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城往事

　　隔日清早，齐芳哼着小曲地把柚子扒开，分成相对均等的四份，放在靠墙一字排开的四张课桌上。陈力洗过脸站在桌前，吃了一口柚子说：“恩，真甜。的确好吃。不过这么大的柚子难为你从福建千里迢迢带过来，真是太有心了。”

　　我把脑袋探出被窝说：“哪里是对我们有心啊，人家齐芳的心是整个留给情郎的，就这么大的柚子，整整六颗，我都不知道齐芳是怎么在火车上熬过来的。爱情真伟大啊。”

　　陈力瞬时瞪大眼睛问：“这么说，你从福建带柚子过来是专给周兵吃的？”

　　齐芳扭捏笑着：“不是也留了一个给你们嘛。”

　　陈力腾地一下把手里咬过一口的柚子放在桌面上，也不说话，只虎着脸快速收拾书包。齐芳看着，我看着齐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两个人都不敢说话，就各自默默地自行散去。陈力就是这样极度情绪化的姑娘，不过大多的时候，她并无恶意。有时候她的纠结只针对她自己，可是表现在脸上，藏也藏不住，就只好无奈地面对了宿舍的其他三位。每个人都有每个人情绪传达和处理的方式，等我们终于能适应彼此，也觉得同处一室毫无障碍。

　　陈力背着书包出门，门在重重闭合的瞬间，她又回来，一样是虎着脸，说：“齐芳，本来我不想跟你说，可是现如今却也是不得不说了。周兵那小子，昨天一整天都在图书馆跟营销班的学妹搞对象。”

　　“什么啊？”齐芳完全蒙掉了。

　　我赶紧说：“或许只是凑巧坐在一起而已，说话什么的也不算过分，怎么就能搞对象了呢。”
　　陈力提高嗓音：“什么叫不过分，互相喂水喝算不算过分？”

　　这个时候，杨宾妮也完全醒了，她跳起来就把陈力推了出去，“好了，我们都知道了，赶紧忙你的去吧。”

　　齐芳竟然没有任何表现，她只是呆呆坐着。

　　我也再没睡意，只好穿衣起床。

　　宿舍里的空气静默到近乎爆炸的状态，杨宾妮拿起桌上的柚子吃了一口，说：“恩，这是我到鹿城上学以来吃到过的最好吃的柚子，汁水多，酸甜度适中。齐芳，若是你在淘宝上开店专卖柚子，一定会成为我们宿舍的第一个小富婆。”

　　齐芳勉强笑了一下，魂不守舍地站起来，转身收拾床铺。

　　齐芳。我叫一声，她不应。我再叫，齐芳，齐芳。齐芳的肩开始抽搐，接着整个人都抽成一团。我冲过去抱住她的腰，把她平放在床上。齐芳的眼泪瞬间弥漫整个脸庞。杨宾妮低声说：“周兵这小子，挺孙子的。”我没有说话，只是坐在床边，默默地握住齐芳的手。爱情这东西有谁能够说清楚呢？在这份感情里，周兵的确不够厚道，可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一直都是齐芳一个人在演着一场独角戏，周兵不过是没有直接拒绝而已。不过他平日表现出的冷漠拒绝的姿态足以抵挡所有女生的热情，除了齐芳。齐芳认定周兵就是他的真命天子，也从言情小说里学到了勇敢地豁出去的那一套，任何讽刺嘲笑劝告都阻挡不了她的追求真爱的决心。能怎么办呢？只有真刀真枪地受伤，她才能就此觉醒吧。

　　齐芳只是哭。

　　终于连杨宾妮也跑出去约会了。

　　齐芳冷静下来，坐直身体，拉着我的手说：“周小北，我该怎么办？”

　　“分手吧。”我说。

　　“可是我不能分手。”

　　“都什么时候了？”我也急了，“为什么不能分手啊？他是镶金的还是镶钻的，为什么就抱着不放了呢？这不是痴情，是愚昧！”

　　齐芳叹口气，平静地说：“我可能怀孕了。”

　　“天啊，什么时候的事儿？”

　　“就是寒假放假的前一天。我约周兵出去。然后时间太晚了，就开了房间。”齐芳的眼泪无声地流着：“我本来并没有太在意，结果整个寒假在家身体都不是很舒服，一直想吐酸水。例假也推迟一个星期都没有来，大概是真的有了。”

　　“怎么能这么不爱惜身体呢，你要学会保护自己才行啊。”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方面我完全没有任何经验。我知道这个时候的齐芳完全把我当成她的依靠，我必须强大起来，我说：“走，我们去要先去药店买张试纸确定是否怀孕，然后再想办法。”

　　齐芳原本就是一个毫无理智的姑娘，这个时候更是乱成了一团麻，胡乱套了一个外套就跟着我出门了。走到药店门口，齐芳死活不敢进去，我只好硬着头皮跑进去，计生专区的货架上，琳琅满目地摆着各个品牌的安全套和测试纸，我随便拿了一个趁着收银台无其他乘客结账赶紧低头付款走人。

　　两个人一句话不说，一前一后回到宿舍，把门从里锁住，才敢把测试纸从口袋里拿出来。整个测试的过程惊险程度不亚于躲在被窝看一部惊险恐怖片。结果是真的有了。这个时候齐芳到时冷静了。她说：“我们闽南人不允许堕胎。”

　　“你是说你要把这个小孩生下来？你疯了？我们还要半年就要毕业。接下来要面临找工作，论文答辩，你觉得你的肚子能瞒天过海？”

　　“所以我要去找周兵想办法。”

　　“那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齐芳拒绝，“或许这么私密的事情只有我们两个人自己才能解决。”

　　我完全没想到齐芳会把怀孕当成逼迫周兵就范的砝码，我也完全没想到周兵会立即服软，答应毕业后娶齐芳，条件是齐芳休学回家掩人耳目不致事情败露。总之，谈判结束，齐芳乐滋滋地回来了，她说：“周小北，或者你会觉得我傻。可是我决定休学回家了。能嫁给周兵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梦想，感谢上帝赐予我这步好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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