身,而景言正用脚挑起绝情剑、将它重新握在掌中。
      这个情景极其微妙,白灵飞背对松柏林,与山洞正正隔了一个皇太子;而景言的心腹武士、有近半重伤倒地,余下却妥妥封住了他的退路。
      “看来你不打算罢手。”白灵飞冷然说。
      “嘴炮不如干架,这可是你说的吧﹖”景言忽然向山洞看了一眼,玩味的笑着看他:“我知你此刻亦不愿逃,怎么﹖随我回楚都,还是把四条人命留在深山之内﹖”
      知道景言以小孩之命作要挟,白灵飞立时怒然厉喝:
      “你——”话音未落,他已喷出一篷鲜血。
      他在青楼受的一剑、远远超乎皮肉之伤,早在被钉在柱上的时候,自己已硬捱了景言一次“七重杀”。这番力战之下,内伤再难抑止,若不再觅地静养,对经脉恐怕就有永久损害﹗
      ——自交手以来,景言等的就是他力竭不继的一刻。
      “你逃不掉的。”皇太子的口吻听上去竟是非常平缓,“我惜你是世所罕有的人杰,若愿归我麾下,我对你之诚、必如文王之于周太公,荣华富贵、地位权势,无一不许。”
      “但你若不效忠于我,其他一切也是徒然。”
      说到这里,绝情剑气立时暴涨近尺﹗
      “我不知殿下为何需要我效忠之誓,亦不想理解此中争斗,但你既然坚持,我就把话说清楚——”
      白灵飞唇角淌血,嗓音愈转低沉。那一刻,他眸内光芒雪亮,整个人都有种难以言喻的傲然气息:
      “我此生绝不为臣,亦绝不为任何人所用,此为御剑门人拜师时所立之誓,除非我死,否则此誓便是永无更改。”
      眉宇如斯冷俏,字字说得铁铮如骨。
      “你若敢为逼我屈服、伤小孩们一根毛发,我定必将你们全部斩于剑下,哪怕大破杀戒、哪怕你是楚国皇太子,我白灵飞亦当说到做到﹗”
      景言从少年眼里读懂了他的决心——
      他是要与自己拼个玉石俱焚﹗
      这个人的心性如同火油,万万不能去烧,一旦碰上烈火,愈是烤灸、愈是性烈,非要燃尽己身才肯罢休﹗
      纵是深沉如皇太子,睑色也是微变。
      九玄剑白光更盛,白灵飞竟是不惜加剧内伤、也要全力出手﹗
      天际已然开始泛白,晨风吹拂林中松柏,就在这骨节眼间,洞内突然传来一把稚嫩童声:
      “飞哥哥——”
      白灵飞赫然变色。
      他甫动、景言也同时发动,就在两柄神剑都近乎划破对方咽喉的时候,场中变故丛生﹗
      “唰唰唰唰﹗”
      松柏林中,竟有无数箭矢疾射而至﹗
      两人瞳孔瞬即紧缩。
      下一刻,白灵飞和景言都不顾自己脖子上的锋刃,同时撤去了杀招——
      那简直是武林神奇至极的怪象,旗鼓相当的两人、竟然像生来就有完美的默契,连收剑的时刻也完全重迭﹗
      白灵飞飞身挡在山洞口前方,手腕飞快运转挑开箭矢;景言立在原地,全力催发剑气,将发自机关的弩/箭硬荡开去、免其波及场中众人。
      白灵飞劈开迎面而来的一箭,却见箭锋是可布的亮蓝——
      箭上竟有淬毒﹗在两人对峙中,竟然谁都没发现林中早有埋伏﹗
      他微微侧首,一看便骇得魂飞魄散:
      一支毒箭穿过包围网,恰巧逃脱景言和他的双重阻截,直往从洞内走出、不知就里的小天呼啸而去﹗
      他反射性将九玄脱手掷出、直追箭尾破空射去。然而弩/箭由机关发出、在半空仍兀自增速,眼看离小天已是几步之遥,就算九玄再快、后果也已无力挽回﹗
      场内接下来的一切,以极缓慢的速度在他眼内回放:
      九玄精芒亮如白昼,只差一线、终究没追上矢尾。
      剑快、箭快,却有人更快:
      一道人影以难以想象的速度,俯身抱住了小天﹗
      箭矢透体而入,带出一篷血雨,箭尾还兀自在那人背上颤动不已。
      全体武士完全僵了。
      那一支淬了毒的羽箭,准确无误钉入了南楚皇太子体内。
      “——殿、殿下﹗”
      霎眼的留白后,小天始懂放声大哭——
      “飞哥哥﹗混蛋他、他死了﹗﹗”
      后背中箭的皇太子无奈一笑,脸上迅即泛上诡异的死灰色,“小不点,我还好好的……没挂掉……”
      这个冷酷狠毒的男人,竟在最后一刻舍身替小天挡了一箭﹗
      见到此情此景,偷袭发箭的神秘杀手竟然全都逃遁出林﹗
      晴晴和大牛被一轮变故惊醒,见同伴没了影子,立刻跑出洞外:
      “飞哥哥﹗”
      两个小孩顿时吓得不敢说话——
      “让开﹗不然我一剑杀了他。”白灵飞厉声暴喝。
      他一剑抵住景言咽喉,背后跟住哭声未止的小天。
      景言已然脸如枯槁,昏迷了过去;林中武士冷汗淋漓,连说话都开始发抖:
      “放开太子殿下﹗”
      白灵飞一手提剑,转而将瘫倒的景言掐颈拎起、当成盾牌一样挡在身前,领着小不点们慢慢走出包围网。
      那些武士连大气都不敢透一口,没一人敢不随他的脚步退开——
      皇太子中毒被制、危在旦夕,若御剑门主的手再收紧三分,后果实非他们所能料想﹗
      白灵飞就这么走出松柏林的重重围困,片刻便消失在山路之中。

      小天、大牛和晴晴把守在出口旁,眼看洞外朝阳变成烈日,又渐渐泛起暮色。
      “我们真的逃得掉吗﹖”
      “……他们人这么多,早晚能找到这里,我们怎办才好﹖”
      他们仍在今早遇伏的山头,白灵飞背着重伤的景言、又带着他们三个孩童,即使轻功绝顶也没法逃远。他只在山野穿插了一炷香的时间,便钻进这个极其隐蔽的藏处,立即为景言驱毒疗伤。
      他本为安全计而将小孩都留在洞外,茫然不知他们自愿负起护法之责、全部都溜了出去。
      “可以逃当然最好,不过那混蛋救了我,自己还没有活过来……我们不能抛下他不管的。”小天焦急的道。
      晴晴沮丧地垂下头,“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那些坏人要来抓飞哥哥﹖”
      “我去看看情况。”小天拍拍衣衫跑回去,不久之后,六尺见方的山洞内有一声惊呼:
      “飞哥哥﹗”
      两个小孩连忙来到小天身旁,胆小的晴晴更吓得立即闭眼——
      白灵飞盘膝坐在景言身后,一手托住他脑枕,另一手抵住他背心。
      少年脸色竟比中箭的景言更苍白,最后一丝黑气滑入他掌心,沿手腕和前臂逐渐蜿蜒而上。
      毒箭已被他拔了出来,在皇太子伤痕斑驳的后背上,那个创口深可见骨、里面皮肉已见溃烂,然而毒素扩散出一只手掌的距离,便奇迹般停定、不再侵蚀附近筋肌。
      长达几个时辰不顾己身的疗伤,已使白灵飞灯尽油枯。
      少年眼底有浓烈的倦色,“听话,不要乱跑出去……”
      眼前所有、在下一刻顿成漆黑。

      白灵飞再醒过来的时候,洞顶正跳跃着忽明忽灭的火光。
      逆光的角度里,一个刚毅的轮廓微微低头,脸上表情看不清楚:
      “你醒了﹖”是成年男子的低沉声音。
      他只觉脑如针刺,一下子扎得自己无法思考。
      ——山林、围攻、弩/箭……那箭上所淬,是茶蔓陀之毒。
      明教用毒天下无双,茶蔓陀毒性剧烈,中毒者浑体犹如针刺、心魔丛生,最终因幻觉错乱发狂,毒气攻心而亡。茶蔓陀只能凭解药而治,他别无选择,唯有将剧毒从景言转移至自己身上。
      少年忽然抓住男人衣襟,那人竟能一眼读透他内心,低声向他道:“放心,我没杀你的小不点,此时已是深宵,他们虽然担心你,但也实在太累,刚刚睡着了而已。”
      ——眼前男子正是景言。
      白灵飞勉力点头、坐立起身,然而一动便是全身剧痛,直令他脸容扭曲。
      他尽量平伏气息,忍耐妄动真气的百般折磨,半晌才从唇间迸出一语:“你为小天挡了一箭,我代小天为你驱毒,我们彼此各不相欠……你可以走。”
      景言怔怔看他,忽然将他整个人提起压在洞壁,手臂狠狠卡在他颈上:
      “我不能让九玄落在父皇手中。”皇太子厉目狠盯他,“你若不降,我唯有杀了你、再把九玄带回平京去。”
      “好。”白灵飞竟然向景言点头:“这两样东西我可以全部给你……但你、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我死之后,你要留三个孩子一条活路,给他们安顿一户……一户好人家。”
      头痛欲裂,幻象浮现,白灵飞瞬即软倒下去——
      茶蔓陀的毒性,在一个晚上已深入他五脏六腑﹗
      关键时刻,景言撤去力气,转而抱住了他。
      “不先求生、反而求死,空枉你一身武功才智又有何用﹖”皇太子忽然一叹,“这三个孩子和你一样,是你师父霍前辈偶然收养的弃孩而已,与你既无半点血脉关系,怎值你舍命相救﹖”
      少年似是勾唇笑了一下。
      “你这个嘴炮……”他倚在景言怀里,意识迷糊间虚弱的道:“这问题怎么不问你自己﹖”
      天底下,大概只有他敢如此赏皇太子一记巴掌。
      “这些事……都是太清真人告诉你的么﹖”
      ——原来二人的恩师,上代御剑门主霍其峰、与衡山剑狂洛归笙是投契挚交。
      御剑门历代隐世的忘忧谷位处白云山绝峰,数百年来多少名士皇胄苦觅不得,太清真人却是绝无仅有、曾多次造访忘忧谷的武林名宿。白灵飞能认出景言手上的绝情剑、亦是这个缘由。
      “不错,我曾经见过师父。”
      景言凝视着他纸一般苍白的脸容,想起了九玄在他手上所向披靡的锋芒。
      “我向父皇奏请,组建一支全天下最精锐的骑兵、以抗塞外日渐强大的北汉。他用了一道旨意作交换,那交换的条件便是你。”

      “昨晚奉剑阁又传异响,碧将军赠予怀阳帝的宝剑,今年已是第二次剑鸣大作。宝剑乃通灵之物,剑发异象,必是御剑传人出世之兆——”
      “若想建军,便把御剑门人带到朕身前,朕自会淮奏皇儿之事。”
      ——御剑门主﹖这一派早绝迹江湖四百年,天下何等肤浅,只执着当年剑圣战神的传说,不知九玄现今何在、便把御剑门捧上了天。
      他并非帝君与皇后之嫡子,被迎入楚都七年,帝君一直对他严加提防,就连八军统帅之虎符,也是因皇族中已无将才可用、方逼于无奈授予自己。
      组建骑兵之议、在南楚历代皆极其敏感,他早知此路异常艰难,只是断未料到、帝君一开始便用这道天大的难题堵住了他﹗
      当夜,他立刻秘密离京,独自南下衡山求见恩师太清真人。
      “言儿,你一向不把天下人放在眼内,为师自然明白你的心思——”恩师如同往日、以洞悉一切的目光微笑看他,“为师也不瞒你,我和御剑门主平生引为知己,这事极少人知。而他那两个徒儿,我自然也是见过的。”
      “两年前,其峰已经飘然离谷,将象征门主身份的九玄剑传予小徒儿——那个孩子,现在也已离开白云山流落他方。他……”
      “你此番一去,若还能回来、跟昨日必有诸多不同。言儿,莫要轻敌,为师只能言尽于此。”
      烟香缭绕下,他见师父飘然转身,负手卓立窗前,状如天人。
      “师父﹗”
      太清真人微微一叹,声音遥传而至:
      “道不同,不相为谋。为师与其峰情谊深重,绝不能陷他疼爱的小徒儿于危难之中。”
      他静默无言,蓦地向太清真人跪了下去。
      ——那个画面,与当天他被御林军押下衡山、带回平京之前,拜谢师父养育之恩的时候一样﹗
      “你没做错,何必要跪﹖”
      太清真人有些唏嘘,回头看着这个惊才绝艳的入室弟子。
      景言跪地仰首,顾盼间有种铮然决绝的气魄:
      “徒儿心中只有保家卫国一念,有朝一日,我将率领一支纵横天下、所向无敌的骑兵,决战北汉黑玄铁骑,将抢掠者永远逐出中原。请奏建军,乃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此次下山而去,若有违反师门规条之举,师父当知徒儿是情非得已。”
      太清真人走上前,弯身抚上景言腰侧长剑。
      ——那是景言少年时代被逼带往楚都受封皇太子前,他在书房授予这爱徒的绝情剑。
      他很了解景言,七年以来,为免替衡山与自己添麻烦,这爱徒绝不轻易透露师传武学,就连沙场出征、亦未曾动用这柄师门至宝。
      当景言将绝情剑随身携带,那便代表眼下是极为凶险的时刻。
      “从你踏下衡山开始,便要负上一国太子的重责,为师纵是看着你长大,亦不能再与你分担。”太清真人止不住眼里的疼惜,想起与爱徒血脉紧连的沉重命运,只能低低一叹:
      “你既选择走上乱世之途,便必一走到底、不留退路,你所谋之事,为师并不怪你,更无权怪你。言儿,不论时势如何变故,你都是我洛归笙唯一的弟子,这把绝情剑、亦只有你才配拥有。”
      他胸中一热,纵使楚都经年练就成无比心冷,这一刻,他亦为这份毫无保留的信赖而动容。
      佩剑上的力度、忽然竟有如千钧之重:
      他是师父唯一的弟子——纵是南楚储君、八军统帅,他永世不忘衡山脚下、师父对自己的授业深恩。
      即使要负天下人,他也唯独不能负了师父﹗
      “那孩子曾孤身直追大漠、负剑杀上昆仑山,在教王扶光眼底下血洗镜湖圣殿,只为救走他遇伏遭擒的师兄。”挣扎良久,太清真人方对景言低道:
      “这些我本不该相告,然而师徒一场,我不得不提醒你,你将会面对能与你匹敌的对手。”

      ——独行大漠三千里,孤身杀上光明顶……这样的剑手,竟然会甘心求死﹖
      景言看着沉睡中的孩童,晴晴清秀的眉微微蹙起,小天和大牛却在睡梦中低唤:“飞哥哥……”
      他忽然明白了白灵飞:
      师父如此护他,跟这个少年如此护着孩子,也是出于同样的感情罢。
      这些孩子都是幸福的,也许这刻他们并不明了,但待日后长大成人,便懂感念这份生死相护的不易——那是连父子骨肉也未必做到的奉献。
      “可惜我快咽气,就算你把我抬回平京,都没人认得这具死尸是御剑门主……”白灵飞又再不断吐血,黑红的泡沫染了两人一身,“对不起……没能助你完成、完成皇命,反而害你变成落难皇子……呃﹗”
      景言连忙将少年稳在怀里,送入真气助他压住剧毒。
      “伤成这样还在说笑﹗”皇太子立刻惊看着白灵飞:
      他断未想过,以少年的内力也压不住茶蔓陀之毒﹗
      毒素早已侵蚀脉气、遍及脏腑,想来是他要听得自己许诺不可伤害孩子,才凭一念支撑到现在。
      “即使快马回平京也来不及,你——”
      白灵飞摇头,眼神开始溃散:“就算救了我……我、我也无法向你立誓效忠……你拿走九玄之前,答应我……”
      景言只觉肩上一沉,少年已是昏了过去,只余一丝精纯真气仍护在心脉、任体内之毒如何冲击仍是徘徊不散。
      白灵飞已不再是食店伙计、青楼小厮的乔装,景言第一次认真细看他的容颜。
      那是一张极好看的脸容,唇形抿紧,合上的眼角微微上挑,景言想起寥寥几次相见,他双眸都隐透灵气、澄澈而不掺丝毫杂质——
      那是如此淡然而安静,彷似高山止水,使人一停步便再移不开目光。
      在生死凶险间、在黑夜荒洞里,他竟可遇上这抹不属凡世的恬静。
      景言看着柴火,眸光连连闪烁,终于放下怀内的少年,缓缓走出洞外——
      天道无情,乱世之路上,唯有绝智弃性者方能走到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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