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惊心]朝露

　　“爷，事情都办妥了。这次有四人已经报了户部，过了明年元宵这选秀就开始了，其余的姑娘呢？都遣了去吗？”岳恒恭敬地禀报胤禟交代的事。
　　“那几个岁数偏大又不太机灵的，打发了去吧，在等三年怕是年纪都太大了，不伶俐进去了也不得咱们用，白白耽误了自己的日子，遣去远些的地方别留在京里，幸而她们自己还不知道养她们的用处，否则……”胤禟脸色一沉，“多给些银子便是。”
　　“余下岁数小的，还有几位。”
　　“留着吧，这回送进去不知道有没有用，三年之后有个万一，还有新人可用。”
　　“奴才明白。”
　　别院内，玉檀与翠儿远远看着平素一起的姐妹被送走，她们不许与这几位姑娘送别，只好远远看着也算是尽了一番心意。
　　“真是的，我求了岳恒，他说是爷的意思，不叫咱们送行。”翠儿撅着嘴埋怨岳恒。
　　“岳恒可说她们这是去哪？”马车的影子再也看不见了，玉檀才收了目光。
　　“这个死岳恒，嘴巴可紧了，一问三不知。”
　　玉檀噗嗤笑出了声：“他对你不是有问必答的吗？什么爷最喜欢吃什么，喜欢什么颜色，不是一股脑儿都告诉你了吗？”
　　“好呀！原来玉檀也会取笑人，我才不稀罕知道爷喜欢吃酸还是甜，我只想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看我额娘。”
　　“那岳恒怎么想着要把爷的喜好都告诉你的？”
　　“那家伙只说，跟了爷比咱们最后的去处要好的多。”翠儿从口袋里拿出一块杏仁糖放到嘴里嚼了起来。
　　“那最后的去处会是哪呢？”玉檀像是问翠儿更像说给自己听，眼神渐渐迷离。
　　“这个岳恒可不肯告诉我。”说罢一摸口袋，“诶呀，岳恒给我的杏仁糖都吃光了。”
　　“好啦，咱们回去吧，我屋里还有桂花糖糕呢。”玉檀牵起翠儿的手回去别院。
　　看到桂花糖糕，翠儿的眼睛都亮了，连忙拿起一块放进嘴里，一块没咽下去又吃了一块，吃的太快一下子噎住了。“咳咳咳咳。”
　　“你慢些吃，你看看你这样子平日嬷嬷是怎么教规矩的，都忘了吗？”玉檀一面递给翠儿茶水一面轻拍她的后背，看她的摸样甚是娇憨，让玉檀想起了家里的妹妹。
　　翠儿好不容易将两块糖糕一齐咽下，“好玉檀，你这的糖糕比别处的都好吃。”
　　“翠儿，你知道佳月的情况吗？”
　　“岳恒说她没事，只是和父母一同遣离了京城，给了一大笔银子安置。”忙不迭的又咬了一口糖糕。
　　玉檀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若是自己也有这么一天，刚想到这玉檀突然觉得自己左臂上的伤口痒得人心烦。“翠儿，你是怎么来到这的？”
　　“我阿玛这辈子就喜欢赌钱，把家里值钱的都卖了，最后没钱还债只好把我卖掉还债，岳恒把我救了下来送到这里来的。”
　　“那你之前没有见过爷吗？”
　　翠儿放下糖糕。“没有，我是进来之后才见到爷的。唉——”
　　“怎么了？翠儿”
　　“那洋大夫没给我去了这胎记，也不知道爷会不会也遣了我出去，那我就再也没有那么好吃的杏仁糖吃了，也再也见不到岳恒跟你们了，其实我不想回去，我怕我阿玛又会把我卖掉，我额娘……”说着竟流下了眼泪。
　　“好翠儿。”玉檀抱着翠儿，抚摸着她的头发就像在家抱着自己的小妹。“不哭啦，不哭啦。”
　　胤禟今日去了十阿哥的寿辰宴，席间暗潮汹涌，自己兄弟在一起吃饭都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生怕被抓了把柄，又得抓住别人的把柄一击制胜，实令人疲惫不堪，因为心情不好几杯下肚已不胜酒力。
　　刚刚进了府，就有小太监来回禀说郎氏、周氏、还有新近宠信唱曲儿解闷唤作小莲的戏子三个人都遣人来请胤禟今夜宿在她们处，正说着郎氏的丫鬟向胤禟请安，刚要开口，周氏的丫鬟也到了。胤禟宠爱她们是因为她们平素伺候自己觉得还舒坦，今日看着越发的惹人厌烦，一个个在府中养尊处优，就会争风吃醋。转身就带着岳恒出了屋。
　　“爷，这么晚了咱们是去醉虹楼还是？”岳恒今日接胤禟回府就觉得今天他的心情不好。
　　“去趟别院。”
　　准备选秀的姑娘已经送到别处，又遣走了几人，当下只余玉檀、翠儿等四个年级尚小的姑娘。一下子热闹的别院，现在变得有些冷清。胤禟看了一圈，只有朝露堂还掌着灯。
　　“还未睡下吗？”
　　这声音夜夜萦绕在玉檀的耳畔，怎能不识得。“爷？！”玉檀又惊又喜连忙打开门。“给爷请安。”
　　玉檀正要跪下行礼，胤禟一抬手，“免了。”
　　不曾离得这么近过，这两年来玉檀都是远远站在最后偷偷的看着他，他的眼，他的眉，他的声音，他……
　　“怎么，让我一直站在门口么？”
　　玉檀忙闪开身子，把胤禟引进屋里，给他倒了杯茶，然后递上一个包着布兜的汤婆子，“晚上风大天凉，爷用汤婆子暖暖手吧。”胤禟伸手接过汤婆子正触到玉檀的小手，玉檀的脸一红，速速的撤开自己的手。胤禟见识过的女人甚多，这细微的变化立刻察觉，小女儿家这害羞的样子倒是比那赔笑的眉眼有趣儿千倍。
　　一手捧着汤婆子，一手端起茶杯，是明前龙井的香味，于是勾起嘴角道：“你这可有什么吃食，今日喝了几杯，现下腹中正空。”
　　“这个时辰厨房怕是已经熄火了，奴婢这里有些自己做的小点心，爷愿意尝尝吗？”玉檀脸上的红晕还没退去，低着头不敢看胤禟。
　　“那就尝尝你的手艺。”
　　玉檀走进内室，用菊花重新泡了茶，然后取了几样自己闲来无事做的点心。
　　“爷，茶给您换了菊花，菊花可以解酒，放了冰糖您就不觉得苦了，这些点心爷随便吃些吧。”
　　胤禟思量着这丫头心思到细腻。“好，玉檀你坐吧。”
　　“奴婢站着伺候爷。”虽然胤禟深夜初次造访让玉檀有些拘谨，声音里虽有羞涩但没有唯唯诺诺的惊慌，也没有巴巴的讨好，声音清脆舒缓，顿觉得安心。
　　玉檀祛疤时候的表现让胤禟另眼相看，今个自己看到了玉檀烦躁的心情一下子竟然变得好了起来，“如果疼。”拿起盘中的一块点心,“哭出来就好，下次不要忍着了。”
　　“啊？”没头没尾的一句，玉檀一时摸不着头脑。
　　“你坐下吧，陪我说说话。”胤禟伸手拉住玉檀的小手让她坐到椅子上。
　　玉檀脸更红了，胤禟细细打量玉檀，昏暗的灯火下玉檀穿了一件浅碧色的衣服，头发梳成未出阁姑娘的简单样式，碧色的衣裳衬得红晕的脸煞是好看，白净的瓜子脸未施粉黛，樱色的唇，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饱含春色，有娇无媚。
　　“夜深了你为何还不睡。”一边吃着点心一边问玉檀。
　　“妹妹的生辰要到了，奴婢做个布娃娃给她，让她高兴。”
　　“可做好了？”
　　“已经做好了女娃娃，还有一个男娃娃正在做呢。”说着递过已经做好的女娃娃给胤禟。
　　胤禟自小穿的用的玩的皆是上品，从来不曾有过这种穷人家的玩意儿，虽说是穷人的玩意儿，玉檀做的倒也细致。
　　“手艺倒是精巧，这上面的花儿是你绣的？”
　　“是奴婢的手艺，要是爷喜欢，奴婢绣个香囊……”玉檀顿觉语失连忙住口。
　　“那我等着你的香囊。”胤禟朝玉檀笑了笑，这不经意的笑容寻常的女子难以抗拒，玉檀心漏了半拍连忙又缓了精神。
　　和胤禟说了几句话，玉檀渐渐放松了下来，觉得胤禟也不是自己远远看去那样的不与人亲厚，虽然声音还是那么的清冷，到有些温柔的语调。
　　“爷，小时候不总和兄弟姊妹一起玩儿吗？原先阿妈跟额娘忙着地里的活计，总是我看弟、妹，有一次弟弟爬到邻居家的枣树上偷枣子，被邻居家的小狗发现了，吓的从树上摔了下来，好在树不高而且刚刚浇过水，地上都是泥，弟弟一下就摔在泥地上，弄了一脸的泥，还被小狗一直追着跑。”想起弟弟窘迫的样子，玉檀不禁微微一笑。
　　“后来呢。”不知不觉已经和玉檀聊了许久，盘中的点心已经吃光。
　　“后来邻居家的哥哥回来了，不仅抱走了小狗，还送了一些枣子给弟弟，叫他以后喜欢就去找他要，不要再爬到树上去偷了。爷，夜深了，您不回府歇息吗？”
　　“今日我就睡在这里了。”于是起身朝内堂去了。
　　“爷，您睡这里，奴婢，奴婢就没处去了。”
　　胤禟看着玉檀的床笑道：“你这床到宽敞，要不我受些委屈，让你跟我挤一挤吧。”
　　玉檀咬着嘴唇，“爷，您睡奴婢这里，一会儿奴婢去翠儿那挤挤。”转身欲走。
　　“等一下，还不伺候我洗漱、宽衣，难不成还要我自己动手？”胤禟笑着，他不是想与玉檀如何，只是觉得她害羞的样子很是可爱和有趣。
　　玉檀铺好床，伺候胤禟洗漱完，抬眼正对上胤禟的笑眼，“伺候我宽衣啊，宽衣也不会吗？”
　　“请爷抬起胳膊。”胤禟抬起胳膊，玉檀环着胤禟的腰，解他的腰带，玉檀的脸就要贴上胤禟的胸口上了，一股淡淡茉莉花香慢慢升腾，胤禟提鼻一闻，这茉莉的味道若有似无，用力嗅了嗅好像又闻不到，不留意却又挥之不去。
　　“爷，放下胳膊吧。”玉檀的心都快蹦出来了，在这天寒地冻的时节，胤禟身上热热的气息让人很想靠近，她抬起手开始解胤禟的衣服扣子，明知胤禟的眼光一直停留在自己的脸上，玉檀红着脸不敢去看。
　　给胤禟盖好被子，玉檀刚要起身，胤禟闭着眼睛说道。“等我睡着了你在去吧。”
　　“是，爷。”
　　“你胳膊上的伤口，可好些了吗？”
　　“穆先生说恢复的不错，到时候疤会浅浅的不仔细看看不出的。”
　　“那就好。”胤禟不再言语。
　　玉檀坐在床边凝视胤禟的脸，他的呼吸渐渐均匀，他为什么睡着的时候总是皱着眉头，还好他睡着的时候没有平日那样冷冷的傲气，玉檀伸出小手来在胤禟的眉间轻抚，希望可以抚平这个结，不想胤禟伸手将玉檀的手拉进被子。玉檀没办法离开，只得任他拉着。
　　天微微发亮，玉檀睁开眼睛，见自己躺在床上，好好盖着被子。她摸摸自己的脸，难道昨天是做梦。玉檀走到自己平素练字的桌台，见自己画的茉莉花上提了一首小诗：
　　冰雪为容玉作胎，柔情合傍琐窗隈。
　　香从清梦回时觉，花向美人头上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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