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相逢

　　拜了长亲，赵如意照旧是被岳父墨盛“抓”进了书房。
　　墨老爷子，棋瘾颇大，偏偏技不如人，连淘气鬼晓音都能把他杀个七零八落。
　　棋艺不好，人各有所长，可以理解，但这棋品不好，却有点说不过去。墨家老爷，墨砚斋的主人，高风亮节、气度从容，深受天下的读书人敬仰，可一到了这棋局上，打混耍赖，毫无形象。曾因悔棋，被晓音罚得连胡子也给拔了几根去。
　　墨老爷子馋棋，棋品又不好，家中便没几人愿意陪着他“受罪”，他碍于身份，不好与些仆役走卒对局，一见这赵如意送上门来，焉有放过之理？
　　见如意公子被自家老爷强拉到书房去“上刑”，厅中几个丫鬟俱个掩嘴偷笑。
　　墨音惜也对赵如意临出门前透过来的求救目光视而不见，死是死道友，不能死贫道不是？

　　“音惜，莫理会那爷俩，陪娘到荷楼说说话。”
　　墨夫人原姓姚，闺名锦织，是沧州姚家长房里的三女，嫁过来后，与墨盛夫妻情深，墨老爷子连个侍人也不曾收进房。
　　墨夫人一连生下了三个女儿，却是无子，只从小悉心教导幼女，因三儿自小体弱，原就宠爱异常，再加上又是自小许给了赵府，想着日后不能常伴身边，更是多宠了几分，今见子音终于回府，可早就藏了一心窝子的话。

　　风渐起，一顷碧水吹皱。
　　这荷楼本就是建在水泗，更觉凉爽，再加上荷香阵阵，真个是消夏的好去处。
　　丫鬟置了几样点心，全是墨音惜素日里爱吃的。墨音惜信手拈了颗梅子，小心咬了，微酸又甘。
　　墨夫人絮絮问了些话，又说了些府中的事情。
　　墨音惜拈着梅子用指尖揉捏，答着母亲的话，听到有趣处，也染了笑意，只那眉间一点忧几分愁无法掩去。
　　观她神色，知自家孩子心里藏了事，墨夫人略沉吟，晓得这孩子脾性，只好拿些别的话来说事，等她自己定了神思。
　　“子音，你方才过来可觉着这两日里人颇多？”
　　“如意说明日是龙趾山庙，想来是过来赶庙会、祈福的罢。”
　　墨夫人摇摇手，笑道“看来还是我这个老妇消息更灵通了些。”
　　“娘是说——”
　　“娘也是听人传的，当不得真，说来与你听听玩笑。”
　　“嗯。”
　　“说是这龙趾山近日里怪事不断，山上一处泉水无缘无故发了热，冒着热气，烟雾缭绕，行人樵夫不敢靠近。有个樵夫大着胆子就着水洗了手脚，谁曾想，竟将多年的跛脚治好了！便就有人说是山神显了灵，用那泉水洗了身，包治百病，喝了，能长生不老。”
　　“想来是山民无知，故有鬼神之说，不足信。”墨子音自幼熟读诗书，向来对这鬼神之说嗤之以鼻。
　　“娘也是这样想，可这樵夫用水洗了，就将跛脚治好了，确实有些奇怪，听说近日里因喝了水或用水洗了的，有多人的宿疾都被治好了，这可有几分奇怪。”墨夫人略停了停，又道“你和如意这几日无事，便去龙趾山看看罢，不管此事真假，山上风景是不错的，庙会又是极热闹。”
　　墨如意动了心思，竟也生出几分好奇“孩儿素来不信这鬼神，便去瞧瞧，若是谁个故弄玄虚，也好揭穿他，免得百姓无知受了骗。”
　　“那明日你就和如意一起出去吧，可惜你大姐没回来，晓音若知道了，必是要缠着去看的。对了，今晚早些歇息，你和如意就住在云苑吧。”

　　云苑，是府后一个小小独立院落，四季花开如锦，观之若霞，望之如云，故名“云苑”。院子极是精巧，依着曲水假山布了楼榭，重叠揽翠，楼阁掩映。但那卧房却只有水侧二楼的一个小小寝间。
　　沐后，换了薄衫，墨如意倚了棵桂树，立在水边，树影婆娑，月色斑驳，池中蛙声此起彼伏。
　　无意识地踢着石子，蓦听得“嗵——”一声响，惊起蛙声一片。
　　墨音惜轻“啊”了声，弯下腰，揉脚。
　　抬头望天，月移半空，已然不早。捺下心中不安、羞涩、惶恐……种种情绪，起身，分拂□□。

　　轻轻躺下，呼吸可闻。
　　大睁了眼睛，只觉今夜月色莹白，心中茫茫然，似有千言万语，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音惜，你又在胡思乱想。”赵如意犹豫下，终还是顺从自己的心意，伸出手，将枕边人揽到怀中。
　　墨音惜动了动，也就依在赵如意肩窝，微阖了双目。
　　月色下，赵如意只觉怀中人静若春花，美如朗月，书香萦绕鼻端。
　　似受了什么的蛊惑，赵如意微微低下头去，心下醇醉，将唇印了上去。
　　一时间，两人都不再言语，只是相偎依在一起，感受着此刻的安静与温柔。

《九重之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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